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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如萍来访 ...

  •   拿着五十块巨款站在四海航运公司门口时,李安歌怀疑自己才是在梦游的那个。
      这不能怪她,身为90年代生人,她对《水云间》的全部认知就是咆哮马教主的表情包,而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的容貌与电视剧也并不尽全然相同,杜芊芊与陈德容都挺漂亮,但长相却差远了,倒是一双眼睛都有那么点意蕴在,她能认出来才有鬼。
      早上只吃了一碗稀粥,现在肚子饿得很,她随便在路边买了碗小馄饨垫胃,顺着霞飞路回家时又在一家叫翡冷翠咖啡馆里觅得两份工,早上5点过来送面包,晚上来弹钢琴,这样她就能额外挣得六块钱,还有客人给的小费,且每天店家都会多烤些面包,有剩余的就会让她拿回家。
      时间表很满,但最起码到目前为止,她不会再饿肚子了。
      反正以前在美读博时再辛苦也不是没有过,最多坚持一年,一年后不管如何她都要离开上海,必须攒够钱。
      为了避开位于菜市街的上海美专,李安歌特意搭上电车回到四牌楼路。她要最大限度隔绝方瑜来她家给钱并遇上小渣男陆尓豪的剧情支线,因此并不想有任何机会见到这傻姑娘。
      到了邑庙区,她不急着回家,反而拐上了与家相反的另一条弄堂。
      矗立在尽头的石库门里住着房东一家,傅文佩怕陆依萍冲动的性格得罪大Boss,每次缴租都不让她跟着,因此在陆依萍留给李安歌的有限记忆里,除了房东姓钱,其他什么她都不知道。
      李安歌心里冷笑,去房东那儿很是明白,到陆家要钱时却不怕得罪陆振华了,傅文佩真是……有意思。
      她来到那扇刚漆过的实心木门前,打量了一下上头刻有精美雕花图案的半圆形门楣,抬手敲了两下,不一会儿听到里面一个又高又尖的女声由远及近地喊道:“来啦~~~。”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只见一个穿着香云纱旗袍,披着白色针织衫,戴着珍珠项链,烫着绵羊卷的五六十岁老太太探出头来,张嘴就是浓重的上海口音:“侬撒四体?”(你啥事情?)
      要不是李安歌确定这里不叫同福里,她差点就以为眼前的这位是徐家姆妈了。
      老太太见李安歌呆呆的不说话,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侬缩宁啦?组撒四体?”(你谁啊?做啥事情?)
      李安歌忙回过神来,欠身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不要跟着冒出乡音来,清了清嗓子道:“阁里厢……请问是钱太太吗?我是五十二号的租户,来缴房费的。”
      钱太太狐疑地打量了她两眼:“吾就四,今咩四侬来尬钞票了啊,侬伢把侬钞票了呀?侬姆妈捏?”(我就是,今天是你来付钞票了啊,你爹给你钱了呀?你妈呢?)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难怪傅文佩不让陆依萍跟着来,不然按陆依萍的炮仗个性,吵起来分分钟的事。
      李安歌有些尴尬地挪开眼,一不留神上海话冲口而出:“阿拉姆妈……呃,身体不大好,这里是之前赊欠的钱。”她从兜里拿出整齐的纸币递过去,强迫自己矫正回普通话接着道,“钱太太,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钱太太收到了钱就变得好说话多了,她侧身让李安歌进来,不过也就在天井呆着,连茶都欠奉。李安歌也不想呆太长时间,便道:“我们家里实在困难,想跟钱太太商量一下,我们同意和别人拼租。”
      钱太太手里拽着钱,想了想道:“侬酿吾再其招租咯?”(你让我再招租咯?)
      要说起来傅文佩母女并不是两人独住一栋石库门,她们只是占据了一楼的天井客堂灶披与另外两个房间,厕所也没有,得趁早上粪车来时将马桶夜壶端出去倒了洗干净。楼上亭子间什么的都住着别的人家,只是他们通过隔开的楼梯上下,并不与傅文佩母女有所交涉。而当初陆振华选中这里也是看中它私密性好,比混住要自在多了。
      但这同时意味着租金的上涨。
      现在李安歌想把自己那间位于天井的小房间以及客堂租出去,开放灶披,她自己就和傅文佩挤一间得了。石库门拼住好几家又不是以后才有的特色,这样一来每月的租金能少一半。
      钱太太了解情况后挺爽气的:“好额呀,侬回去后东西收拾好,吾起登广告。”(好的呀,你回去后东西收拾好,我去登广告。)
      搞定了房租,顺道还清了杂货店的欠款,手里还剩下20多块的李安歌又去路边菜市场买了些米面,串上一条垂死挣扎的鲫鱼,捡了点别人要扔的青菜,正高高兴兴地回家呢,刚到门口便听到如萍的声音:“……那天她挨打,实在和她的脾气有关。佩姨,你不知道,依萍她简直没有给爸爸留一点余地,爸爸说一句她顶十句,每一句都锐利得像一把刀……”
      听到别人议论自己总不是什么开心的事,虽然她并不是依萍本尊,但李安歌依旧不乐意听如萍说教。作为开了上帝视角的观众而言,她心里明白如萍这次来主要为了送钱,且她说的也不算错,依萍挨打固然有她自己的问题——只是如萍的言行实在太膈应人了,挑拨依萍与陆振华父女不和的罪魁祸首王雪琴彻底神隐,所有的过错全由依萍这挨了打的承担,难怪她在电视剧里又爆炸了。
      不,应该说她自己也在其中用那二十块钱的镯子坑了依萍一把——如果她真的是无意的话。
      这件事越想越不能想,如萍这样体贴周到的人,怎么会做出这般没有眼色的事?这就相当于富二代大学生去山区支教,带了一台Alienware去,并跟那些早早辍学去放羊的泥巴小孩说:“好玩吧?这台笔记本配置高,要三万块,可贵呢!”
      这不是欠揍是什么?
      李安歌上前一步推开门,平静地唤了一声:“如萍。”
      傅文佩和如萍跟做了贼似的慌忙转身,李安歌扯出一道冷冷的笑意,先把菜递给傅文佩:“妈,你先把这些拿进去吧,鱼快要不新鲜了,待会我来杀鱼。”
      如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心目中依萍是她的姐姐,是陆家的女儿,什么时候需要做买菜杀鱼的活了?
      仿佛何不食肉糜的贵族小姐毫无防备地见到光着膀子的市井屠夫,她骇得说不出话来。
      李安歌拍拍手,走到如萍身边道:“你怎么来了?圣约翰大学应该离这里很远才对。”
      如萍浑身难受,觉得再凑近一步就要沾上依萍身上的鱼腥气,张口结舌“我”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下一个字来。傅文佩放下东西赶紧回到客堂,她生怕女儿发火,忙捧起零零碎碎的角子和皱巴巴的纸币挤到李安歌身边,慌道:“依萍,如萍是来送钱的,这是她的私房钱,她是好意,你千万不要生气!”
      “是吗?”李安歌接过那笔钱捏在手里,朝如萍微微一笑:“我不生气,既然如此这钱我就收下了。如萍,你回去后一定要找个你们全家人都在的时间,对你爸说,我那天的话是气昏了头胡言乱语,叫他不要放在心上。毕竟都是年纪足够当我爷爷的人了,气坏了可没人替。”
      阴阳怪气的语调令如萍皱眉道:“依萍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安歌耸耸肩:“没什么意思,我这不是在反思自己的错误么?就跟你爸说,当雪姨不在家时,我会回去看他,向他当面道歉。不过要是他愿意降尊纡贵来我们家看看我妈,那就更好了。”她笑得龇出了两排牙,“如萍,你这么善良美好高贵,还和你妈一样伶牙俐齿,不如就代我这个不会说话的笨人去向你爸传个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不惹任何人生气,是不是?”
      这种事如萍当然做不出,但她又不能明说,只能涩然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了,那天你要是能像现在这样认识到你自己的错误,也不会被打。不过对不起我不能为你传话,因为今天我是瞒着家里来的,爸妈还不知道。”
      “哦,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多话,别留在这里朝我妈邀功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把事情遮掩好,你爸或许不会打你,雪姨可不一定咯。”
      如萍气道:“你……你真是莫名其妙!你难道是在咒我也挨打吗!”
      李安歌淡淡道:“怎么会,你想多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如萍算是领教了,她气鼓鼓地转向傅文佩道:“佩姨,钱已送到,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抄起手袋就想跑出去。
      李安歌赶紧追上:“哎还没完呢,既然来做好人,就好人做到底嘛。你那二十块钱买的手镯呢?拿来给我,我看看能不能卖点钱……别那么小气,你鞋子都拿出来了,怎么就不舍得手镯了?你想想,二十块钱呢!你留下这手镯就够四十块了!多大的功德啊!够买几双鞋子?圣父圣子圣灵在上,还有圣母玛利亚都集体给你点赞哟!保你未来上天堂!”
      如萍极力躲闪,一时间竟与李安歌扭打起来,她从未见过依萍这等不计较吃相的贪婪嘴脸,又气又急:“你发疯了!你在说什么!这串手镯不能给你!”
      傅文佩忙上来劝架,她一把拦住李安歌,急道:“依萍,你这是做什么!快点松手,你怎么能抢如萍的东西!”
      她一加入进来胡搅蛮缠,李安歌顿时受制,再者她并非认真要这手镯,便顺势松开了如萍。
      如萍狠狠扯了一把被拉皱的学生制服,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傅文佩这才放开李安歌,转身唉声叹气地收起桌上的皮鞋和钱,愁苦道:“你太为难如萍了,她要怎么当着雪琴的面为我们说话啊!还有你刚才是做什么?怎么可以抢别人的东西?”
      “哦,她当着雪琴的面不能说话,我就可以当着她妈的面说话了。”李安歌点点头,“妈,别人做不到的事就别指望我也能做到了,我做不到是正常,做得到才是奇迹。至于抢她的手镯,不过是吓吓她,教她知道点厉害,别一天到晚尽想着来你这儿市恩,借着机会避重就轻胡说八道糊弄你一个不在场不知情的。”
      傅文佩还想说话,李安歌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又道:“妈,我今天去见房东了。”
      这会儿当妈的才有些正常反应:“你去见钱太太了?你去见她干什么?她有没有为难你?你没有跟她吵起来吧?”
      “妈您这话说的,我去找房东当然是把我们欠的钱还上啊。”李安歌一扬眉,“房东还跟我说了,要我们收拾一下厨房客厅和我的房间,她会招人过来合租,这样房费能便宜一半。”
      傅文佩吓了一跳,女儿背着她玩先斩后奏的一套,令她方寸大乱:“这怎么可以呢?这里是你爸爸当初和钱太太讲定的,怎么能说合租就合租?你已经快二十了,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怎么行?不,我要去找钱太太。”说着就往外走。
      李安歌忙拦下她,开玩笑哪能真让她找过去:“妈,你去找钱太太有什么用?我觉得她的提议还可以啊,反正以后我每天工作,回家就睡个觉,有没有自己的房间无所谓,还能节省两块钱的月租,多格算啊。”
      傅文佩没意识到女儿一急把上海话给说了出来,她呆呆地顺着铺有虎皮的藤椅坐下,喃喃道:“让我想想。”
      这特么能有什么好想的啊?要是你自己想有个独立房间那就说出来,大不了她李安歌睡客堂里,以前在外读书时又不是没有凑活过。
      不再理傅文佩,李安歌去前院接了盆自来水把青菜涮干净,可这土灶和煤炉她是真没法了。
      唉,还是现代社会好,起码有冰箱和抽水马桶,她好想穿回去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如萍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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