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方又晴》之蓝

17、菜就完事了

　　017

　　崔昀说我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卫氏就更着急了：你也不知道？那真得见过面再说，这事不能急！你爹刚上任吏部，什么都要谨慎些……啰嗦一堆，玉老板趁着姐姐训儿子，牵狮子狗去花园逛了。

　　当晚金蟾儿便得知消息，连连地追问确认，得到肯定的答案，欢喜又担忧地靠在崔昀肩头：“你母亲当真肯接受我？只怕门第相与不上。”

　　崔昀连忙安抚家人：“我爹是耕读传家的清贵寒门出身，我娘士族之女，不也嫁与他为妻，恩爱一辈子。谁挑剔你我娘都不会，且放一百个心。咱们在神都学院时便是同窗，你不了解我娘，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金蟾儿又欢喜又担忧，把头靠在崔昀肩上。

　　卫氏摆宴的场所定在常乐坊的太湖楼二楼雅间。一来常乐坊离开布政坊远，事情不容易走风；二来那里酒肆林立，借口宴请所有雪缘社的弟子队员，答谢他们对儿子的照顾，名正言顺不会落人话柄。

　　那天卫氏带了两个贴身丫头和崔昀奶娘。金蟾儿是知道内情的人，她挨着卫氏坐，在席上表现得很是殷勤，卫氏随口问了她些家长里短，她俱是答得有条有理，什么父亲在盐道上任职，颇得上峰的赏识；母亲柴氏带着女眷抚养她和弟弟一双儿女等等。席间各有聊头，这时候，玉老板到了。

　　玉老板姗姗来迟，牵着白雪狮子狗。皮绳那头的狮子狗一看到主人，便跳起来，要往卫氏怀里钻，奶娘替卫氏抱起来，喂它吃了一片鱼脍。卫氏嗔怪道：“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玉老板不声响，只是笑，崔昀问候了声：“舅。”

　　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舅？金蟾儿也从玉老板看向崔昀。

　　崔昀道：“他本名卫染，是我娘那一行里最小的弟弟，外祖最疼的就是他了。”金蟾儿震惊无比。

　　这时，隔壁雅间里的客人经过，从走廊开口小窗里的认出了卫氏，派长随过来敲门，求卫夫人题字，卫氏笑道：“女流的字有什么可求的，我这位弟弟的字才是最好的。他的草书，翰林院都有收录，要写让他写。”然玉老板只是摇头笑，不肯题字，十分地矜持。长随只好走了。

　　伙计上来确认菜名，问要哪几种酒，顺便推荐了刚到店的剑南烧春：“贡品级别的！”卫氏让弟弟跟着伙计下去挑喜欢的酒，金蟾儿为了彰显自己懂得多，直说自己可辨真伪，也跟着玉老板下楼去。

　　崔昀奶妈对于金蟾儿的过分殷勤，并不喜欢，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会事事强出头，这么热衷于表现和跑腿？感觉她的礼数不像是上流门第。

　　这会儿正午，太湖楼下面大堂里客人满，跑堂伙计人来人往地穿梭，玉老板跟掌柜的确认几种酒，郢州富水，乌埕若下，灵溪博罗，剑南烧春…… “掌柜的，本地自酿都有什么？”“贵人爷，咱们这这个店常备外地运来的名酒，都是贡酒品质；本地的酒啊到处都是，您若是想饮的话，咱们差两个伙计出门给您打去，您要什么品种呀？”“那就烧春备两坛吧，其他我再看看。”“好嘞。”

　　金蟾儿在一旁看着，插不上话，心里心里非常惆怅不痛快，这玉老板，他居然是平阳卫氏的嫡子？！

　　卫家世家大族中的顶级门阀，何等尊贵啊，族里面现今还有上柱国和大将军，比崔家高处不知几个档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当时选择崔昀是不是太着急了？金蟾儿忽然想起玉老板很少给人笑脸，方才对自己是不是笑了一下？

　　正当金蟾儿瞅着玉老板那优雅清柔的侧脸出神，外面传来扰攘之声——

　　酒楼大门口，两个应门的伙计围着一老妇人：“老乞奴没点眼色，这儿是你能来要饭的地方吗？”开门做生意最忌讳这个，掀起板凳家伙就要把人往外赶。

　　金蟾儿本不经意，突然看着那衣衫褴褛的老妇有些莫名眼熟，再一定睛，竟然是自己的娘柴氏，柴氏正在伙计打骂之下，摔倒在地，形容狼狈。金蟾儿冷汗顿时冒出后背。她慌乱无比，但又很快，强压了下去，回头对委婉地催促玉老板：“玉老板……不，卫公子，这些酒够了，多了只怕喝不完，我们上楼吧。”

　　玉老板：“不是看见熟人了吗，不去打个招呼，怎么像样。”

　　金蟾儿大惊，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突然紧跟着，外面传来一熟悉嗓音，清脆又慵懒：“喂，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不带这样打老人家的。”

　　“方三娘，她妨碍我们做生意。”“妨碍做生意你赶人就行了，你动粗干啥，谁比谁高贵啊，下辈子你投胎变小猫小狗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踢一脚你舒服不舒服。”“方三娘，你这么骂人可就过了啊！”“好了好了别吵了！”掌柜的听见动静，急急忙忙跑出来拉架。

　　“掌柜的，管管你们伙计呀，可不能太欺负人，和气才能生财，动手会把财气轰走的，你们蔡老板我认识，住我们家对门，他为人可和善啦！”“哎唷三娘您别再说啦，都是街坊；财源滚滚财源滚滚，这样吧，咱也不跟她计较，这是一点小意思，收下赶紧走吧。”掌柜的掏出几个铜钱，往老妇人手里塞完就开始驱赶。

　　老妇人柴氏刚要伸手去接，忽见女儿和玉老板从大堂里出来，惊得往后一缩，拼命地将脸藏在乱发之中。

　　金蟾儿露出和善的笑容，来到母亲身边：“老婆婆您没事吧。”眼神暗含威胁。她母亲眼含泪水，不敢多言，畏畏缩缩道：“没事，没事……”竟然挣脱两下，跌跌撞撞挤开人群逃走了。

　　宝月纳闷：“唉这个老婆婆怎么这么怕你？”

　　金蟾儿怒：“你说什么！”冷了冷脸，想要转移话题地：“方又晴，你来此地做什么。”

　　“我来赴宴呀，今天客人多，刚刚店里活儿没干完，你们在哪间呢？”

　　金蟾儿讥讽地说：“不守时辰，失约迟到，还寻借口，你也太缺乏礼数了，只怕在夫人面前有失体面。”

　　“这有什么不体面的，我又没空手来，带了酒了，”宝月突然想到，叫起来，“哎，坏了。”

　　刚刚来的时候带了一坛酒，结果去搀扶老妇人的时候给丢一边，早就给摔碎了。

　　“我回去拿。很近的，这条街走到头拐个弯……”

　　“等你拿回来，早就散席了。”金蟾儿不耐烦，她是厌恶死了方又晴这个穷酸胖子和有关她的一切，太湖楼里什么好酒没有？瞧这不入流的做派，抠唆丢人现眼。

　　“我陪你去拿。”

　　宝月这才看见他：“玉老板，诶你们一起的啊？”

　　金蟾儿勾唇笑，凑近前来，低声地对宝月说，我和崔昀已经定下终身大事了，在这里见夫人呢。说罢看一看玉老板，嫣然一笑。

　　她还记着着崔昀借了宝月一千金的事，急于在对方面前炫耀自己和崔昀的这份关系。

　　宝月大声：“你，成亲，跟崔昀？说错了吧，那你跟他站一起，你口误了？”

　　“你，你这么大声干什么！”金蟾儿急了，一跺脚，慌乱朝后看玉老板的脸色，又急又怒地解释道，“你才口误了，玉老板是昀哥哥的舅父，所以……方又晴，你实在是太失礼了！”

　　“哦哦哦，好复杂哦。”这群人关系，真乱。

　　徐宝月一脸无辜的样子，把金蟾儿气了个半死，同时又很心慌——刚刚她只是想在方又晴面前显摆威风一下的，谁知道她那么大声喊出来？惴惴不安担心玉老板印象不好。

　　还好，玉老板只是说：“走吧，我们去拿酒。你们家的酒可是自酿的？”“那必须呀，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两人聊着天就走远了，竟然十分热络。

　　金蟾儿快妒忌死了，却又不好死乞白赖跟去方家，在酒楼门口忿忿站了一会儿，才回楼上。

　　包间里，金蟾儿因为心情不佳，回话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前言不搭后语：“哦，都是那个方又晴，把酒洒了，现在舅父跟她回去拿……”

　　奶妈听不下去了，正色道：“金小姐，什么舅父？咱们表老爷姓卫，那是我们少爷的舅父，说话可要注意避嫌！”

　　奶妈这一句话，让欢声笑语的酒席一下子寂静下来，大伙都看着金蟾儿。

　　还好这时候小二上菜了，剑南烧春也抬上席了，卫夫人不动声色地打圆场：“喝酒，喝酒……”大伙忙着给她敬酒。

　　金蟾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今天什么日子，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天气晴好，徐宝月和玉老板一路边走边说话。

　　“听说，那天比赛之后，你好似不大高兴。”玉老板笑着冲旁边微微颔首示意。

　　他气质温润高贵，眼睛秀美，天生一张微笑脸，含蓄中总带丝许静谧温柔；路人本就为他侧目，走过经过的都要多看两眼，他这礼貌性地就会冲对方点点头，旁边两个少女和他对上了目光，臊红脸低头匆匆经过，还不住回头偷看他背影，叽喳议论打听着什么，目光满是恋恋不舍。

　　“岂止是不高兴。”宝月说那场比赛输得憋屈，好多天都缓不过来。

　　“那你怪我逼你认输了？”玉老板笑。

　　宝月忙说不是，她觉得自个没打好。“要是我练习认真些，多学一些，也许……那场比赛我反复回想过很多次，你说，如果我一对二他们两个，那种情况下，要怎么才能赢？”

　　“别想了，怎么都不可能赢。”

　　“也是，”宝月想到端木八云和苏袖那种天衣无缝的配合，“换谁都很难赢。”

　　玉老板：“我能啊。”

　　“你？”宝月上看下看，快别吹了吧，你一对二还不是被端木和苏袖打下去。

　　“那是受你连累之故，如果我不必分心帮你，就不用把大招浪费在剑宗身上，怎么会输？这种小比赛打着跟玩一样，又不是看最强的那个能多强，而是看最菜那个能又多菜。端木的队友菜不过你们，那他只能赢了，不然哪对得起你。”意思徐宝月菜得像个奸细。

　　宝月很受伤：“我菜，我菜？”那崔昀金蟾儿算什么，葱吗。

　　“不然呢，”他点点头，脸上挂着柔善含蓄的笑意，光看表情实在是看不出在嘲笑别人，“虽然你不是最菜，不过在我这一等菜和二等菜也没甚么差别，菜就是菜，菜就完事了。”

　　徐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