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0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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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公寓以大户型为主，秦放买下的这套四室一厅一厨两卫，足足有198平米，空间十分宽敞。
公寓厨房是欧式设计，白色田园风格的装潢，当中有一块长方形料理台，上面堆满了食材。
这些食材，有一部分取自冰箱，更多来自林毅然的空间，其中包括各种不同品牌的火锅底料。
白茉莉在一堆火锅底料里挑挑拣拣。
“就是这个。”
她翻出一包浅绿色的汤料，高兴地补充：“真没想到，林毅然空间里的东西挺全的，居然还有小肥羊的清汤火锅料。末世前，我家阿飞最喜欢这个锅底了。”
很少有人知道，性情火爆的免离团长受不了半点辣味。
白茉莉拆开外包装，取出里面分装好的料包，一样样放在料理台上，然后问道：“丁遥，你和卡尔吃不吃辣？如果吃辣锅的人少，我们可以多做点麻酱蘸料，就不需要那么多香油了。”
丁遥正在洗菜，听了这话，不由得呆住了。
是啊，卡尔他，究竟喜欢吃什么呢？
这么多年来，她好像从未关心过，影子般常伴左右的骑士，他有什么样的偏好，私底下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享受着那个人无微不至的照料，却不曾了解他分毫，甚至……
甚至为了完成任务，残忍地欺骗了他。
想到这里，丁遥的脸开始发烫。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无耻的女人。
同一时间，在客厅打牌的卡尔皱紧眉头，就在他将要行动的时候，猛然记起丁遥“不许进厨房”的命令。
于是，他只好绷紧下颚，强压下跑进厨房查看的冲动，把情绪全部发泄在牌桌上，让林毅然和娄飞输得嗷嗷乱叫。
另一边，白茉莉看着丁遥泛红的脸蛋，愣了一会儿，忽然说：“丁遥，你的变化真大。”
丁遥侧过头，疑惑地望向她。
白茉莉双手环胸靠在料理台边，轻轻笑了起来。
她仪态柔美，像是开在湖心的一朵妙莲，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
只见她从头到脚，慢慢扫视了丁遥一遍，才开口说道：“爱情，果然是改变女人的灵丹妙药。”
“最早遇见的时候，你给我的印象，像是一台杀戮机器，尽管强大，却没什么人情味。除了执行任务和杀丧尸外，你似乎对其它事情漠不关心。跟在你身边的人，他们既依赖你，又有些隐隐的畏惧。”
她话锋一转，又说：“可是现在，你不一样了，会笑，会皱眉，会不好意思。怎么形容呢，仿佛从一台机器，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丁遥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心里清楚，在与卡尔确定关系后，自己的确有了一些改变。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其他人眼里，她的前后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丁遥有些紧张地抿起嘴，开始反省自己。
这是个错误，她想。
丁遥与魔王斗了二十多年，那场惨烈的战争，教会她一个道理：只有心无旁骛，无悲无喜，才能跳出局外，拿起整个天下的棋子，利用一部分，牺牲一部分，最终击败无法战胜的敌人。
可是现在，她竟像个普通人一样，关注起细枝末节的小事。
猜测卡尔的口味，烦恼他人对自己的看法，甚至想要为心上人洗手作羹汤……
这样的她，真的能够挑起大梁，帮人类赢得最后的胜利吗？
仿佛看穿了丁遥的想法，白茉莉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心疼。
白茉莉是个极为聪颖的女人。
在红星体育场，她曾与丁遥并肩作战一个多月，朝夕相处中，对丁遥的性格了解得十分透彻，自然能猜到一些丁遥的想法。
白茉莉知道，丁遥跟他们不一样，她是这个末世所需要的那种人，心中装着的东西，比自己和娄飞要沉重得多。
可明明，她也只是个人啊。
白茉莉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点了下丁遥的眉心，温柔地说：“你看，从前你总是面无表情，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把心事直接写在脸上。”
“让我猜猜，你在烦恼什么呢？”
“丁遥，你是不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误解，所以，才会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肩上？拯救世界，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这间公寓里的每个人，还有这个基地，这个国家，乃至这个星球上的各个角落，有着千千万万的人，怀抱同样的目标。经历过和平年代，谁不想消灭丧尸，结束这个末世呢？”
“压抑你的天性，并不会增加决定胜负的力量，适当放纵情绪，也不会成为压垮命运的稻草。丁遥啊，你是人，该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为什么要拼命忍着呢？”
“从很早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啊。你有我们，有你的秦放哥，就连你远在B市的父母，不也正在研究病毒疫苗吗？何况现在，你跟卡尔走到了一起，有他陪着，什么困难不能迎刃而解？”
“所以，不要烦恼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别再给自己压力，好好享受当下吧。”
看见丁遥发红的眼圈，白茉莉转过头，慢慢拆开料理台上的料包，依次放进鸳鸯锅里。
她在心里叹道，丁遥真是容易感动啊，说起来，她跟娄飞还准备了一份惊喜，等丁遥知道以后，会不会感动到哭出来？
等她们准备好一切，开始往外端配菜的时候，林毅然和娄飞已经跑完了一圈，两人瘫倒在沙发上，呼呼喘着粗气。
丁遥疑惑地问：“你们两个怎么了？”
林毅然生怕被她知道糗事，抢着回答说：“呼……没什么！我们只是在饭前运动了一下。是吧，娄飞？”
多年海外求学，让林毅然养成了健身的好习惯，体魄不错。跟他比起来，削痩的娄飞更是累得够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娄飞像哈巴狗一样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丁遥手上的菜盘早被卡尔抢了过去，他把配菜一样样放在桌子上，又眼巴巴地问：“丁遥，现在我能进厨房帮忙了吗？”
丁遥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卡尔，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家庭煮夫的完美模板啊。”
她的话音刚落，房间里马上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她。
他们是不是在做梦？冷面丁遥竟然会放声大笑？而且，她还在他们面前，拿卡尔开起了玩笑！
林毅然和娄飞看傻了眼，卡尔更是彻底呆住了。
看见大家这个反应，丁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局促地扶了扶眼镜，小声问：“那个……我这样很奇怪吗？”
卡尔回过神来，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丁遥身上，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至宝。
他低声回答：“不……怎么会奇怪？丁遥，你这样子很好看，以后应该多笑笑。”
说完，卡尔用右手按住剑柄，扫视周围一圈，目光照顾到了客厅里的每一个旁人。
他挑眉问道：“莫非，你们觉得丁遥这样不妥？”
室温突然之间下降了好几度。
林毅然和娄飞倒抽口冷气，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丁遥笑起来挺好看的！这样子很好，真的非常好！”
卡尔满意地松开手，笑了笑。
有了卡尔的帮忙，火锅和配菜很快端上了餐桌。
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电磁炉，上面是冒着热气的鸳鸯锅，分为清汤和麻辣两种汤底，一白一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鸳鸯锅旁边，满当当地堆着一圈配菜，荤的有羊肉片、牛肉片、小排骨、午餐肉、鱼丸、虾球、鱼豆腐、蟹棒，素的有白菜、菠菜、土豆、莲藕、金针菇、黄豆芽、豆腐、粉丝、宽粉等等。
她们甚至翻出了两条鱼和一包冻虾。丁遥用厨刀将鱼削成了薄片，装在白瓷盘子里，剔透的鱼片像是在微微发光。
白茉莉的厨艺不错，她用厨房里有限的调味料，调配出了麻酱和香油两种蘸料。此外，桌子上还放了几叠蒜泥、葱末和香菜碎，想吃的人可以自行添加。
放在末世前，这是一桌再普通不过的家常火锅，如今却成了堪比满汉全席的大餐，有钱也未必能吃得到。
每个人都恨不得能多长一个胃，把这些久违的美食，统统塞进肚子里。
一开始，元锋还照着老习惯，把食物先放进嘴里，等含得软了，才慢慢咽下去。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刚吃完一块土豆，锅里就只剩下两片菜叶了。
他正准备朝菜叶伸出筷子，旁边突然杀出来一只大勺，把仅有的两根叶片连汤舀走。
卡尔将叶子汤倒入丁遥碗中，又嘱咐她说：“丁遥，别光顾着吃辣，喝点清淡的汤水吧，免得明天肠胃不舒服。”
娄飞跟耍杂技似的，一条手臂上码着三个盘子，两个腮帮鼓鼓的，一边咀嚼，一边往锅里下新一轮的配菜。
元锋默默盯着火锅，决定一等汤底煮开，就先下手为强。
这一次，他吃到了两块豆腐，一根金针菇。
元锋手上的筷子，被他捏出了几道凹痕。
接下来，他再也不执着于缓慢进食的习惯，夹起菜就往嘴巴里放，往往一口还没吞下肚，第二口又塞了进去，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渐渐的，大家都注意到，整个晚上，元锋只吃素菜，没有对肉伸出过一次筷子。
林毅然突然明白过来，在医院里，元锋为什么会说，“以前明明觉得很好吃的，现在怎么就无法入口了”。
他思忖道，元锋毕竟只有16岁，林家庄的经历，对一个少年来说过于残酷，才会让他的身体无法再接受肉食。
难怪昨天下午，他吐得那样厉害，想必是吃午饭的时候，不小心动了几口荤菜吧。
其他人心里的想法，都跟林毅然差不多。
接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荤菜全部下到了辣汤里。
娄飞无肉不欢，又吃不了一点辣。
此刻，他却一声不吭，直接从厨房里接了碗凉水出来。
他把辣汤里的肉沉进凉水里，涮去上面的辣油，然后才放到嘴里，不一会儿，就吃得面红耳赤，连鼻水都给辣出来了。
为防元锋尴尬，他还故意大声说：“呼……呼……没想到辣汤这么好吃，真是够味！”却不知自己生硬的语气，听起来根本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众人纷纷别过头，想要跟这个头脑简单的佣兵头子撇清关系。
元锋默默地吃着菜，几乎把头埋进了碗里。
没有人知道，这是十三年来，他吃到的第一顿火锅。
曾经，元锋也有过幸福的时光。
三岁那年，他吵着要去隔壁市的游乐场玩。
爸爸妈妈拗不过他，就选了一个周末，带着元锋，还有他五岁的表哥，一起去游乐场。谁知却在高速上出了车祸，车上四个人，只有他活了下来。
元锋就被痛失爱子的舅舅收养了。
“好心”的舅舅领养他后，父母留下的房子和存款都换了主人，他的生活，从此落到了尘埃里。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打骂，把他喊做扫把星，不让他上桌吃饭，每天有干不完的家务和农活。
等到舅妈生下了表弟，长相出众的他，总是被人拿来跟表弟作比较。于是，他的境遇更加不堪了。
他不再能上学，不被允许出门，不干活的时候，就被锁在院里堆杂物的小木屋里。
元锋忍过盛夏的酷暑与蚊蝇，熬过严冬的大雪和霜冻，好不容易，才一点一点地长大。
很少有人知道，他不是近几个月才开始挨饿的，末世之前，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饱饭。
末世初期，表弟变成了丧尸。
舅舅和舅妈像疯了似的，每天毒打折磨他。要不是有异能在身，他根本熬不过最开始那几个星期。
后来，罐头厂里的食物吃完了。
舅舅又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带了一群饿得发慌的人，要把他宰了吃肉。
彼时的元锋，遍体鳞伤、浑身发臭地缩在仓库一个小角落里，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周围一双双野兽般发绿的眼睛，少年心里日积月累的黑暗，终于喷薄而出。他杀了那些大人，一口一口地吃掉了他们的尸体，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吃得那样饱。
在病态的满足中，他的心底，生出了对人肉的偏爱。
于是，便有了后来，丁遥他们所知道的那些事。
其实，元锋的体质非常特殊，很难饿死，只是饿得多了，也会难过。
丁遥于饥饿中递过来的糕点，就成了他全部的执念。
若是没有丁遥的营救，没有那两块果腹的糕点，元锋也许会在罪犯们层出不穷的酷刑折磨下，在像要把五脏六腑燃烧殆尽的饥饿感驱使下，变成一只可怕的恶鬼。
万幸的是，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丁遥向他伸出了手。
于是，他又变回了人。
为了那块糕点的温暖，他甚至开始厌恶曾经身处地狱的自己，变得无法接受任何肉食。
获救以后，元锋一刻不停地吃东西，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想用源源不断的食物，填补内心的空洞，驱散一个人的孤独。
今天他却发现，食物不仅只有这一个用途。
他像是感觉不到烫似的，飞快消灭着碗里的东西，热腾腾的感觉沿着食道和肠胃，慢慢扩散开来，熨烫整个身心。
他仿佛泡在了温泉水里，全身被暖流紧紧地包裹着。
印象之中，只有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父母曾经的拥抱，能够与此相提并论。
突然就有许多清澈的水珠，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接二连三地滚出来。
元锋有些无措地瞄了眼四周，发现每个人都体贴地装作没有看见，聊天的聊天，吃饭的吃饭。
元锋忍住喉头的呜咽，用力地擦掉泪水。
原来，曾经吃到想吐的蔬菜，竟然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原来，跟别人一块儿吃饭，竟然是这样幸福的事情。
饭后，他问丁遥：“丁遥姐，你是不是讨厌丧尸？”
丁遥正在和白茉莉聊天，听他这么一问，心里有些吃惊。
从元锋的话里，她敏锐地察觉出，这个少年的善恶观，似乎游走在黑白边界，并不那么鲜明。
于是，她郑重地点头，回答说：“正是因为有了丧尸，才会出现你们林家庄的惨剧。所以，我希望所有的丧尸都能被消灭，世界上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元锋却想，如果没有丧尸，他怎么会吃到这么多温暖的食物，又怎么能遇到这么多温暖的人？
他没有说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握紧了从不离身的小皮囊。
第二天，元锋参加了精英部队的测试。
这个时候，丁遥他们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是四阶异能者！
末世以来，他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异能恢复力超负荷运作了很久，所以才会晋阶得如此神速。
理所当然的，元锋当天就通过了所有测试，成为精英部队里最年轻的成员。
“丁遥姐，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搬进宿舍楼前，元锋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丁遥，像是向她保证一般，这样说道。
尘世艰辛，这世上有那样多的悲剧，如果能够做人，谁又会选择当鬼呢？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0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