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修仙一版 ...


  •   第一卷云泥本天生,人生长恨水长东

      二月霜花薄。

      恰逢卯月出新,满城的杏花和媚桃漫天遮眼,抚江两岸清新的春色宛如鸾画,残枝碎花成瓣,被涛涛江流裹挟、零落成景,再不见踪影。

      春光冉然,楼城一绝翠微间的牌匾熠熠生艳,暗红色的檐角勾着细边,隔壁拐角胡同里正在开张做业的流莺穿着薄薄的衣裳,雪白的□□微露,媚眼不经意般怒瞪了眼这光明正大的牌当,她心头一妒,却毫无所计,千般思量婉转,终究是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娇声刚顿,便被恩客察觉,未等对方不耐,她便慵懒一笑,纤指缓缓向下。

      “让她去,让她去!”

      十米之隔的顶楼,一间雕梁画栋的闺房里,一双肤若白玉的柔荑,将桌上的桐泡金边彩漆瓷瓶、和几座雕刻着兽角欢喜佛的梅花玉熏炉一扫而落,身着蝶戏烟罗华纹艳衫、半露半遮的红唇女子气急,染着嫣色的玉手指着玄门:“下面的毛还没长齐,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货色!赶紧滚,给老娘滚得远远的,小蝶,你别拦着她了;就让她尝尝那些个戏本儿里的良人到底是什么狗屁玩意!等她年老色衰、姿容不再,被人赶出来到街边乞讨,再哭着喊着要回翠微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要她!自己滚去和楼下街边的一起卖骚去吧!”

      “湘夫人……”

      一旁眼看着这母女吵架,可向来口舌笨拙、除了干瞪眼外别无他法的侍女小蝶抱着怀里小姐的衣裳,左看右看,都快哭了,“夫人……小姐……”

      “别叫我小姐,妓.女的女儿算什么大小姐,我已经受够这里了!”眼神执拗、面色苍白的少女一身质地朴素的青衫雅裙,手里的玉簪银尖对准自己的阳穴,“不让我和乔郎走,我就在这儿自尽!看你们逼良为娼,生意败坏还有没有人来……”

      噗。

      这里本来就是妓院啊,不逼良为娼还怎么做生意。

      一个身材娇小、单薄瘦弱的女童越过了三天两头就要举着簪子闹一回的馨蕊小姐、急得满头大汗的侍女小蝶、以及姿态娉婷、此刻正气得六神无主的湘夫人,站在她的旁边,和坐着的她身高平齐,神态正常地弯腰,半低下头,从乱成一团糟的地上捞起她脚边的夜壶:“夫人,借过一下。”

      “噢……好。”湘夫人闻言,配合地轻抬起双脚,想了想,道:“还有便桶,昨天恩客用过了,记得拿去刷一刷。”

      “嗯,我知道了。”

      女童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就令人心情舒缓,她打开木槅门的插销,侧身进去,不一会就拎着便桶上的花把手走了出来。

      见眼前两人对峙的氛围仍旧是跋扈紧张,仿若下一秒就又要争吵,她也不以为意;可快要走出房间,仍被小蝶那双眼泪汪汪的眸子千求万求地望着,她顿了顿,不经意地偏过头:“夫人,下个月就是兰舟祭了。届时客人比较多,人手可能会顾不上。您是要我一天一小换,还是三天一大换呢?”

      “什么?!”

      还未等湘夫人开口,举着簪的少女就急哈哈地一把拉住她的衣领,“渔儿,你确定是兰舟祭?不是说会推迟到霜降送完芋鬼后,兰舟羽楼船才会巡游到这里么?!”

      “我是听偏厨的因麻姐说的,她儿子在鹤城当守差,多半不假吧。”被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少女揪住领子,女童还是绵言细语,她抬眸,对少女安抚地笑了笑,“馨蕊小姐可以去寻她再确认一遍。”

      “她才不会告诉我呢!渔儿……我的好渔儿……!”面色苍白的少女听闻此言,脸上兴奋得染了一层红晕,她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动情起来,芳华颜色也十分好看。她看样子是想将女童搂抱以作庆贺,可当闻到便桶里的味道,就立即退而三尺,捏着鼻子对女童挥手,“晓得了晓得了,你快去吧。”

      湘夫人见她这次终于作妖完毕,心里一松,但仍是憋不住被她撒泼的气,先是对女童交代自己的要求,尔后便怪声道:“哟,怎么不走了?刚才不还大声嚷着要和什么乔郎…良人私奔么?这会倒是不见你骨气……”

      “乔郎和我有缘无分,迟早要别;要不是他保证让我过上好日子、离开你这个老妖婆……”少女嘟嘟囔囔,但心知此时刚闹过,尚不可再得罪她,声音小到几不可闻,“我要找个王孙勋贵,等我离开这,看你老了哪个恩客会养!还不是只得来求我……”

      站在她不远处的女童墨色的眸子里染了些轻笑,脚步却未停。

      ………

      泷鱼是三年前被鹌老大在抚江给打捞出来的。

      要说她命好,的确,游医都说,若鹌老大再晚上半刻钟、这孩子就只能魂归圣山,白费那两把渔网;可要说她命途多舛,也不为过——因为刚把她捞上来,欠作坊好几笔腌酒钱债的鹌老大一见是个丫头,眼也不眨,转手,就把她卖给了青楼。

      良家女子,旁的不说,出生还是要看的。像这种格外被救活一命的孤寡儿,泰半是交给楼城的官衙,恩人领一笔小银,送去孤儿统管处理了事。

      楼城的城主大人是个贤良果决、很受楼城人追捧崇拜的英明掌权者,他年逾五十,心胸宽阔,对幕僚食客皆是彬彬有礼,奉为上客。妻贤妾美,家室和谐,三个儿子也均是人中龙凤。

      作为下一任城主继承人培养的长子,则更是楼城无数少年少女的梦中情人。

      父承子继,他所制定的种种城规,也一向被奉为圣要;上到官衙下到走巷无人敢不从。而他相当重视民众的安危和自由,严禁随意买卖处理那些幼年就失去父母、又没有其他亲人的楼城孩童。所以他们大多会受到统管所统一的教育和培育;这样的制度,能够给居无定所的孤儿一个比较不错的未来。因此,一般来说,城中的乞儿不算太多,整体的环境也是很不错的。

      可泷鱼,运气坏就坏在恰好踩到了黑白的城规地带:她不是楼城人,也不是本城人从外面采买的外地带契奴仆,按照法令,渔民打捞的物件可自作处理。要是她和楼城挨点边也好算计,但被捞起来的时候,她又是处于昏迷的状态,故而,给衙役塞了几个板币的鹌老大才能轻轻松松把她卖给翠微间,拿了比官衙高上好几倍的银子,乐得吃酒去了。

      于是她睁开眼,就看到翠微间的老鸨在剥她的衣服。

      ………

      泷鱼不是不惊讶的。

      要说从前,细数她在这个世界最为震惊的一刻,应该是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穿越了。

      穿到了个一穷二白的小乡村,十天就断奶、半岁就开始学着拾粪捡柴,在雏羊旁边站都站不稳,还要提溜着粗糙的红绳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带它去山坡上啃草;每天吃的比羊差点,不过也没差多少。稀粥拌梗草、咸菜糙野果……挨打挨骂家常便饭,而到了晚上,肚子就没停过咕咕响的时候。

      这样的贫民生活大概过了两年不到,听话懂事的小鱼苗,就变成了宫里的泷鱼公主。

      被亲舅舅找回家,住在高大巍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连吃饭都有人把食物递到嘴边,看管玩具的四五个太监各司其职;想要什么应有尽有,连眉头皱一下都有人心疼。整整七年多的奢华人生,泷鱼穿过的衣服就几乎没有一天重样儿的;哥哥姐姐也一大堆,但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像自己似的,受尽了万千宠爱。

      直到国破山河,熊熊烈火吞噬了所有的华服美食、珠翠珍宝;永远绕着自己团团转的太监宫女、爱计较的表哥、温柔贴心的舅舅、要出嫁异国他乡的阿姐……被当作尸体丢进护城河的时候,泷鱼闻到了河水的腥臭——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明明没有死去,却仿佛下一秒、连灵魂也要不得安宁。

      ………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已经被浑身剥光了。

      “哼。”满脸皱纹的中年女人挑剔地看了许久,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最后只好哼哼唧唧地给她挂牌,转头就和老板娘谄媚地恭喜又得了个上好的货色。

      所以原本,她是要当那个……啥啥啥的;而且生意估计会很好、特别好的那种。

      但那几天恰逢楼城城主大人的贵子,那位自诩风雅、实际也确实过得风流潇洒,和他兄长完全不像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二少爷,十五岁的贺生宴;满城的筵席如同流水般奢华惊人,办了整整十天十夜。给她脖子上镶牌子的女人一脸艳羡地说,这都是哗啦啦响的真金白银啊!谁要有那个福分给二少爷当他第十八房小妾这辈子就发了云云……没来得及被挂出去、还烧得糊涂的泷鱼只听了个大概,然后隔天——就闻那位二少爷,被楼城少主狠狠地揍了一顿。

      “打的断了六根肋骨,差点就废了。”中年女人说得吐沫横飞,她比了个六,嫌站着累人,便随手把泷鱼从床推到冰凉的地上,肥大的屁股坐了上去,然后手舞足蹈地和同屋的姑娘八卦:“那天咱们不是歇业么……听说是从绮年阁买了个刚九岁出头、调教了好几年的雏.妓丫头……哈哈,这下子绮年阁的那帮小贱人要难受好久了。幸好咱们不干这个,少主发怒,那谁能担得起啊!”

      于是乎,原本应该被挂牌子卖掉的泷鱼,就变成了翠微间的杂役。

      而直到今日……

      就是把翠微间的老板娘也打断六根肋骨,说什么,她也不会让泷鱼去干那个了。

      划不来,那根本就是活生生地浪费一个天赐的人才!

      洗完上三房的便桶后,泷鱼拧干抹布,把周遭收拾了一遍;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取下头上的隔纱后,就在正一旁站着、跺着脚不停催她赶紧走的雀儿的催促下,提着东西跟着她走了。

      “渔儿,你说这次的彩头又是谁赢得?是霜儿姑娘还是镜姑娘?我猜是镜姑娘!因为我觉着、她那酸诗样更招男人喜欢……”嘴里永远不休一刻闲的雀儿磕着南瓜子,碎渣掉了一地,走在前往婆娑罗正厅的路上,她叽叽喳喳地挤着道、在泷鱼边嚷,“霜儿姑娘就是太羞了,该作不作,难怪挂牌之前就被压一头……欸,你听我说了嘛!”

      她撅着嘴轻推了推泷鱼,两边手上一边拎着几个桶的泷鱼回过头,冲她稳稳地道:“你不是让我猜?我正在想啊。”

      “那你觉得是谁?”

      “……两位都是绝色嘛。”泷鱼作思考状,手上的东西顷刻被人拿走,“我给你拎我给你提!渔儿你最会猜了!我这个月的月钱都挪出来要赌了,你可千千万万给我个好建议啊!”

      路过了撑着胭脂伞柄的海棠树,泷鱼想了片刻,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她道:“那就霜儿姑娘吧。”

      “咦,为什么?”

      “唔……因为你更喜欢她一些?”

      “我又不是那些个纨绔子弟!哪有我喜欢就能赢的道理!”

      “嗯……那就镜儿姑娘吧。”

      “为啥?”

      “你不是说,‘哪有我喜欢就能赢’——反而言之,你不喜欢就、”泷鱼摸摸自己发疼的小腿,看向罪魁祸首,“干嘛踢我?”

      “不许再逗我了,小渔儿!”雀儿气呼呼地轻哼一声,“又在耍赖皮,快说!要是押对了我就帮你洗一个月的恭桶,”她吐了吐舌头,“就你会当好人,帮个摔断腿的老凶婆子替了她的事儿、还不嫌恶心,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她捏着鼻子,“刚才我都要被熏晕了,你快说呗,我真的帮你……”

      “我领月钱的啊。”而且想来是人人都不乐意干这个,酬劳还挺不错的;泷鱼在心里比较了一下两位即将‘出阁’的姑娘,弯眉一笑,“那就还是霜儿姑娘吧~”

      “理由?”

      “哦,”跨上回廊道的台阶,她漾起眸子,坏笑:“点兵点将出来的……”

      “你!又耍我!”雀儿气鼓鼓的,“又是那甚么劳什子的‘点兵点将’,比‘剪刀石头布’还要坑人!”

      “我不就帮你猜了两回老板娘几点回来而已,干嘛这么执着要我来猜,偏不猜。”泷鱼接过她手里的便桶,递给回廊前守门的龟爷,“上三房湘夫人、王夫人、花姑娘的,麻烦了。”

      “哪里,没有没有!”

      那龟爷正在和值班的姐儿调情,被她一戳,连忙缩着头拿上去了。

      “切,不猜就不猜,你就是个滑头。”雀儿嘴一撅,把仅剩的几个瓜子壳往她手里一塞,做了个鬼脸,跑了。

      泷鱼走进婆娑罗的厅间,见分散在楼里匆忙行事的奴仆被管事正指挥得团团转,看到泷鱼的到来,他从二楼的桦木楼梯间踩着高板鞋咚咚地下来,尖着嗓子,和宫里的太监一样柔柔麻麻地道:“小鱼儿,你可算来了。来,赶紧帮我算算账,珍珠贝的数目有点不对头,那个杀千刀的又带着账房先生喝花酒去了,还骗我说是考察……个不要脸的……”

      他说的人,就是翠微间的老板娘。

      泷鱼微微笑了笑,接过他手里塞来的本子,小心跨过脚下的碎木残渣和修到一半的朱瓦亭台。这里晚上要[开课],每逢芳龄已到、可以挂牌的姑娘们出阁的时候,都要隆重装扮一番、以迎贵客;而这回是小有知名度的两个姑娘,当然更不能随意怠慢。

      至于管事,事实上,他才是翠微间真正的“老板娘”。开店的那个,十有八九是不在店的。

      “……千石一并,这里的珊瑚数量不对。”泷鱼认真看了小半个时辰,就发现了问题;但她也没傻到全都指出来、断人口粮。毕竟这些年来,翠微间在楼城好歹也开了多家分店,经营服务对象男女都有,而主店倒是走老本行,迎的都是贵中之贵的客人。

      要说不聋不瞎不当家,管事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扫了扫账本,轻轻颌首,就表示知道了。

      “诶诶,那个……这次湘夫人又在和那死丫头吵什么啊?”没等泷鱼放下账去做别的,面孔乌白,一须不留的管事就戳戳她的腰,口吻八卦地小声问,“吵了十来天了,又是因为哪个戏本子?”

      翠微间口碑长盛不衰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不从克扣身契,只要你出得起价、就能赎回自己;甚至还能够反过来入股注资。主店的翠微间在楼城的主城西区,远负盛名的就是其上三房、中五房和下七房的这三大艳名在外的闺中密阁了。其中以上三房的湘夫人、中五房的阿碧、下七房的霜儿姑娘和镜儿姑娘这几人最为知名,是被当作翠微间的招牌来宣扬的。

      从上中下的名称,也能听出其间的不同之处;能混到上三房,在翠微间自然有着无可动摇的绝对地位。湘夫人两岁就被卖入此处,靠自己的打拼、不仅赎回了身契、占了股,还生了个和她一样漂亮标志的女儿。她倒是野心勃勃地想培养女儿接班,但不得不说,奇葩的血缘是必然会遗传的;湘夫人精明了半生,可生的这个孩子……

      “那丫头就是个孽障!是上辈子阿湘欠她的债,才给她折磨成这样。”管事和湘夫人是老熟人了,自然偏心于朋友,“之前的那个紫什么玩意的少爷,家里狗屁的关系都没有,叫他一句少爷我都膈应!还没学会给自己屁股擦屎、就跑来玩女人,花言巧语也就骗骗馨蕊那个蠢货。哦,没几天大手大脚的就把钱花光了,还私奔殉情到抚江里,人去了,你说这是该还是不该?那丫头哭倒是哭得挺有劲,没见她病几天就好得比牛还壮实,也就脸色骗骗人……害得阿湘赔了他家几十万两银钱,你以为咱们这行赚钱多容易?都说腿一张、躺……”

      “您歇口气,喝杯茶。”泷鱼将桌上的碧螺春推了过去,“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慢慢磨呢。”

      “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倒是看得挺开。”管事笑着喝了口茶,挑着描好的细长黛眉,望她:“要是那兔崽子有你的千分之一,阿湘也不必这么受罪了。说来,小鱼儿,我记得你也是从抚江被人捞起来的吧?”

      “是。”泷鱼平和地一笑:“圣山神明的庇佑,便多活到了现在……”

      到了傍晚,正是全天中客流量最大的时候,泷鱼的耳边还是一天下来各种人絮絮碎碎的声音;她揉了揉耳朵,坐在白日龟爷歇脚的地方,喘了口气。基本上,除了洗马桶、给人端茶倒水、算算账外,她就像个万金油,哪里需要便去帮帮忙。每个月……说来旁人是不信的,但细数数,月钱和提成加到一块,比中五房的姑娘们也不差什么了。

      想起管事那句轻叹长吁的“竟到了霜儿和镜儿都要离家的时候了”,泷鱼从自己绣的绞编宽绦大荷包里,掏出了……

      一个琉璃结荷包。

      然后,又掏了一个。

      她满意地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决定红的给霜儿姑娘,蓝的给镜儿姑娘,她们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冷,送别的礼物大多不需太珍贵,但一定要对人有用、才能圆满这份相处多年的情分。在翠微间,到年龄的姑娘都会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这里、而是挂牌而出。大部分姑娘心里对年纪有数,混不到头的,泰半会选择挂牌走人;也有少数早就寻好了高枝头,只等走个流程。自然,你若是能攒到自己的解约费,便能自己赎走自己,海阔天高任你了。不过基本上,没人会那么做。就算不打算嫁人,姑娘们心里的盘算也清楚得很,随便找个恩主协议好、以合适的价格将自己买走,多年赚的银钱也不至于井中捞月,甚至,颜色好的还能在恩客身上另赚一笔,这才是不赔本的生意。

      今晚这两位要‘出阁’的姑娘,都是翠微间下七房的名人,故而她们以往的那些恩客,无论是身份矜贵的豪门公子哥也好、风度翩翩的官老爷也罢,甚至是一掷千金商人豪客,大多都会到场参与出阁的挂牌。所谓彩头,就是在挂牌之前,一个讨喜的传统项目——泷鱼把它称之为大款脑抽的花钱小游戏。几个姑娘身前、各自会有一些出阁前的珍爱物件,数量相同,每一样都能拿出来让在场的人竞拍。最终核算所有的拍卖价,价高者得彩头,翠微间和姑娘们本人五五分,赢的人则……

      呃,没什么用,就是讨个彩头而已。

      泷鱼今年只有十四不到,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五年,虽然从外表看还是个十岁小女童,但这是因为她不想考验老板娘和老鸨的良心,所以特意买了缩骨丸、以此特意保持着自己瘦小干瘪的身材而已。一次一粒,三个月一次,等攒够了赎身和修学的钱后,她便不用在这种多余的花销上浪费钱财了。又不是不得不买的卫生棉,每次被别人嘟囔自己跟个扁豆似的、还欣赏不到如花似玉的少女初态,她当然偶尔也会郁闷的。

      她找了个看热闹方便、又能被及时叫到的场所——婆娑罗的三楼雅间走廊,托着腮,倚在雕栏上,俯瞰着下面的热闹的场景。婆娑罗正厅的西南侧已经坐满了霜镜两位姑娘平日的恩客,这边的角落也有一些,雅间门统统大开,贵客多在台前观摩;而他们的旁边,则站着那些低眉顺眼的侍从和奴仆。亭台楼阁后,是被屏风遮住的丽人倩影,竹篾编织、手工剪彩的彩绘灯笼画着各式各样的仕女灯笼,图案皆是今晚要出阁的姑娘们的模样;当然,其中以霜儿姑娘和镜儿姑娘的纱灯最盛。泷鱼一个个地看过去,有些还是她剪裁的作品,没等看到,就感到腰上被一双小手抱住了。

      她低下头,一个年约两、三岁、棕褐色的发梢微卷,看上去像个漂亮娃娃的孩子用肉肉的小手抱着她,嘴里道:“糖,要糖……”

      “念念。”泷鱼蹲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纵然这孩子外貌看上去是女孩的模样,实则却是个男孩子。他是前些时间一位出阁了的姑娘丢下的;她嫁了西郊的一位官员作妾,说不方便带孩子,就留了笔钱,权当抚养费,接着拍拍屁股就再不见人影了。

      长在这里的孩子,虽然说来很残忍,但自小见多了风月之事,无论有没有人看管,性格多半会走向两种极端——要不是和馨蕊小姐一样、极度厌恶此事,每天都想着私奔;要不就是成了翠微间的龟爷,调教新来的姑娘,昏昏度日,或者干脆变成“姑娘”。对翠微间来说,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大多数人夜里忙,白天不是补眠就是懒洋洋的,根本不会管。泷鱼自己也只是个没未来也没什么能力的孩子,她能做的,就是带着他玩一玩,不让他去看那些过于早熟的事情,哄他跟在自己后面,让他搬个蚂蚁窝、或者数数今天的星星有几颗、漂不漂亮,就当早教做点数学题好了。要是偶尔有个计划外的闲钱,也会买袋糖果、让他开心一下。

      见念念扒着自己,泷鱼便把他抱了起来,指着灯笼问,“那边有几个?数对了就给糖吃哦。”

      “一二三四五六三四……”念念的数学能力是数到六为止,泷鱼听他说了一遍,用很高兴的语气夸奖了他,然后从荷包里翻出几颗最受孩子欢迎的羊奶糖,笑着看他捏到糖就跑远了。

      穿越之前,泷鱼也只有十来岁,和这孩子的背景差不多,她同样也是被权衡后抛下的对象。但育儿所的长辈性情温柔,是个虔诚的佛徒,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她拥有着一个很温和的童年,所以遇事很少急躁,也不太喜欢怨天尤人,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天性。

      看着下面越炒越热的气氛,泷鱼拨弄着廊道边、自顶楼垂落而下的一束梨花枝,有几片已经熟到清透,外力一碰,便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上,风一吹,就像人的命运般,各自无影无踪。

      泷鱼打了个哈欠,彩头项目已经开始了,她垂着头,半眯着眼,头支在镶着走兽虫鱼的浮雕横栏之间打盹,没一会,却听到头部那里传来了几声轻响。

      她睁开眼,眸子微歪,就从缝隙间看到了二楼的景象。

      一个锦衣华服、以玉冠束发、浑身贵气的年轻俊俏公子正用手里的翡玉长杆轻敲三楼的横栏,神情看似不满,唇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期待一场浪漫的邂逅;而在他旁边的人,则是一个坐在轮椅里的雪衣男子,他右手不经心地撑着额头,秀丽的眉眼轻皱,薄唇半开,似是十分不耐位于此处。

      而他们的肩头、臂弯,都落着几片粉白的梨花瓣。

      一见压根不是什么期待的羞涩少女,而是个调皮的小丫头,年轻公子顿时失了兴致,他随手将长杆一扔,碎玉落地,不甚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又开始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看起台上的助雅节目了。

      可与他相反,雪衣男子倒是对他的动作生了兴趣,他稍稍偏过头,姣好的容貌竟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甚至更加偏向于前者。他清冷的眸色和泷鱼对视,继而就明白了兄长发脾气的缘由。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眼里含笑,对他无奈地耸耸肩,指了指他肩上的梨花瓣,双手合十,可爱地笑了笑,便不再和他对视。

      他的目光微微失神,然后也静静地移开了视线。

  • 作者有话要说:  古言的尝试,记得周末都在查资料,结果又写成了流水账_(:з」∠)_
    克制克制……大部分都是去年的脑洞,现在看着它们,面无表情.jpg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