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泣》牙牙

2、血泣（4-5）

　　四

　　第一次看见血，是在我十六岁的那年。
　　那一年，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模糊而清晰地存在着。
　　爹爹死了。疮痍斑斑的回忆，满目猩红似绝望的刀刃。
　　那就是血。
　　汩汩流淌着的，绽放出妖冶而诡异的色彩，颓靡在煞人的寂谧里。它们不断从爹的口中翻涌而出，怪异、散漫地侵蚀着爹爹的脸。已然面目全非。我知道，这个曾经轮廓分明的男人再也叫不出我的名字。小驹。
　　爹的眼睛是睁着的，就像平时一样，漆黑如墨。但他的脸色早已苍白，白如冬霜。僵硬且冰冷。手指无奈地弯曲着，嘴唇因吐了过多的血而被染成了凄厉的艳色。
　　我的手指缠绕着他黑软的头发，它们像蛇一样，顺从地在我的掌心铺散开来。就像爹漫漫肆溢的鲜血，凄艳而夺目。
　　我开始呕吐，搜肠刮肚似要呕尽一切。

　　琢奚哥哥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找到了我。我昏迷在爹的尸体旁边。
　　当他唤醒我的时候，我又看见了血。爹爹的血，如斯的血。
　　那殷红流淌的液体已然干涸，诡异妖冶的凄厉色彩凝固成了棕红色的一片。抬眼见，满目皆是。肃杀沉重，似溯夜野兽的孤鸣。
　　哥哥抱起瑟瑟发抖的我，温柔地把我揽在怀中。眼神坚定地望着死去的爹爹。
　　爹是被人杀死的。爹是被人杀死的。那些如同黑夜影子的人。爹是被他们杀死的。
　　他说小驹，我会保护你。小驹。小驹。

　　我和哥哥把爹葬在了后院的一株低矮松树下。它古怪的姿势生长着枝桠，把遥远的青空割得支离破碎。
　　我的头突然疼痛欲裂。眼前鲜红的血浪滚滚袭来，肆意吞噬着脑海里残存仅有的一点清晰意识，直至无法思考。

　　五

　　从那以后，无穷无尽的梦魇在我的睡梦中无时无刻地出现。他们在我的耳边嘶吼，发出诡异而尖利的叫声。他们叫着，小驹。小驹。夹杂着愤怒与无奈。他们清晰地唤着我的名字。小驹，小驹。就像阴霾的雨天的潮湿角落，暗自滋生着，吞噬着我的恐惧。恰似一个深不知底的饕餮之口。吞噬着。消殆着。
　　我从噩梦中惊醒。能看见的却只有幽幽暗夜，似无形的手把我握在其中。仿佛有上天对我说，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尽在我的掌握之中。那带有怪异音调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在耳边响彻，如同婴孩肆无忌惮地啼哭。致死方休。
　　我看见哥哥推开我的门，他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小驹你怎么了。
　　我看见晶莹的汗珠密密麻麻地爬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有说不出的安详。
　　我说哥哥，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事也没发生。
　　直到他担心地抚摩着我的额头。我才突兀地提出要求。
　　哥哥，能让我躺在你的怀里睡着吗。我望着他安详的眸子，忽然发觉哥哥的面孔异常的苍白，似冬天的冰霜一般。
　　他说，好。小驹。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有些恍惚。恍惚中，似乎看见了爹爹。他面目狰狞，全身上下都是嫣红的血迹，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他说小驹，那就是血。
　　那就是血。
　　我的眼前倏忽一片铺天盖地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