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初二》梅花猫

25、舍不得

　　节目开演后，宁夏还是打算认真做好这个年纪这个时间该做的事情，应该好好经历的一切都不应该应付了事，免得将来连回忆都显得苍白空洞，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可悲了一点。曾经的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太放在心上，大约是抱着一种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的想法，并没有认真地过好每一天。却没有想到人生如此短暂，而她的似乎还要比别人更加短暂一点。

　　宁夏收了书，正襟危坐开始认真看节目。

　　这种晚会类的节目，节目单都是参照春晚，开场大合唱，声音虽稚嫩气势却很宏大，结束时自是一片好评。

　　掌声落定时，宁夏听到附近不远处的班长大人在感慨，“若是五班也出大合唱，肯定会排到第一个的，因为毕竟是重点班啊。”

　　随即便有人怼他，“就因为是重点班才出不了大合唱好吗？”

　　众所周知却不便宣之于口的原因是，重点班的每一个个体都很有个性，再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成绩的提高比在节目上出风头重要得多，尤其还是这种为集体增光添彩并不容易凸显个人风范的节目。

　　再说得直白一点，这些孩子们一直以来被期待的有且只有成绩，已经让他们过早地成熟和现实起来，班级荣誉感什么不能说没有，但与成绩相比就很不值得一提了。

　　宁夏突然有些感叹，虽然有些孩子是迫于压力随大流，但也有些孩子在这个年纪就清楚地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其实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节目是个小品，主题是万年不变的青春个性与应试教育之间的冲突，语言幽默略带讽刺，结局虽然完美但留了个开放式的梗，刚刚考上重点高中的主角松了口气，抱着篮球刷个了帅起跳投篮，但很不巧投偏了，篮球砸在旁边的宣传栏上，上面血淋淋的几个大字，离高考还有XXX天。所有演员都停下动作，舞台上静默了几秒之后，突然响起来了旁边：学海无涯，一浪高过一浪；学无止境，任重而道远……台下也静默了几秒钟，很快大家就笑骂起来，要不然这么戳心啊还能不能好了，晚会很快就掀起一个小高潮。

　　第三个节目，就是初三年级两个班联合出的舞蹈节目了。幕布缓缓拉开，灯光依次打在每一对出场的舞者身上，他们的扮相非常精致和复古，男生穿着燕尾服，女生穿着带裙撑的礼服裙，盘了头发，化了妆，简直亮眼到不行。

　　舒缓而悠扬的音乐响起，少年少女翩翩起舞，台下的尖叫声简直要掀翻屋顶。

　　宁夏也微微有些惊讶，不管这么说，就这个结果来看，这些孩子也是很用了一番心思的。

　　陈嫣然凑过来跟她咬着耳朵偷偷说话，“你主动退出真是可惜了，不过不退出也没办法吧，毕竟听说他们排练节目都不敢告诉家长的，你这边可是躲不过。”她跟原来班上的一个同学是邻居，时不时的遇到就互通一下有无。因为得知了不少八卦，陈嫣然发挥了强大的推理能力，给宁夏脑补了无法参加的充分理由。

　　宁夏面色不变，微笑着让宁老师给自己背了锅：“是啊，真是太可惜了。”

　　“可是看他们能打扮得那么梦幻地上去跳一场舞，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没有去争取一下。就算耽误一个月的晚自习也是值得的，何况还没有一个月，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陈嫣然仍有些羡慕嫉妒地说。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把自己的美丽展现给所有人看？

　　“上了大学就可以了。”宁夏安慰她。虽然到了大学是可以放飞自我，但那时候的青春也不是现在的青春了，这句话听着不怎么像安慰，于是就不必说了。

　　“那么遥远啊。”陈嫣然叹了口气，“就好像盘丝洞还没出，就想着灵山取真经以后的日子，不敢想不敢想。”

　　宁夏扑哧一声笑出来，“唐长老在台上呢。”这时候的姚勍可真好看，小王子一样的男孩子就算学习再差也不会缺人喜欢，没看台下的女生看得目不转睛，有的脸都红了。

　　陈嫣然也有些恍惚，姚勍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好看是真好看啊……她也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回头看向宁夏，有些好奇并迟疑地问了一句，“真不在意？”

　　“真的真的，你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找我麻烦，能两不相干真的再好不过了。”宁夏是真心这样想，如果喜欢变成对方的负担，就算有不谙世事的理由大家都可以理解，但当事人还是有权利不原谅的。虽然对于如今的她来说那都是些小事，对于当年的她确实造成过许多困扰。

　　陈嫣然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体委一直看着我们这边，虽然我没有证据……一般来讲大出风头时应该是洋洋得意的，可是你看他的脸色，带妆都看的出来不高兴。”

　　“高不高兴的，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宁夏淡淡回答。

　　“联系之前的那些事情，我觉得他还是对你有意思的，”陈嫣然凑过来，几不可闻地在宁夏耳边嘀咕，“不仅他，我们班第一名也时不时回头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故作坦然的姿态怕不是灭绝跟他谈过才刻意表现出来的？我说，你真的一个都不选？”

　　宁夏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据说她了解，陈嫣然是个很懂得距离和分寸感的人，表面对谁都热情有礼，但并没有十分亲近的朋友，似乎并不喜欢闺蜜之间的情感交流。现在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好朋友了？

　　然而宁夏从她的语气中只听得出八卦，或许还带着一点点猎奇的期待，但要说真的从朋友角度出发为了朋友好的关心，那是完全没有的。好在宁夏也是砍号重练的人，成年人对这种塑料花友谊再熟悉不过了，翻脸没必要，但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谈资。

　　“元旦晚会结束后，期末考很快就要来了，转年过了寒假再来，班里也该挂上倒计时牌子了，”宁夏还是八风不动地微笑着，“我觉得即便他们有什么想法，到时候也没有了，你觉得呢？”

　　陈嫣然完全被她描绘出来的场景吓到了，“我觉得也是。”她捂着胸口，满脸的生无可恋。

　　宁夏这时候又觉得她可爱了，于是笑着拍拍她的手，“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看节目，别想太多啦。”

　　“你说的没错。”但是陈嫣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进去节目了好吗!

　　后面的节目并不每个都精彩，学生们仍然从头看到了尾，并且津津有味，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每个人都可以感同身受，自然乐在其中。宁夏看着眼前的一切，难免有些唏嘘，虽然有所触动，但她是绝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青春的宴会中的。

　　又看了几个节目后，宁夏起身去了下洗手间，洗过手后没有归位，而是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寒冬的夜晚没有下雪，地面像是被冻住似的散发着寒气，宁夏忍不住跺跺脚。而那月光却是明亮的，一轮圆月高挂天上，又孤高又寂寞。

　　宁夏突然间想登高再把月亮看清些，于是漫步走过操场，走向那栋废弃的厂房。她没有进楼，只是沿着挂在楼侧面铁制生锈的台阶，踩出清晰的脚步声，一层层折向上走去。

　　天台是空旷的，风吹过，便更冷了。

　　走上天台的宁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把脖子往领子里面缩了缩，再抬头便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没想到会有人，但也并不意外，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他，但又觉得这个人出现在此时此地，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她来这里，其实是来找的他吧？

　　宁夏望着对面的人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楚寒川。”

　　少年仍然穿得单薄，是校服，因为惯有的不太规整的动作，领口被扯开了些，露出里面的毛衣圈和衬衫领。寒冬腊月这么穿显然是不够保暖的，楚寒川显然不是因为要风度不要温度，看得到的里面的那层毛衣是手工编织的，有些粗糙，是最普通的款式。

　　楚寒川冷眼望着她不说话，却将手里的烟送到嘴边，故意似的狠狠吸了两口。

　　明明灭灭的火光在黑夜里闪动着，宁夏望向这个穷困潦倒却依然冷漠的少年，没来由心疼了一下。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凭栏望着远方轻声开口，“怎么不去看节目？”

　　楚寒川冷冷地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也不回家？”

　　“有什么好回的？”这句话回的比上句话还要快，语气中的不耐烦不知道是对宁夏，还是对这不可言说的命运。

　　宁夏低头笑了笑，终于转身目光对上他的眼睛，“学习也没什么好学的是吧？”

　　“你就这样认命了？”

　　“随随便便混一辈子算了？”

　　见面的场景，交谈的话题，彼此的态度……宁夏没有提前准备，但一切就好像冥冥中注定一样，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楚寒川果然愤怒起来，但是并不能对一个女孩子真的怎么样，这大概是他自认为还没有沦落为一个人渣的基本素养。

　　“这个给你，没事可以看看，不想的话要撕了扔了都行。”宁夏说着，从随身斜跨的书包里摸出一叠东西，随手放在栏杆上，转身就走。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会不会拿，但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并且下意识为这一天准备很久了。

　　我的未来，你的未来，我都希望能不一样。

　　她挺直腰背向前走去。

　　脚踩楼梯的声音一点点远去，楚寒川轻嗤一声，走过去两步左手拿起横放在栏杆上的笔记本，拿烟的右手凑过去，用尾指漫不经心地翻开扉页，却突然顿住。

　　女孩子的字迹清秀而整洁，每一门课的笔记、重点、习题分步详解就这样展现在楚寒川眼前。

　　楚寒川怔忡许久，眼看着烟灰要落在本子上，才慌忙扔掉烟头用脚尖踩灭。他一页页翻过去，这是一个好学生能给他的最珍贵的东西，也给了他不去珍惜的自由。

　　楚寒川从未有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不配。也从未有一刻让他如此地恼羞成怒，想要如她所言，撕掉、扔掉。

　　最终他还是拉开校服的拉链把本子揣了进去。

　　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