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愿择得一人共长安(3) ...
-
延元二十七年,帝崩,太子继位,改国号为“圣”。
暨辰三年,岑家包藏祸心,命贵妃岑氏毒害君王,大逆不道,又在后宫冲撞皇后,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判满门抄斩,三日后行刑。
至此,杀子之恨害妻之仇终得报。
任泽晟是天生的帝王,整座圣朝在他统治之后,风调雨顺无灾无难,梁安生为皇后,一荣俱荣,受到百姓爱护。
帝君帝后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实为民间所有夫妻的楷模。
然而皇室中人一旦沾染上感情,好似总落不得好下场。
梁安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厉声道:“易昭仪有心思在我这儿摆弄是非,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服侍皇帝身上,指不定还能有幸多得一两分荣宠。”
被唤作“易昭仪”那人被这般冷嘲热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笑着建议:“德妃眼下有了身孕,万一生的是皇子,岂不威胁到您的位子?臣妾这也是替皇后着想。”
“多子乃多福,皇室后继有人本宫高兴还来不得,又何来威胁可言?”梁安驳斥。
“臣妾这不担心皇后的身子嘛,”易昭仪轻笑一声,“更何况德妃正得盛宠……”
“那有与你何关?”梁安打断。
易昭仪没想到她会如此无礼直接插嘴,一直虚伪挂着笑意的脸上总算露出稍许不快。
梁安微微勾唇,屈尊降贵起身走到她面前,“说起来皇上与本宫才是一家人,你一个妃子,又算什么东西?”
终于把人赶走,看着她一副怒不敢言的模样,梁安才抿抿唇回到榻上歇息。
一旁阿诺呈上一杯清水,义愤填膺道:“娘娘,您刚就应该直接让人把她拉出去,什么人啊!”
阿诺是丞相府管家的女儿,从小就陪着她去旭城,梁安听着好笑:“你啊,要是听易昭仪的人听见,被拉出去的人就是你了。”
阿诺吐吐舌头,才后知后觉四周看了一下。
梁安垂下眼,不知在说自己还是易昭仪,“都是可怜人罢了。”
在这后宫,不管是为情还是为权,都争破脑袋地想取得一席之地,想要独得皇上宠爱。
哪这么容易呢,哪怕如她一路同任泽晟走来,如今不也成为这深宫众多妃子中翘首以待的一员。
她本来就身子不好,那年好不容易受孕坚持到第八个月,偏生还是没能保住。小产之后若不是靠宫里那些名贵药材,指不定这会儿都投胎到哪户人家去了。
任泽晟登基后,需要充盈后宫,眼看着妃子们一个接一个怀孕,她始终毫无动静。
想必废后的奏折早不知堆了多高。
任泽晟护她,却也没办法一直护她,假如有一日恩宠不在。
梁安自知自己身份,从始至终,但她先为女子,才是一宫之母,七情六欲避无可避。
任泽晟临幸后宫,她只觉得委屈,然而徐野的出现,却让她心不由己开始嫉妒。
女子的直觉,她一眼便能看穿徐野的身份,眼睁睁看着两人从一眼分得出尊卑的普通君臣有别,到后面愈发亲近。
梁安暗示过任泽晟,对方以后宫不得涉政为由让她不得多言。
她能明显感觉出的,不止对她,甚至对于整个后宫,任泽晟显然已无过多心思。
而她那一次越界险些让徐野丢了性命,更是触及到任泽晟的虎须。
梁安被禁足一月,罚俸禄一年。
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么快就立冬了,上一年的今日,任泽晟还难得起兴约她去赏雪,不过短短一载,她便落得如今的下场。
梁安望着飘零的细雪,百般聊赖地想着,此情此景未免太过悲戚了些。
“哟,”尖细的嗓音打破这一方清净,“我道是谁,皇后总算能出门了?”
梁安纹丝不动,仿佛不曾见过身旁多了一人,淡淡道:“易冷昕,你未免过于嚣张,我这凤冠还在顶上,何为尊卑,总不需要本宫再来教你。”
“不过就是一个空头皇后而已。”易冷昕嗤笑。
“那也是一宫之主,哪轮得到你来放肆?”梁安怒斥,不欲她多言,让人罚她掌嘴。
“谁敢!”易冷昕后退一步,喝住准备前来的下人,“本宫可是敬妃!”
“庶一品又如何?在本宫面前始终是个下人,也敢自称本宫?”梁安冷喝,“打!”
说完便径直带人离开。
未料却因此事,时隔多月有幸再见任泽晟。
易冷昕怀孕了,下午押着她在雪地里处罚,害得她小产,这会儿还昏迷不醒。
只是到底是梁安占理,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梁安目送他离开,隐忍着的眼泪才终于找到泄洪的出口。
来年春初,梁安请求回将军府一趟,任泽晟批准。
隔日,梁安带着阿诺,屏退其余下人以及为她准备的马车,轻装上阵。
梁定对妹妹突然回来毫不知情,见她又整装简便,以为是他在家未出门的这段日子里宫内发生什么事,还是梁安还一番解释,加上阿诺发誓,才相信她只是想家。
梁裕早在任泽晟还未登基之时便故世,梁夫人一人撑着这府邸,操劳过度,未过几年便追随夫君而去。
梁定常日不在家,索性命管家辞退府中的下人,只留一些人打扫与服侍。
当日气派万分的丞相府,竟经不起岁月的沧桑,仅十载未到便无尽荒凉。
梁安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整个梁府现如今不过八人,加上他们堪堪十个,也不讲究什么主仆之分了,十个人凑一桌,难得的温馨。
午膳过后,两人在时苑内,翻看多年前梁定的画作。
“我都好多年没提笔了。”梁定叹道。
“现在来一幅?”梁安建议。
“不了,”梁定拒道,“手生,早便不如往日。”
梁安从未静下心看过兄长作画,如今虽好奇,只是听他拒绝,便未强求,视线落到墙上唯一挂着的画卷上,忽而生出几分酸涩与不甘。
梁定与妻子本是青梅竹马,两人成亲一年便生下一子,可惜延元二十一年嫂嫂回家探亲,兄长有事无法作陪,途中遭遇山匪,一行人惨遭杀害。
兄长此后再未娶妻,就连最后一幅画,也是献给亡妻。
“兄长今后有何打算?”梁安看着他孤寂的身影问道。
梁定早几月遭人陷害,任泽晟权衡过后还是选择牺牲梁家。
“皇上命我镇守边疆,圣旨过几日应该就会下来,”梁定转头对上梁安的视线,含笑宽慰道,“安儿,你莫要怨恨他,在其位,身不由己。”
“嗯,我知道。”梁安走近他身侧。
这个位置,恰好正对着院内那片莲池,缺少打理,已不像多年前那般朝气水灵,只有寥寥几簇,似在垂死挣扎。
在其位,身不由己。
但是这世间,哪个人,不是身不由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