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龙女》平湖秋月生

40、第四十一章：恩将仇报，请你吃饭

　　“谈玄瑜，这些日子你在山上我们也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承蒙各位如此热情好客，将我请上山去。待各位光临庐安县衙时，玄瑜也会设宴请大家一聚。”
　　“聚什么？吃牢饭吧，还想给我加鸡腿吗？”赵春森中了麻药，现在也是全身乏力。
　　“大当家，还和他们废话什么，别管我们了，动手杀出一条血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当家你别管我们了，我们知道你是侠义之人，你这就走吧！”
　　柳探把整个途云寨都托付给了她，无论怎样，她今天也不能一人脱身而去。
　　谈玄瑜见龙若云真动了杀气，也只能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当今圣上仁慈宽厚，尔等若是乖乖投案，本官会向上官陈情，兴许还能求得一个宽大处理，若是负隅顽抗，只好当作乱党处理。”寻常人胆气不足的，或者是会察言观色的，此时都该跪地求饶，如此就算谈玄瑜想要从轻处理，彼此也都有了一个台阶可下。
　　只有龙若云，这些官方说辞，她并不是很能听得明白。旁边还有人在帮腔，一大群捕快叫嚷着让他们束手就擒，途云寨有个兄弟说，“大当家，他这是在吓唬你呢？”
　　龙若云手腕微翻，抖搂出一个剑花，旁边两个捕快伸刀来挡，且挡且退，待到停住脚步，浑身的衣料像雪花一样簌簌飘了个干净，他们手里的刀，登时像落地的玉一样，碎成十七八片。
　　“让他们走。”王千户见状走到了谈玄瑜身边，低声道：“大人这么轻易就让他们脱身了？”谈玄瑜令捕快围住四个方向中的三个，只留一条出路。
　　谈玄瑜轻轻一笑，“兔子急了也会跳墙，我只是恐怕把他们逼急了，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你看那边的山，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要是我们把他们围到山上去，缺粮断水的，不到十天半月，他们自己就会瓦解。”
　　“十天半月？这可真是一条好计谋。只是兄弟没有那么久的时间，将军笃令十日之内赶回军营，这，我恐怕军队一旦撤走，途云山的贼子们就会卷土重来。”
　　“这，”谈玄瑜揣度着王千户的想法，“千户的意思是，”
　　“等他们全都上了山，一把火也就一了百了了。”
　　谈玄瑜心中一惊：“千户大人放火烧山，如此怕不是有伤天和。”
　　“谈大人已经劝了几次，这些匪徒怙恶不悛，可有一点悔改之心吗？谈大人若是动了恻隐之心，这些山贼莫说是绑县令，改天连县衙里也得逛上几回。”
　　王千户危言耸听，谈玄瑜不会轻信，但也不能在明面上反驳。否则，他又怎么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救下途云山的众人呢？就趁王千户放火烧寨的时候，他可以悄悄将龙若云他们放走，再从山下弄几具尸体放在山寨里，等大火一起，血肉烧成了焦炭，谁又能分清是活贼还是死尸呢？
　　“途云山这伙恶贼在此盘桓已久，县衙的捕快从来无可奈何，可千户却能一举冲破途云寨的防线，可真是用兵如神，足智多谋。”
　　“还是多亏了李真兄弟。”李真见状立刻走过来朝谈玄瑜行了一个抱拳礼。“卑职是庐安县的捕快，李真。”
　　只是一个普通捕头，生得五官端正，一双浓眉，只是上挑的眼角显得阴柔。谈玄瑜一看之下也没有多少在意，谁料王千户随后说了一句：“要不是他，泄露了三大天险的底细，咱们也不可能从内部瓦解途云寨。”
　　谈玄瑜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却惹得途云山那些人恨之入骨，原来是替他背了黑锅。他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弃暗投明，阁下果然也是可造之材。”
　　“启禀大人，李真的两只脚都踏在阳光大道里。”他重重地弯腰一躬，谈玄瑜心头一颤，他如此义正辞言，到让人有些拿捏不住忠奸了。
　　他只好退一步，为自己圆这个场：“是我说错话了，兴许。”

　　谈玄瑜在中寨的树林里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一人踏月而来。
　　龙若云要想带人突围，必须先弄清楚防守的兵力如何，而且能探路的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别无人选。
　　她还是一身白衣，月影下蹁跹，清秀的面庞依稀可见，瘦了些许，脸颊凹陷下去一点。那双眼睛却更加的坚定、坚硬，露出一种冷冽的味道。
　　“若云。”谈玄瑜从树底下走出来，这二个字还没说出口。龙若云当先喝问道：“你还敢来？”她拔出剑，不偏不倚正对准他的咽喉。谈玄瑜还来不及反应，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一接触她冷冽的眼睛，见她果然不信他，还把他当成了奸细，有些气恼，还有些好笑？“我如果是奸细，为何还会出现？我会一个人走到这里，把我的命送到大当家手里吗？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三道天险’的秘密不是我泄露的。”龙若云不说话，偏过了头，未整齐梳好的鬓发垂落下来，盖住眼睛。宝剑从她的手里滑落，无力地坠在地上。
　　谈玄瑜看不见她的脸色，只听得见她的声音，一字一句倍加清晰：“你说过，你不能开口说出你的身份，因为你一旦开口，我就不得不动手。你不会让我陷入情义两难的地步。”
　　谈玄瑜清楚她的心意：“我知道，你几乎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即使我不说，可你还是没有动手。”
　　“对，”龙若云咬牙说，“是我，如果不是我顾念一己之私，如果不是我没有动手，途云山就不会陷入险境。”
　　龙若云红了眼眶，一只手运足掌力，推出去，又倏然停住，这时手掌距离谈玄瑜的额头只有不到一寸。
　　谈玄瑜还是不躲不让，龙若云的煎熬，他感同身受，“要是你真的那么恨我，就给我一刀！杀了我就解气了。”
　　龙若云要真能狠下心动手，反而不会如此内疚，她一手把谈玄瑜推开：“谈大人，你是官，我是匪，不用分什么是非对错。你只是做了你自己该做的事，我也会找到带途云寨的兄弟脱身的办法。”
　　“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是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你的绝情还真有些出乎我的想象。那些山贼虽是你的朋友，可是他们伤天害理，犯下的杀人命案数不胜数，你拼了命地维护他们，可有想过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无辜商旅游人吗，你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
　　“途云山的人不会轻易杀伤人命。至于他们上山为寇，这其中另有隐情，只是不能对你说罢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们若真的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留他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行。”他一脸笃定的神情，龙若云想以他平时的为人，也许真的会将途云山的人放走，可，如果真是他露了途云山的底，这件事说出来非但无益，还会雪上加霜。
　　“王千户正在往山下收集油、酒和干柴，只怕过两天就会放火烧山，你要是不肯信我，那途云山的人连这最后一条生路也没有了。”
　　龙若云思忖再三，谈玄瑜说的很有道理，情况已经不可能比如今更糟糕了，她别无选择，只能赌这一把：“你知道，有一种人既没有犯下任何伤天害理的罪过，也不曾随意地杀伤人命，可是却被朝廷逼得无路可走，只能落草为寇。”
　　“既然没有犯罪，为何会被朝廷追捕？即使是官员徇私舞弊，冤枉了好人，如果真是含冤，那总有是非曲折可以言说，或者也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清白，绝非无路可走，何至于上山为贼呢？”
　　龙若云：“偏偏有一种不做任何事也会被判刑之罪，而且犯了这种罪，也无处喊冤。要么隐姓埋名避走他乡，要么一开口就是一个死字。”
　　“如今朝廷之中的政治还算清明，百姓们安居乐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冤假错案发生？我初入官场，还没见到过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冤假错案。途云山上男人多，女人少，这是个什么道理？”
　　谈玄瑜：“这世上男人最多的地方是，难道他们是……”
　　龙若云道：“你这次没想错，途云山的这些人，一个个有亲不能认，有家不能回，因为他们是前朝被打败的前朝残军，他们山寨的寨主，是前朝的皇帝的子嗣之一。”
　　“这事可干系重大，轻则头颅落地，重则株连九族。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谈玄瑜倒不是觉得龙若云在故意欺骗他，只不过龙若云一向除了习武和话本，对其他的事都漠不关心，怎么会对其中内情那么清楚？
　　“李叔的本意是向我隐瞒这件事，只是我那个四弟，却向我坦诚了他的身份。正是因为他如此推心置腹，我如今也不能对途云山的险境坐视不理。”
　　“好好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途云山 ，好一个推心置腹的四寨主，好一个不离不弃的龙若云。我，我会在王千户放火之前，为你们打通一条下山的路径，只不过要想掩人耳目，还需要几个帮手，可我人生地不熟。你们山下还有人手吗？”
　　龙若云也算思维敏捷，“有人不难，只是山底下的人没几个是李真不知道的，途云山的人事关系李真比我还熟，还有什么人是李真不知道的。等等，有了，这人倒是可用，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我不会因私废公的，是什么人你说出来吧！”
　　龙若云似有犹豫之色，听他这句话却扯了扯嘴角：“不就是你的引路人。是在山脚下，诱骗你往途云山的小路走，最后落入陷阱的老伯一家。”
　　谈玄瑜的嘴角还挂着错愕的笑容，一时之间来不及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