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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   此战胜利,当天夜里,栗柯城内摆起了庆功宴,无论将帅还是兵卒,每人都能分到炙肉和好酒,宴上还有佳陵的烟花姬莺歌漫舞、陪酒助兴。众兵将尽情享乐,席上,只有李旋、易烨青和苏仲明三人依旧镇定含蓄。
      苏仲明不擅长饮古代的酒,一大碗酒里,只勉强喝了几口。要是有啤酒那该有多好——苏仲明如是想着。是时,千秦端着一碗酒走到他面前,向他敬酒,他出于礼节,回敬时只稍饮了一口。
      千秦一见他饮那样少,不由疑惑:“苏将军莫不是觉得本国的酒不适口?”
      苏仲明怕他误会,连忙解释:“自然不是,只是我听说酒喝多了易伤身,常常是以汤代替美酒的,还请见谅。”
      千秦哈哈笑了几声,瞎猜道:“苏将军这是在修身养性么?”话罢,又敬了第二回,接着敬了李旋一回,方才回到席位上。
      宴上庆功正是欢乐,突然,有一位监军拉扯着一个披头散发又微敞衣领、露出裹胸布边缘的将士到李旋跟前,勒令他跪下,热闹的气氛由此沉寂下来。
      将士们纷纷搁下酒碗,好奇地望过去,那监军单膝跪地,向李旋禀报:“大帅,部伍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军!如今,在我军中,竟然有此大胆女子扮成男装混入了部伍,幸亏被我发现,特此揪出来,听候主帅发落!”
      李旋一听,愣了一愣,但没有说话。苏仲明却是甚感兴趣,看了一眼那将士,启唇便命令道:“你,把头抬起来。”
      那大胆女子立即把头抬起来,火光下的那张面庞随即令他大吃一惊,他走出席位,靠近那女子,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便惊讶道:“是你?!今早端水给我的那个人。”
      难怪当时觉得她细皮嫩肉得过了头,原来是女人啊!
      苏仲明内心忖着。
      那女子跪在地上,拱手道:“请将军责罚!”
      苏仲明端详着她,觉得她异常冷静,想了想,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混入军中,难道你不知道入伍参军的都是男人吗?”
      那女子答道:“民女颜莹,是为了兑现与家父的约定才冒险这么做,请将军责罚。”
      席位上的易烨青闻言,倏地立起身,脱口:“你可是颜家堡的千金,颜大小姐?”
      颜莹回答:“正是。颜家堡的老堡主正是民女的家父。”
      苏仲明回头,望向易烨青,疑惑道:“颜家堡?”
      易烨青点了一下头,才解释道:“颜家堡本是江湖帮派,这些年来也开始经商,时常救济民间弱者及穷困者。”
      苏仲明这下可明白了,又询问那颜莹:“你与你父亲有什么约定,一定要女扮男装入伍参军?”
      颜莹坦白告知:“家父年老,已不能再理颜家堡内务,而堡主之位向来传男不传女,民女恳求破例,但家父执意不肯,说‘除非你能像男儿一样入伍为兵,练出一身男儿胆量,男儿能做的大事你都能做到,并且蒙当今国君所识,入朝为官’,民女因此铤而走险。”
      话音刚落,席位上立即响起一阵拊掌声,千秦的声音也随之扬起:“没想到雯国竟有如此胆量过人、脱开俗节的女子!这让佳陵国好生嫉妒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旋听了半晌,终开了口:“你有什么打算,想入朝为武将?”
      颜莹答话:“只要大帅肯在圣上面前力荐民女,待民女如愿继为堡主,定然率颜家堡上下投效于朝廷,决不食言。”
      李旋依旧无动于衷,淡然道:“你的勇气确实令人佩服,但仅仅单凭这份勇气,你如何肯定自己就有资格入朝为官?”说着,突然听闻旁边传来一声轻咳,他侧头瞥了苏仲明一眼,便乖乖闭上嘴。
      苏仲明温和地对颜莹说:“我觉得你挺有意思,这样吧,我国的大将,除了我,你随便挑一个来比试比试,若是赢了,我答应你一定在圣上面前力荐你!”
      颜莹闻言,立刻谢过苏仲明,然后起身,整理好衣领,信手朝席位上一指,点中了易烨青。那男子走出来,苏仲明伸手拦住他,小声叮嘱他:“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该手下留情就手下留情。”易烨青不解地望了他一眼,见他眨了一下眼睛,顿时明白了意思。
      他与颜莹接了长棍,一起走到空地上,开始过招。苏仲明一直站着观看,抱臂在胸前,李旋走出席位,站立在他身旁。苏仲明不回头,只低声着淡然道,“滚!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不懂得儿女敬孝的家伙不要与我为伍!”
      “……”李旋不敢言语,只定定立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观看。空地上,那两人连番过了几招,就在众兵将以为易烨青必赢之际,这青年却突然失手败了一招,一时间满座皆惊,众人只能眼望着颜莹收了长棍,显胜。
      颜莹走到苏仲明面前,单膝跪下,说道:“将军,既然民女得胜,还望将军也不要食言。”苏仲明爽朗地笑了几声,只吩咐道:“颜莹,你回去,跟将士们一样喝酒吃肉,好好庆功,先过了这高兴的一夜!”
      颜莹领命,转身就走了回去,跟那些男人们一样端起酒来喝、抓起肉来吃,丝毫没有女子姿态,那些将士也丝毫不介意她是女儿之身,照旧与她互相敬酒。
      翌日破晓,雯国兵将两千人别了栗柯城,就要启程返回雯国,临别之前,千秦亲自来相送,陪雯国诸位援将出了城门,拱手道:“诸位回去后,劳烦替我谢过雯王,也请告知,如果没有异常情况,我佳陵国将会派使节到雯国商议盟约。”
      苏仲明听罢,只向他拱手,只道:“大帅,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然后骑上马,与李旋、易烨青等策马冲到前方,率军出发,踏上回归雯国的路。
      那千秦没有马上回城,只望着那大片随风扬飞的旌旗慢慢地走远,然后,抬手招来身后的一个部下,吩咐道:“派人去查一查那位苏将军的真正身份。”
      那部下微微一愣,甚是不明他的用意,问道:“殿下,他既是一位将军,何故又有真正的身份?”
      千秦转身,走进城内,答道:“他是以将军的身份来的,但你何曾见到他带兵打仗?我倒是觉得他是为了见自己喜欢的人,才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话落,又再次重复命令:“记得好好去查一查他的真正身份。”
      那部下不敢违抗,恭恭敬敬地接令道:“喏!”

      正当雯国兵将还在返回雯国的路上,葛云国大军已经安然地撤回了葛云国境内,副将们都率领将士回到营地,只剩下几个小兵继续抬着一副棺材跟随着一位将军前往宫城,一身男子打扮的上元贺香与紫天离带着云姬也准备一同进宫。
      紫天离瞅了旁边的上元贺香一眼,提醒道:“你也要进宫?难道你不该先把那个女人送回去吗?难道你要等她发疯起来了再带回去?乐领人都没了,她的本性随时会冲破药效的禁制……”说着,还轻笑了起来。
      上元贺香猜出他这样说的目的,只道:“你这么着急想把我调走,该不会是想自己进宫独占功劳吧?”
      紫天离笑了笑,并不言语,因为上元贺香确实是说中了他的心思,如此他再多说一句,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上元贺香轻轻哼笑了一声,又道:“上回我带她回去也是不容易,不如这次就换你吧。你放心,凭你的身份,你的功劳不会被别人顶替的。”
      紫天离回头瞅了瞅呆若木鸡的云姬一眼,干干地笑道:“可我凭什么要带她回去?”
      上元贺香答道:“看好云姬也是一件功劳,反正你在军营里也没贡献什么,不如临时拿这件事充数,也比你临时编造情节来的好。”
      紫天离想了想,然后轻叹道:“女人真麻烦……”便掉转了马头,带着云姬与几个黑衣人奔出洪都,前往神护山。
      那时候,在一座宫殿内,年幼的天云坐在王座上,依旧顽皮地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王座的后面垂挂着竹帘,帘子背面设一张贵妃椅,黄延侧躺在贵妃椅上,悠然地单手撑着鬓角,平静而悠然地垂着眸。
      殿内的一张软垫凳子上,放置着一只香炉,香雾徐徐而不间断,是淡淡的兰花香,灿烂的日辉从雕花窗户照进来,令时光闲适。突然一道门扉打开,一道更宽的日辉趁虚而入,随之是三道身影缓缓走入殿内。
      老太监朝王座恭敬地禀报:“圣上,我国大军已经回来了,这次的战……失败了。”说到后半句话时,心里不禁颤抖。
      天云并不懂什么政事,都只听从黄延的,此刻听罢,便回头看向竹帘。帘子背面,黄延缓缓抬眼,启唇:“天澄如何了?”却不先问战况。
      天云听闻他的声音,便立刻朝老太监,重复黄延的意思:“天澄怎么样了?”
      老太监只瞥了瞥一旁的将军,抿着唇不敢说。将军立刻捧手启唇:“圣上,六王子他……在沙场上失利,不幸中箭,尸首已经抬回来了……”又立刻请示道:“如今,理该给六王子办丧事,棺材已经抬到了光和殿,他毕竟是圣上的六王兄,这丧事……”
      黄延干脆道:“准了。”
      天云听罢,也马上朝将军应道:“嗯,准了。”
      将军捧手谢过,只道:“微臣立刻就去光和殿!”便与老太监一同退离宫殿。
      殿上剩下上元贺香,但不说话,只因天云这个孩子还在场。此刻,贵妃椅上的黄延撑起了上半身,戴上了穷奇面具,又戴上了披过双肩的白纱幕篱,一只手掀起竹帘一角,走了出来,上元贺香见了,便恭敬几分。
      黄延负一只手在背后,伸另一只手,向王座上的天云,那孩子便单手拿住九连环,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乖巧地离开王座,与他一起离开这座宫殿。上元贺香也迈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黄延只问天云:“圣上是要去参加六王兄的丧礼,还是跟漂亮的宫女姐姐去御花园抓蝴蝶?”
      天云侧头,望着黄延,好奇道:“我在丧礼能玩我喜欢玩的吗?”
      黄延答道:“参加丧礼,只能一直站着,或者坐着,不能吃喝,也不能玩。”
      天云说:“那我不要去,我还是找宫女姐姐去御花园抓蝴蝶吧!”话音刚落,便看到前方缓缓走来几个宫女,便立刻脱开黄延的手,直奔了上去。
      黄延只看着天云带着几个宫女高兴地前往御花园,不说话。上元贺香见四下没有别人了,才向他启唇:“义父,关于战况……”
      黄延答道:“罢了,让天澄薨于沙场已经足够,他所掌握的一部分王权终归本座。这个计划也算成功了一半。”顿了顿,又关心着问道:“天离如何了?”
      上元贺香笑道:“义父让我关照他,我怎么敢让他受伤。他带云姬先回总舵了。”眼下,有一件事,她也比较关心,趁机会问道:“之前与桃夏国主谈妥了,战败便要赔款,义父,赔款的事……?”
      黄延泰然答道:“天澄的死便在这里有了价值。”
      上元贺香当即懂了:“义父的意思,是用他生前的所有财产吗?不愧是义父!”
      黄延撇开话题,吩咐道:“现在,到光和殿等着本座。”
      上元贺香尊令道:“贺香明白。”便转身前往那一座宫殿。
      黄延继续抬步往前走,走进另一座宫殿,四下无人,便背对着屏风,卸下幕篱,解下衣裳,从蝴蝶骨到脚踝,一身清透,香雾拂过他肌肤,香气吸附在上面,他平静地换上雪白的素服,重新戴上幕篱,这才前往光和殿。
      他的生母是葛云国某一代的公主-天圣,使他有一半的葛云王室血统,这天澄与他本就有着血缘关系,但王室男子之间向来也是为了王权而相互争斗,天澄若不死于沙场,恐怕也要死于王权争斗之中,而战死沙场却比之更为荣耀。看在这层血缘关系的份上,他便特意出席天澄的丧礼。
      到了光和殿门外,他瞧见了上元贺香,便带她一同进入殿内,只刚进到殿内,手持引魂棒的太监们、诵经超度的高僧、天澄的妻妾,以及文武百官,都回头朝他行礼。他不说话,只走到空着的一张尊贵的垫子席位上坐下。
      有大臣恭敬地问黄延:“六王子因公殉职,满宅妻妾可如何是好?”
      黄延不假思索地答道:“自古以来,王室男子薨了,妻妾要么陪葬,要么充作朝廷烟花姬,要么出家修行。”
      殿内的天澄妻妾一边对着棺材,往火盆里烧纸钱,一边听到他们议论的话语,手不禁微微颤抖,满心里紧张地等着黄延的决定。
      黄延继续道:“既然他因公殉职,妻妾倒也不必陪葬,头七过后便都送去寺院剃度为尼,服丧与修行。”
      天澄妻妾听罢,便都低声哭泣起来,往火盆里烧更多的纸钱,又相互抱在一起哭泣,然后为彼此抹去泪花。
      黄延看着火盆里的火光照在高僧的袈裟上,心道:想想也已经很多年了,你究竟在哪里?难道你想躲我一辈子吗?炎风……

      六日已然晃眼而过,雯国兵将两千人终于抵至西州,驻营在郊外,苏仲明在营帐里走来走去,走了第三回,随即唤来当值的小兵。那小兵一入营帐,便恭敬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苏仲明坐在案前,下了吩咐:“把颜莹叫来。”
      小兵立刻去办了,不一会儿,颜莹被带到,向苏仲明恭敬一揖:“将军唤民女来,有何吩咐?”
      苏仲明一张口,便质问她:“那日庆功宴,你给了那监军多少好处?”
      颜莹一愣,知道这事隐瞒不了,便如实道:“将军英明,民女入伍将近两年,如今好不容易有幸遇上诸位将军,就请监军帮上一忙,将身上财物全部赠于他。”
      果然……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啊,为了让大将回朝时提拔她。
      苏仲明如是心想,便拿了纸,沾了墨,写了一封信,待墨迹稍干后,起身递给她,交代道:“你回到颜家堡,把这封信交给老堡主,他应该看得明白。”
      颜莹不解,但还是收下了信函。苏仲明又对她说:“他看过信以后,应该会让你继为新任堡主,你可要记得,届时也要带这封信去都城,到驿丞那里,到时自然会有黄门官引你入宫城。”
      颜莹立即道谢:“多谢将军!”随即又好奇:“但是将军怎么知道仅凭这一封信就能让民女如愿?”
      苏仲明笑了笑:“因为我的官位很大啊!大到……大到可以把李旋的脑袋当凳子坐!大到可以随意使唤丞相。”
      一席话令颜莹大惊,脱口:“民女向来只听说朝廷里位居一品的官乃是丞相及三公,未曾听说过还有别的官是比之更大的。”
      苏仲明忍住笑,认真答道:“有啊!当然有了,只不过,我头顶上还有一个比我地位更大的‘官’!”
      颜莹满面惊容:“什么人……还比将军要更大?”
      苏仲明却是说得轻松:“是一个女人,就是生了国君的女人。”
      颜莹听后可明白了:“太后?”
      苏仲明这会儿不再绕弯子了,直白说道:“我当着她的面,要亲切地唤她一声母后。”
      颜莹愣了愣,一刹那间,突然双膝跪地,颤巍巍起来:“你……你……原来竟是……”
      苏仲明答道:“所以你就放心吧!这封信是一定能帮你大忙的!”透露了身份之后,他又叮嘱她:“另外,记得不要把我的真正身份捅出去。现在,你可以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颜莹爬起来,恭恭敬敬地作揖,然后撩起帐门出去了。十日后,援军顺利地返回惊鸿都,引来城隍无数百姓围观,众人到了兵屯,就在大门外,遇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停在大门前,车门很适时地打开了,走下一位女子。
      众大将立刻下了马,恭敬地呼她一声‘公主’,正是慧柔。她迈步到李旋面前,对他出语温柔:“我是来接你回家的。”又侧头望向苏仲明,劝道:“另外,圣上也赶快进宫,太后坐在殿上正准备要骂你哩。”
      苏仲明满面惊慌,忙又骑上马,拉好缰绳。李旋回头冲他道,“急急忙忙地回去,怎么就不跟我说上一句话?”
      苏仲明愣了一下,丢下一句‘拜拜’,驰骋起来就飞快赶回宫城,之后,一路跑着赶回寝宫更衣。可当他刚踏入朱振宫,忽听闻一个淡然的声音质问:“终于是活着回来了?”
      苏仲明瞬间全身都绷直了,慢慢地回头,一瞧,见那人正是太后施朝晶,惊奇道:“母后,我正要更衣上您那里去,您怎么早早就在这里等了?”
      太后不回答,只转过身,往屋里走,且命令他:“给哀家进来。”
      苏仲明不由觉得有一片阴云笼罩在朱振宫,提着心吊着胆,尾随着施朝晶踏入殿内。施朝晶一坐下,立刻下了第二个命令:“跪下。”
      苏仲明不肯依,瞧了瞧地板,胡乱找了个借口:“母后……这地有些脏,我可不可以不跪?”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大的拍案声响起,登时令苏仲明心头一惊。
      施朝晶严声道:“哀家叫你跪,你就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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