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 他和他的天下》南宫七七

7、007

　　夜已经很深了，雪落山庄的人都已进入清甜的酣睡中，只有巡夜的护卫在恪尽职守。看到厨房亮起的烛光，一队人小心潜进，刚入院子想悄悄靠近，便见他们的殿下从里头走出来。

　　萧瑟道：“是我，这里无事。”

　　几人互相看了看，领头那人上前一步，道：“殿下，要不要小的去唤厨娘起来。”主子午饭和晚饭都没吃，雪落山庄的人都是知晓的，想必是这会儿饿了来寻吃的了。

　　萧瑟摆摆手，道：“不必了。你们去其他地方巡视吧。”

　　“……是。”几人又互看了一眼，便退下了。

　　厨房里，将袖子束起的无心正在切辣椒，打发了人的萧瑟回来闻到一股子辣味，呛了一声：“我说无心和尚，你到底行不行？我可告诉你，本公子今天一天都未进食，此刻已饿得两眼昏花，你若是不会，我便叫人去唤厨娘来。”

　　“啰嗦，去将柴禾烧起来。”无心将切好的青椒装盘，拿过一块肉，嘴里念着罪过罪过，手起刀落将肉块切成了片。

　　萧瑟并不想动手，但看无心似乎很忙的样子，还是走到了灶前。只是雪落山庄的厨房他基本未踏足，生火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困难。在那捣鼓半天都没将火烧起来，气得他一脚踢飞了一根木材。无心被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了：“北离第一天才，怎么连个火都烧不起来？”见萧瑟凶狠瞪过来，又忙赔不是：“我错了，萧老板生来就是富贵命，怎能沾染这些俗物，这种粗活还是交给小僧吧。萧老板到一旁坐着就好。”

　　萧瑟哼一声，找了个凳子坐好，目光跟着无心的身影转来转去，心里还挺期待的，上次这和尚在大梵音寺弄的那锅大乱炖还挺不错的。

　　无心并没有再来一次大乱炖，而是炒了三个菜，两素一荤，非常简单的家常菜。将菜摆到萧瑟面前，无心递上筷子，道：“请君品尝。”

　　萧瑟满心期待的接过筷子夹了片肉，咬了两下，脸色一变，差点吐出来。

　　这和尚是故意整他吧，搞这么辣。

　　“怎么了？”看他脸色不对，无心挠挠脑袋，有些心虚：“很难吃吗？”在寒水寺当和尚时，虽然也有挑水劈材烧饭的功课，但他经常偷懒耍滑，做出来的食物也就勉强能吃罢了。

　　萧瑟倒了杯酒解辣，无心的窘样让他觉得好笑，一句难吃到了嘴边，鬼使神差的变成了夸：“还行。”

　　无心暗暗松了口气，立刻打蛇随棍上：“那你把它们都吃完吧，不能浪费。”

　　萧瑟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刚才那话他能收回吗？

　　无心假装没看到萧瑟的变脸，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高举酒杯，赞叹道：“天启城不愧为天下最繁华之地，未踏足时，我心驰神往，如今来了，它也未教我失望，说是人间天堂也不为过。”

　　“人间天堂？”萧瑟撇了撇嘴，道：“怕是人间炼狱吧。刚才忘了问，你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总不能是专程为我做一顿饭吧。”

　　“既是天堂，亦是地狱，皆看世人如何看待了。”无心仰头饮尽杯中酒，转向萧瑟，笑道：“今夜来此，只为求证一件事，还望萧老板解惑。”

　　萧瑟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筷子。他大概能猜到无心想问什么。

　　无心按住萧瑟搁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扶着桌子探近萧瑟，目光灼灼，极具压迫感：“你想当皇帝吗？”

　　萧瑟愣在那里，这和尚当真直白，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脚。

　　“想吗？”无心追问。

　　将手抽回来，萧瑟避开无心的眼神，傲然道：“我既已回来，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无心重新坐回凳子上，甩了甩袖子，道：“听说百晓堂能知天下事，想必萧羽前往天外天找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萧瑟点点头，这个他早已知道，今天在姬若风那里，他还知道了另两件事。一是当年废他隐脉之人是萧若瑾身边的大监，废了他之后，没过多久那人便被萧若瑾处死了。他到底是奉了旨，还是自己意愿，已经无从求证。另一件则是关于宣妃易文君的，姬若风说，叶鼎之当年之所以率众东征，是因为萧若瑾抢了他的媳妇。现实竟是比他预想的还要荒谬，萧瑟觉得自己根本就没看懂过他父皇。

　　“你选择萧羽，是么？”萧瑟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压抑。

　　“他允了我一件事。”无心道。

　　萧瑟知道是什么事，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无心也未再开口，萧瑟如果想查，必然会查到他与萧羽的关系，想做个与世无争，顽世不恭的神仙和尚，还真是难呐。夜风从门缝里溜进来，将烛火吹得摇曵生姿，忽明忽暗的光在两人脸上划过，耳力惊人的无心听到了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三更天了。

　　无心离开了。走前笑呵呵的跟萧瑟说他们以后是敌人，让萧瑟做好挨揍的准备。萧瑟哼了一声，说谁揍谁还不一定呢。说完又忍不住想，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必须打一架，他能狠下心来吗？于是又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下不了手。且不说无心救了他多少次，就他那张脸，打坏了都让人叹婉。

　　“真是个邪门的和尚。”萧瑟忍不住叹了口气。

　　“背后论人事非，非君子所为。”屋檐探出一颗光头，无心想起件事，赶回来便听到萧瑟在骂他。

　　萧瑟吓了一跳，转过身，想一筷子摔无心脸上，“帘窥壁听，亦非君之所为！”

　　无心冤道：“我忘了件事，并非有意听之。方才来的时候，遇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我将他们揍了一顿，然后绑在树上，这会儿人可能冻傻了，你吃好了去给他们活动活动筋骨。别去晚了，万一冻死小僧可就造杀孽了。还有，以后记得按时吃饭，饿着肚子可没有力气打架哦。”

　　说罢，也不等萧瑟回话，便纵身一跃，消失在夜空中。

　　萧瑟确定他是真的走了，哼了一声，开始祭五脏庙。因心里想着事，食不知味的一口接一口，这些不合味口，甚至难吃的菜肴被他就这样消灭干净了。无心带来的两瓶酒，还剩了一半，萧瑟也给解决了。

　　吃饱喝足了，萧瑟绕着山庄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无心说的那两个倒霉鬼。两个家伙被扒了衣服，此刻冻得浑身打颤，内力应该是被封了，不然凭他们敢来雪落山庄晃悠，不可能挣不开这小小的束缚。

　　萧瑟走近他们，两人冻得发青的手臂上的图案，他一眼便瞧见了。

　　竟是暗河杀手。

　　萧瑟找了根树枝，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要、要杀便杀。”刺客一冷得牙齿直打颤。出师不利，这雪落山庄当真不好惹。

　　“骨头倒硬，不愧为暗河杀手。”萧瑟冷笑。

　　“你、你怎么知道？”剌客二惊讶。

　　“这不是记号吗？”萧瑟的树枝敲着刺客的手臂，他又不是瞎子，这么大的刺青都看不见。

　　刺客这才想起自己被扒了衣服正打赤膊的事，手臂上的刺纹想藏也藏不住。有时候他挺想问他们老大，他们做杀手的，本就是不想被人知道身份，为何还要给自己身上贴个标记呢？

　　萧瑟又敲了两名刺客的脑袋一棍子，道：“其实不管是哪个派你们前来，我都不在乎。暗河既然想淌这趟浑水，就要做好随时会被这池水溺毙的觉悟。”

　　两名刺客不止身体发凉，听闻这话心也凉透了。

　　翌日。雷无桀一大早爬起来，跑到萧瑟的院子却发现人去楼空，找人一问才知道萧瑟一大早就出门了。雷无桀有点担心，毕竟昨天萧瑟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一大早就出门的萧瑟，此时正坐在一辆马车里补眠。今日他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将院中侍候的几个丫头都吓到了，猜测殿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清晨的天启，街上的商贩还未开工，行人也很少，马车行驶平缓，最后在宫门前停下。车夫唤了好几声，萧瑟才一脸困倦的跳下马车，刚好与骑马而来的萧崇打了个照面。

　　萧瑟打了个哈欠，显得很没精神，“二哥，早啊。”

　　萧崇笑：“六弟早。”打量了一眼萧瑟，萧崇挑眉：“六弟穿这样来上朝？父皇怕是会不高兴吧。”

　　萧瑟没有穿朝服，不是他不穿，而是他暂时没有朝服可穿。雪落山庄里的衣服都是几年前的，他已经穿不了了，新订制的衣服，秀坊还未赶制出来。

　　萧瑟耸耸肩，无奈道：“能穿出门的衣服只有这件，总比光着身子好一些。”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官员都到了，看到萧瑟，有的避瘟神似的躲着他，有的因愧疚也避开了他，也有对他不屑一顾的。萧瑟想，看来昨日他进宫面圣一事传开后，这些人已各自站好阵营了。如今他势单力薄，是最没机会的皇子，这些人自然不想与自己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