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些逝去的过往》柳一腰

6、6

　　雨，下了一整夜。像是无尽的泪在玻璃窗上蜿蜒，一整夜了——
　　绿萍一声声叹息，紫菱，雨都下一夜了——
　　我知道，雨下了一整夜，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那个男人一直在外面，在我家楼下站了一整夜，淋了一整夜雨没有回去——
　　痛，从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蔓延开来。
　　痛。

　　紫菱，你真的忍心，让他淋这么久的雨？
　　紫菱，这些日子，他为了你来回奔波，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
　　紫菱，你看他憔悴了那么多，这雨下了一夜，就是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紫菱——
　　绿萍叹息，撑了伞便缓慢的下楼。绿萍腿脚不好，所以她走的极缓慢，但是这每一步都像是嵌在我的心坎上，我是希望，绿萍能够劝他回去的，他在雨里倔强的不肯回去，我隔着落地窗偷偷看他，他不时的咳嗽，愈发苍白的脸，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日渐消瘦的身体。
　　云帆，何必呢。绿萍把伞撑高，越过费云帆的头顶，努力的要给他避开些风雨。给她些时间，云帆，她需要时间。
　　他把伞轻轻推开，淡淡开口。给她时间？咳咳……我已经没有耐心了，绿萍，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等我老死以后吗？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半响深深呼吸，他吐出一句，我不会轻易放弃。你回去吧，雨太大了。
　　他低头咳嗽，剧烈的喘息，在雨里，他苍白的脸开始泛起病态的潮红，紫菱的心越揪越紧——
　　咳咳……咳咳……一声声像是挥之不去的咒语，纠缠住她的听觉。
　　绿萍回来了，拧了拧湿透的裙角更是深深叹息，这雨下的可真大——
　　我捂住耳朵，不看他苍白的脸，不听他一声声的咳嗽声，可是我的心，还是该死的痛。
　　我拿着伞，忽的冲出去。
　　费云帆，你走吧，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没有用的，我不会心软的！我朝着他吼到，在雨里，我奇异的听到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呵——他扯开唇角，微笑，有些魅惑，像是在普罗旺斯的每个夜里他诱惑着我的微笑一样，咳咳——怎么没有用，你不是出来了吗？等待还是——咳咳——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又是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吐出后半句。还是值得的。
　　雨哗啦啦的下，打在伞上哗啦哗啦。

　　一夜了，淋了一夜雨，没有吃饭，没有喝水，没有睡觉——费云帆，你怎么能受的了？
　　他看着我，眼里燃烧出两簇小小的火焰。紫菱——就算我们之间有过不愉快的误会，你可以不可以通通把它忘掉，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爱你的机会？
　　没有机会了，云帆。
　　我撑着伞，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
　　你知道么？很久以前，在我喜欢楚濂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以为楚濂是我的全世界，可失去他的时候，我也只是伤心而已，伤心了一阵子就渐渐的淡忘了，我以为爱情不过如此，不管多痛的伤，时间都会抚平一切。可是后来遇到你，我的丈夫，我的爱人，你给我的每一个惊喜，对我说的每一句话，看我的每一个眼神都让我不知不觉的爱上你——那个时候，当我看到你从你前妻的床上起来的时候，我这里——
　　我抬起手抚向心里，有些悲伤的开口，我这里疼痛的像快要炸开一样。
　　那种痛和楚濂给我的截然不同，像是要撕裂我要狠狠的吞没我一样，好像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就坍塌了——
　　那时，我才知，原来我是那么深那么深的爱你。
　　他静静的看着我，潮湿而冰冷的手抚上我的，他看着我，眼底眉尖都是伤痛。
　　我从他手里抽出来，继续说到。费云帆，谢谢你给我那么幸福的过去，可是这从此以后，我的生命里，不会再有珠帘，不会再有普罗旺斯，不会再有一帘幽梦，也不会再有你。
　　费云帆，我的生命里，不会再有你。
　　紫菱，他开口，眼底的火焰在急速的熄灭，深邃的黑瞳里清清楚楚的烙着我的影子。忽然的，他微笑，优雅的扯开唇角，笑容里有不可忽视的绝望。
　　紫菱，原来你是那么渴望要离开我。我原来以为我们的爱情是可以经得起风吹雨打的，只要我们相爱不管都多艰难谁都不会把我们分开——可是，我似乎错了，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在你心里，我也许真的就是那个玩世不恭三心二意的男人吧——
　　他咳嗽，剧烈而疼痛，好像要把整个心肺都给咳出来。
　　雨还在下，大雨漂泊，在雨里，我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
　　原来，越是相爱的人，越容易走开——紫菱，你真的爱过我吗？
　　他再一次握紧我的手，神情有些空洞，这一次，我在他的眼里没有看到我自己，我有些恐慌，忘了挣脱他，只是心痛的没有力气的看着他越来越涣散的瞳孔。
　　他喃喃问我，脸色死灰一样的苍白，然后他消瘦的身体晃了晃，我下意识的反手握紧他的手，他却从我手心里悄然滑落，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松开我的手，我惊讶，我忽然的意识到我似乎真的失去了什么，我抬头，而他就这样在我面前狠狠的摔落在加满雨水的地面上，像一尊失去了生命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