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刀》何無啊

5、5.刀开虎喉

　　陆山虎越过了前面的雪堆，他都快疯了，这么些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以前都是他在后面把活人当做羔羊一般肆意撵赶，可现在他的身后却活像跟着一头嗜血的孤狼。
　　他没有见过身后的那人，也可能是以前见过，现在忘掉了，他是不喜欢记太多事情的，山寨里有应老三和老七帮别人做打算，自己需要做的只是挥刀砍翻别人而已。
　　但眼下的境况却容不得他不思考，平日里为他思考的人不在他身边，连他们的生死也不知道，他若再不思考，自己的生死怕也不为他人知道了。
　　他回头望向后面，大地上铺着的一层雪花，正散发着淡淡地白光。可这光只是能略微照亮地上的些许地方罢了。再高一点的地方，就近乎是黑洞洞的了。
　　身后是他刚刚冲出来的林，树木枝丫伸张虬结，远处看能隐约看的清楚那些树木。
　　冬夜里不论树干树枝本身是什么颜色，这时候已经全变成黑色的了。
　　奇怪的是黑漆漆的树在黑洞洞的夜里却能让人看的分明。
　　陆山虎现在倒更想身后追着自己的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狼，一群也可以，与身后跟着的人相比，自己宁肯和一群狼厮杀，至少自己有把握能从狼口里逃生，至少狼不会不日不休地追他三天四夜，至少狼也不会像他那样凶辣狠毒，和狼相比那个人更像是一头狼。
　　确认了身后没有人的痕迹后，陆山虎快速扭转回头重新跑了起来，看样子他没有追上来，可陆山虎不相信，已经追了三天了，那人还会介意再多追一天两天么？
　　只不过陆山虎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再跑一个时辰就不行了，上个时辰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么想着，他还是跑了下去，如果让人在跑不动的情况下继续跑下去和转瞬间丢了性命之间做选择，估计所有人都会选择继续跑下去，不管他本身是多不情愿。
　　突然，他定在了那里。
　　他想过自己跑了有多远，把那人甩开了多长的距离。
　　回头也是为了说服自己，自己跑的有多快有多远，自己已经从那人辣手里逃出了生天。
　　可现在一道黑影就立在前面不远处。三十步还是四十步？
　　那是道瘦小的身影，个子整整比陆山虎低了一头还多，身形也比他小了一圈又过半，天色混黑，根本看不见那人什么脸孔，那人也正低着头。
　　陆山虎也低下头。好像行礼一样，弯着腰向后悄悄退去。因为陆山虎见着了那人腰间的刀，就是这把刀在三天前削断了母猪龙的喉咙，可这刀也只是件死物，真正致母猪龙于死境的，是拿着刀的那人。
　　要知道母猪龙的武力在整个山寨里也可称最强，如果不是脑袋里的弯弯太少，他也不会只是个五当家。陆山虎自己的身形已经够大了，遇着了母猪龙却根本不够看，身高两人差不多，可母猪龙足足比他重了两倍还多，这是因为母猪龙的身形比他壮实太多了，整个人站直了就像是个圆球一般，手上脚下的力道大的出奇，生撕小孩的戏码也不是只上演了一次两次，可就是这样的母猪龙也死在了那人手里。他又怎么能幸免呢？他能做的只是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转身逃离罢了。
　　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再次逃离的想法，自己停下来的时候，支撑自己跑下去的那口心气就已经散了，再跑也跑不动了，如果自己这时转头逃走，那人肯定会追上来在自己背上来一刀。还不如拼一把，兴许还有能活命的机会。
　　天色很黑，他一直低着头眼睛上挑盯紧了对方。
　　陆山虎拔出了腰间的大刀，那是一把大关刀，只是长柄那一端短缺了很多，剩余的部分大概也就是常人两个手掌长，他双手执刀，正好能把刀柄握全。刀身斜向下指着，他没有挑衅，可也不想再逃了，但他心里还存着另一个期望——对方看着他不好对付，然后就此退去。
　　然而这种就是空想。
　　对面那人终于站直了身体，陆山虎这才看到对方的双手正窝在胸前，一副很怕冷的模样。
　　对方怕冷么？很显然是不怕的。雪天里追了他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怕冷么？
　　陆山虎偏转着脚步想要绕开那人，额头上好像快要渗出汗来，真是怪事，大冷天怎么会流汗呢？
　　那人开始动了。
　　抬起了头，像只野鬼。右手垂下，拔出了那把刀。
　　陆山虎止了步，下垂的刀也倒转着举在身子右侧。
　　那人慢慢弯下了身子，朝着他冲了过来。
　　陆山虎心里想要后退，因为不后退的话他最后可能会死。
　　可他没有后退，因为后退的话他最后一定会死。
　　只有向死里才能求一条生路。在刀口寻生活的他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
　　心思转念间，那人已抢进了自己身前四步之内，陆山虎向前跨了一小步，刀口斜指，猛力向下挥去。
　　那人跑的太快收不住脚步，像是要撞在大刀刀刃上。陆山虎的脸目也狰狞了起来，那是他在笑，快意的笑。他要用这一刀斩去自己三天四夜所有的恐惧与懦弱。
　　刀子已经落下，可陆山虎的面目却变白了，用刀砍人砍了很多年的他自然能分的出来到底有没有砍中人？
　　他没有砍中。
　　明明上一刻他的刀锋已经快劈开那人的头颅，可最后的一刹那那人竟擦着刀身闯了过来。
　　陆山虎的脸孔依然狰狞着，那是他在害怕，极度的害怕。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寒冷的雪夜，僵硬的双手，三天的逃遁，失去的精力，最初的转身，已没有了的胆气。现在想起来，自他选择了逃跑起，他就已经奔跑在一条死路上了。
　　那人冲进了陆山虎的身前，几乎要靠在陆山虎的身上。
　　手里的刀子斜着向上挥过，自然无比。
　　好像陆山虎就是一根待砍的木头，而那人只是在砍歪树枯根做柴火。
　　而后身形一转，那人已经落到了陆山虎身后。
　　陆山虎已经不能回头了。他的脖颈上多了一道刀口，身体里的血液正从这里涌出来。陆山虎已经把大刀扔下了，双手抓向了脖子，像是想要挡住那刀口。身形委顿，现在看起来他要比那人还要瘦小。
　　最后他倒下了。
　　倒在了白色雪地上。
　　脖子还涌着鲜红的血。
　　圆睁着的双目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是在看什么呢？
　　年幼豪奴相欺？
　　少年怒而杀人？
　　三五劫财无数？
　　如今走头陌路？
　　杀与被杀？被人欺辱又欺辱他人？
　　这些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滑过。
　　最后的最后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躲在床下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