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访昭鹿青灯醉烫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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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来了！
祝瑾瑜往床上一倒，只恨此处空间太小，否则他非得在上面打两个滚不可。
明明只外出了三五日，却总有一种身心乏力之感。再加上江秉檀一直如个粘人的小狼狗般缠着他切磋——说难听点就是挑事，精力充沛得好似怎么也用不完，到底是把祝瑾瑜折腾了个够呛。
他在其他人，甚至是在温斯若面前，都尚可维持一副冰清玉洁的冷静形象，但不知为何，在这个跟他一样油嘴滑舌，甚至有时比他还要流氓的师弟面前，有点藏不住笑。
他用后脑撞了几下床板，怎么还一直被这个小兔崽子牵着走呢！
盘算着怎么将回几局的祝峰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约莫在亥时左右便又醒了过来。
饿醒的。
自打他来了这边，别的待遇暂且不说，反正在饮食方面，真的可以说是很令人痛苦了。
清汤寡水，满桌皆素，不是白米粥便是各色青菜，吃得祝瑾瑜简直想从自己身上啃两块肉下来。记得前几日在云寺镇的客栈，到了饭点江秉檀叫了些面点小菜回来，看着祝瑾瑜十分专注地埋头吃菜的样子，便被自己感动到了：“好吃吗？唉，我对师兄真好。”
“……”祝瑾瑜咬了口面饼，义正言辞地抬头道：“不请我吃火锅烧烤海鲜日料的男人是没资格说爱我的。”
江秉檀哑然半晌，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半句话，道：“师兄说的这些吃食……我怎么都不曾听过？”
祝瑾瑜带着现代人的优越感美滋滋道：“多得是小江离没听过的稀奇。”
江秉檀：“……你再这样叫我我就打杭汶。”
站在门口正欲禀报各项事宜的杭汶：“？？？”
师伯斗嘴斗不过师尊便会拿我出气怎么办？在线等急！
祝瑾瑜扯回思绪，思忖半晌，轻手轻脚地溜下了床。
这一晚月色极亮，大片地洒下来落了满地，映得整间屋子皆是白晃晃的。他推了门，只见院子里那清湛湛的光线更胜，一时不由得有些恍惚，平白生出许多风雅之感来，漫步绕到林中去。
他在床上趴了近一个下午，此时吹着晚风，越走越清醒。昆仑峰并不算大，这些天他几乎玩了个遍，再加上现在又是孤身一人，不由得愈加百无聊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江秉檀的住处就在不远处的昭鹿峰，一时间心痒起来，突然十分想念跟师弟打过的嘴炮。
于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祝大峰主暗搓搓地御剑而起，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鬼鬼祟祟”一般的姿态上了昭鹿峰。
这个时间，休息得稍微晚些的人可能还没睡下。祝瑾瑜一会想着自己这样去昭鹿峰会不会突兀了，一会又安慰自己，大不了再走就是了，反正江秉檀那小崽子也不能奈他何。行至不多时，便已能望见昭鹿峰顶，江秉檀的静舍就伫立在那里，正隐隐透出暖黄的亮光来，不由得心里一喜，觉得今晚是不会无聊了。
祝·寂寞时才会想起师弟·瑾瑜下剑缓缓步行数步，来到那静舍前。只见这里朴素至极，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或特征，倒像是某个富有些的农民的小屋了。
他略略一顿，曲起一根手指，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江秉檀警觉的声音在门后炸起：“谁？”
祝瑾瑜清了清嗓子，突然觉得自己来得十分突兀，却也无路可走，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师兄。”
这回那声音便清亮了些，开始带着笑意了：“哦？祝师兄么？”
废话。你一共就两个师兄，难不成还是那姓温的！
祝瑾瑜“啧”了声：“是啊。快开门。”
吱呀一声，那门缓缓地开了条缝。江秉檀的声音近在咫尺：“师兄大晚上的跑来昭鹿峰，怎么看都不太像是要干好事。”
祝瑾瑜推开门，撞上江秉檀那张笑嘻嘻的脸，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最近对师兄怎么这么没分寸？既然如此，那祝某便是来打家劫舍的。”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那灯极亮，大概是新的还没用了多久，将暖洋洋的柔光布置了一屋子，恰如在屋中生了堆火般。祝瑾瑜走进来反手关了门，只见江秉檀后退了两步，两臂叉在胸前笑道：“师兄最近对我也没什么分寸。可惜师弟穷得很，劫财怕是劫不着了。”
祝瑾瑜忍俊不禁，心想这人还真是顽皮得很，大刺刺地往木凳上一坐，道：“劫色也不是不行。”
江秉檀正欲回身去柜子里拿酒，听他这话顿了一下，又弯下腰去：“同门师弟的色也要劫么？师兄现在可真是变了个样，明日一早我便去乾苍峰说理去。”
话题行至如此，祝瑾瑜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或许原本是快要歇息下了，江秉檀只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随意披了件外袍，隐隐约约中依旧能看出那流畅的腰线。再往下去，便是皂靴绸裤，中间露着一小截纤瘦的脚腕。
祝瑾瑜的目光在那白皙的一处稍作停留，侧身拿过桌上的两只小盅摆好：“啊，那可不行。今日给师弟三根金条做封口费，别跟掌门师兄说行不行？”
他随口胡诌，哪里来的那么多金条？江秉檀方才还一板一眼地配合着他，现在却是一点也忍不住乐了，拿了酒瓶走过来，又好气又好笑道：“什么金条？师兄莫不是把寒舍作勾栏了？”
祝瑾瑜哈哈一笑，心情舒畅地赔了个不是，目光落回那瓶酒上。
那是一个大肚窄口青花瓷瓶，上面龙飞凤舞地带着许多图案，江秉檀动作娴熟地启了口，一阵清香迅速弥漫开来。祝瑾瑜深吸一口，竟有些口干舌燥：“好酒。”
江秉檀露齿一笑，动作娴熟地将那清澈的酒浆倒进温酒壶，又置入热水中，这才坐过来道：“先烫着。师兄今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祝瑾瑜理直气壮道：“没事就不能来找师弟了吗？”
江秉檀微微一怔，无奈道：“……没说不可以。只是数年来师兄很少这样私下找师弟讲话，因此有点不适应罢了。”
以前的祝峰主究竟是有多不解风情！祝瑾瑜默默在心里咆哮道，这么好玩的师弟居然也不要！
被师兄评价为“一个有趣好玩修为高调戏起来特别有意思的小流氓”的江秉檀手里把玩着那酒盅，接着道：“既然无事，那师兄今晚便陪师弟多喝一会。”
祝瑾瑜笑吟吟道：“可以啊。”
那酒在热水里滚了一遭，香气愈发在房间里散发弥漫，先熏得人有了三分醉。祝瑾瑜一手支了头，半阖了眼看着江秉檀动作优雅地斟酒。
占据他大多视线的是他家师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这手可真不像是能出在习武之人身上的，倒像是个什么书法大家或者是某个能工巧匠的手。虽算不得纤细，却是极为修长且灵活，祝瑾瑜过去与他比剑时便注意过了。那指甲也修得圆润平滑，十分干净，缓缓翻转手腕之时，便能隐约见出那寸寸指节下隐藏的惊人的爆发力。
祝瑾瑜眯眼欣赏了一会，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伸到眼前来，细细端详着。江秉檀见到这副情形，笑道：“师兄的手怎么了？”
“无事，”祝瑾瑜漫不经心道，“见你的手好看，便看看自己的……啧啧，我的也不错。”
江秉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满意道：“嗯。是不错。”
祝瑾瑜：“……”
这人可真的是丝毫不放过一点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啊！
注意到他的神色，江秉檀又俯过身，装模作样地盯着祝瑾瑜支着半边脸的手看了一会，十分夸张地赞叹道：“别说，师兄的手可比我的漂亮多了。配上师兄这脸，哎，真乃大美人也，江某自惭形秽。只道是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每次但凡祝瑾瑜招惹他一句，他必定就要滔滔不绝地回上十句。且那表情当真是十分真诚正直，若不听那满篇子乱讽的反话，祝瑾瑜还真的能被他感动到。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是的，说的就是您本人了。”被比作了漂亮美人儿的直男祝峰主也真诚地接道，“求求师弟，快闭嘴吧。”
江秉檀呷了口酒嘻嘻道：“多谢师兄厚爱。”
这酒刚入口时甚是浓烈，祝瑾瑜还不太习惯喝这等烈酒，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品了，半晌才慢慢有了唇齿生香之感。那明月依旧是直直地顺了窗棱大摇大摆地占了屋子，两人随意地扯些闲话，江秉檀那边已是饮了三五盅，道：“这酒后劲儿大着呢，师兄可慢点喝。”
他平日笑起来总是带了几分戏谑和顽皮的神色，此时却是把这几分都敛了，眉目散漫，那笑容盈满了很不同寻常的懒洋洋的味道。表面不动声色，面上仍是一片净白，但若仔细看，耳朵却又是浅浅淡淡地红了半寸。若哪家的姑娘看到这样一副画面，恐怕便要双颊飞霞，身子兀先酥了半边。
不多时，一壶清酒便见了底。祝瑾瑜本就不胜酒力，一时竟有些燥热起来，想了想，便解了外袍。
江秉檀摩挲着那玉似的空酒壶，勾起嘴角道：“师兄这是喝得热了？一会儿还能御剑么？”
祝瑾瑜越发头晕脑胀起来，暗想这酒果然厉害，一会怕是连路都要走不动了，何谈御剑？迷迷糊糊，便把自己内心想法脱口道：“当然不行，不可以醉驾。”
他说完觉得哪里不妥，但是又想不通，便专心对付那打了结般的舌头和眼前飘忽不清的重影。江秉檀醉意也已涌上心头，但半壶酒总还不至于如此夸张地失了神智，此刻饶有兴味地看着涨红了脸如个小童般幼稚的祝瑾瑜，随口答道：“醉驾是什么？”
祝瑾瑜十分正义地答道：“意思就是，不可以酒后驾……御剑。这是违反规定的，因为会出事故。”
江秉檀越听越觉得有趣，看得心喜，只当他是胡乱讲话，便配合道：“是么？会出什么样的事故呢？”
祝瑾瑜当真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道：“你喝多了酒，一时之间看不清方向，站在剑上乱飞，很可能就会捅死……捅伤了什么人。”
江秉檀笑眯眯道：“嗯，这可真是非常有道理。那既然如此，师兄今晚便在我这里歇下吧。”
对方却一口回绝：“那可不行。”
江秉檀道：“为什么？”
祝瑾瑜道：“你那笑容实在是太阴险了。我觉得你大概一定或许会对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我现在这么菜，我是打不过你的。”
他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打不过师弟，却是在这等场合下，江秉檀不由得暗道好笑，越发地想逗他。又听他说了这等没个着调的话，突然一阵乱七八糟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压抑想法涌进脑海，一阵心神不定后强行压了，定定神，温声道：“不会的。”
祝瑾瑜却愈加肆无忌惮道：“小江离呀小江离，你平时怎么不对我这么温柔？你是不是终于意识到我对你的好了？唉，算你开窍不晚，我……”
江秉檀猛地起身一手拎住他后领一手捂了他嘴，叹道：“师兄啊。”
接下来，他使了个巧劲儿一把将祝瑾瑜带了起来，拎着人往床边走道：“往日怎么不见师兄酒量这么小。喝多了也罢，只是不该胡乱讲话，知道么？”
祝瑾瑜跌在床上，突然一身的疲累，又觉得那床比自己的大多了，不由得想在上面滚一滚，但头脑里最后的一丝清明又在反复告诫自己不得做出太过分的举措。便在一片静寂中，与江秉檀大眼瞪小眼片刻，没头没脑道：“……你的床怎么这么好？”
“……”江秉檀深吸一口气总算稍微平息了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道：“那师兄便在这老老实实地睡下吧。”
祝瑾瑜老老实实道：“好的。”
下一秒，他就穿着里衣动作娴熟地蹬掉鞋，就势往床上一滚，一直滚到最里面紧紧贴着墙，似乎生怕自己占地方：“来啊师弟！”
本来已经抱了铺盖准备在地上睡的江秉檀沉默半晌，重新爬上床。
祝瑾瑜甫一转头，便被那双不久前才被自己暗自羡慕了半天的手狠狠地钳了肩膀，那人沉沉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祝修。”
他从未听江秉檀唤过自己的名，不由得紧张起来，很想虚张声势一番，但又总觉得自己好像哪里理亏了人家，最终只得弱弱道：“……怎么？”
江秉檀闭了眼复又睁开，恶声恶气道：“快点睡觉。不许再说话，也不许碰我。”
祝瑾瑜放下心来，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可以，好师弟快放了我，我都要困死了。”
他今晚说话真是轻轻酥酥的，像把小钩子直往江秉檀心里钻。
江秉檀又用力攥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才放开，翻身拉了被子盖好，手里使了个诀，那盏灯便缓缓地灭了。
身边那位果真再也没胡说八道，他又叹了口气，把汗湿的手心在被子里擦了擦，合上眼，努力平定心神，借着那点微薄的酒意，半晌方才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访昭鹿青灯醉烫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