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爱身边》予鳞

45、第四十五章 残忍的爱

　　医生看了看我的检查报告，思忖着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发现得还算比较及时，如果马上接受治疗，治愈的几率有50%。”
　　为什么偏偏是50%？
　　为什么偏偏是生和死的中间？！
　　我不甘心，裕扬，我和你走到这一步还要经受考验！
　　我抱紧冰冷的身体，缓缓地开口问：“那孩子呢？我可以留住孩子吗？”
　　“不可以，接受治疗之前必须把孩子打掉。”医生的话，像刀子一样插进了我的心脏，让我在一瞬间无法呼吸。
　　一滴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宝宝，妈妈口口声声说爱你，最后却要舍弃你来保存自己，妈妈是不是很坏？是不是很自私？
　　妈妈永远不会忘记有你陪伴的每一个夜晚，你带着我和裕扬的爱，在我身体里面一点一点地长大，一点一点地长大……
　　宝宝，你永远不会知道妈妈有多爱你，有多舍不得你！我恨不得用我的生命来交换你的降生！
　　我带着绝望中的一丝希冀，执着地问：“如果我执意留下孩子，放弃治疗，那他出生的几率有多大？”
　　医生沉吟了一阵，迟缓说道：“如果癌细胞照这个速度扩散下去，孩子出生的几率应该是100%，不过我绝对不建议你这样做。你治愈的几率在癌症类别来说已经算相当高了，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或许这个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杨小姐，来日方长，治好了病，你要生多少都可以。”
　　可是万一，我死了呢？
　　怎么就对我只字不提？
　　剩下裕扬孤零零一个人，他要怎么办？
　　如果让他在我和孩子之间作选择，毫无疑问，他一定会选我。但是，上天却残忍地给了他一个最想要的50%，一个不想要的100%。
　　忽然之间，我觉得上天在耍我，它给了我许多，却从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幻影，是我此生都不能够拥有的幸福，包括裕扬，包括孩子，包括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我更加不知道自己在街上走了多久。
　　我流着泪，用我朦胧的双眼，看着街上的公公婆婆肩并肩地走着，走着，从年轻走到老，历过再多的风雨也未敢轻言分手……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找到那个风雨同路的人了，但是原来，我无法陪他走到最后……
　　九年前，在我昏迷的前一秒，我怨恨过，上苍没有给我和你道别的时间，所以最后，我得到了恩赐，老天让我多活了五年。
　　这五年，我应该和你道别，应该和你分开，应该和你成为路人，我却偏偏贪心地成为了你的妻子，妄想和你厮守到老。现在，我终于得到报应了，上天马上就要收回我的生命了，而无辜的你却因为我的私心而要承受无尽的伤和痛，我该怎么去弥补我的罪孽，我该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痛楚？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有多爱我，我知道……
　　我真的知道……
　　如果，我把孩子留给你，你会不会像爱我一样爱他，把世间上最美好的都带给他……
　　把你对我所有的爱，通通转移给他……

　　我在楼梯上哭了好久，哭累了，才敢进家门。
　　“你回来了，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裕扬摆弄着晚饭的碗筷，带着笑意问。
　　他的笑容，那么灿烂，那么幸福，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深深的刺痛。
　　是不是，失去我以后，你面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笑容了……
　　天知道我多想永远留住你的笑容！
　　咸苦的泪渗入我的嘴角，我已经无力再去抽泣了。
　　裕扬回头，一看到我哭得红肿的眼睛，脸色徒然变得铁青。“怎么了？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我像一个人偶，麻木地坐在沙发上。
　　他蹲下来，握着我的手，问：“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我触电般缩了手。
　　不要碰我……
　　我无福消受你的爱……
　　“到底怎么了？”他扳过我的脸，硬逼我看着他。
　　深情的眼神……
　　刻在我骨子里的面容……
　　是不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眼泪，仿佛流不尽。
　　流干了，就是我离开你的时候了。
　　我呆滞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开口，是短暂的疲倦，让我忘记了痛。“医生查出来，我有胃癌，她要我打掉孩子接受治疗。”我吐纳了一口气，“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留住孩子。”我欺骗地加了一句，“反正，我已经没救了。”
　　“胃癌……”他的声音很小，仿佛已经被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彻底地震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有一种相同的悲伤在他心里面一点一滴蔓延开来。
　　他的双眼瞪得很大。
　　甚至，泪水流出来了，也不懂得合起来。
　　他有多痛，我知道。
　　因为，我们的爱是一样的。
　　我本以为，他会抱着我，放声地痛哭一场，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裕扬，竟然颤颤地咬着牙关，指着大门口低吟道：“马上，给我去打掉孩子。”
　　我震惊地看着他，拼命摇头：“说了我已经没救了！”
　　他握紧拳头，像一条绷紧的弦，突然激动地向我吆喝：“打掉他！马上打掉他！”
　　我不相信，我的裕扬会这么狠心，这么无情，这么冷血。
　　我攀着他的手臂，笑着流泪：“我知道你一时三刻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你忘了吗？你很爱宝宝的啊，你一早就给他买了好多衣服，还有玩具，还有，你已经给他起了名字，男孩子叫浩智，女孩子叫——”
　　“马上给我打掉他，然后住院！”他震怒地攫住我的双肩，失去理智地吼叫。
　　我用力推开他，一手抓起抱枕就掷过去！
　　我动怒地哭：“你这个疯子！”我恨透了他的专制，恨透了他的独裁，恨透了他的残忍！“他是我们的孩子，你的孩子！他身上流着你的血！”
　　“我不管他是谁！”没有再多的话，他只是重复地向我下达命令，“总之你给我打掉他！”他眼里对孩子的深恶痛绝，让我顿时不寒而栗。
　　他不是你的仇人，他是你至亲的人！
　　你越是仇恨他，越叫我害怕……
　　我惊慌地尖叫，不停地退后：“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他残暴地将我拖出大门，逼着我去打胎，我几近疯癫地将家里的东西都扔向他，阻止他靠近我！
　　“不要过来！”我残喘着，流着泪与他远距离相对，中间是一些破碎的小家具。“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过他，他才是你真正的亲人，我不是！我不是！我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如果他让我失去你，就算是亲人，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他是那么笃定地对我说。
　　为什么，你连想都没有想就选择了我，你越是无条件爱我，我越害怕失去你……
　　我跑进了房间，将房门反锁。
　　门外，除了低泣，我听不见其他声音。
　　我滑落在门边，就这样，哭了一夜。
　　这是我和裕扬结婚以来第一个分开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