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香自苦寒来》云之桥

9、往昔，往昔，难以望兮

　　九月初八，李昕悦有了自己的府宅，后面几天，陆续有礼物送来，是其他比他早开府和有势力的皇子送来的。
　　虽然他这个皇子废，但皇帝没发准话，也没人上前来找麻烦，表面功夫还是做的。
　　今天晚饭过后，李昕悦带着官家来到库房。
　　“管家，宫里的事情你知道吗？” 李昕悦一边查点礼品，一边询问。
　　“回殿下，小人对宫中情况不甚了解。”
　　听到管家的回答，李昕悦突然觉得自己怎么会突然犯傻问这个问题，便不再说话，只是一边翻着花册一边查看礼品。
　　“把花册放到书房，晚些时候我再慢慢看。三子，掌灯。”没心思再看，把花册交给管家，吩咐一声，便离开了库房。
　　从开府以来，李昕悦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情绪一直很低落，此时叫三子掌灯，也只是在院子里乱逛。
　　“殿下，要弹琴吗？”在前面掌灯的三子善于察颜观色，注意到李昕悦神色不佳，小声询问。
　　“去拿几坛酒来。”逛到一湖心亭处，李昕悦停住脚步，吩咐人去拿酒，转身向亭子走去。
　　三子吩咐身边跟着的另一个小厮去拿酒，自己则提灯引李昕悦到亭内坐下。
　　李昕悦心里失落，也不是没有来由。
　　刚大略翻了翻，没见到荣恩府记录。黎昕雅母子虽然是软禁在荣恩府，皇帝为显仁厚，并没有困住黎昕雅行动，还让他跟皇子一起读书，还专门给他一个专属的休息房间。
　　黎昕雅不可能接触朝政，就跟他一样，但不至于连表面人际往来都不让，再说他就住他家隔壁，一点表示都没有，实在让人既是担忧又是心生怨恨。
　　酒拿来后，李昕悦挥手屏退左右，一个人独处，掀开封口，吨吨吨就是一阵狂灌，直到眼中迷离，想起第一次喝酒的事情。
　　虽然在善学堂里除了中间一段休息时间，李昕悦很少能和黎昕雅腻在一起，但每天上学下学路上，两人总是同乘一辆马车。
　　一日冬天，天气太冷，黎昕雅偷偷在车上藏了一壶酒。这酒还是御赐之物，口感柔和，酒香浓郁，寻常大臣家也难得一回赏赐。
　　“怎样，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子？”黎昕雅喝一口，满脸柔和地对他笑，将酒囊递到他眼前。
　　“嗯，好。”十二岁的李昕悦根本不知道酒为何物，看黎昕雅喝得轻松畅快，接过酒囊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直接被呛了个厉害。
　　“别吐，洒在衣裳上面，被太傅知道，免不了一顿罚。”黎昕雅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嘴里抿着一大口酒的李昕悦睁大眼睛瞪着他，好似在说“还不是害的”，把黎昕雅逗得前仰后合，笑得乐不可支。见他就要忍不住吐出来，黎昕雅才好心地从车座下掏出一个痰盂，递到他面前，“吐这里面。”
　　虽然没有真的喝下，但含着一大口酒在嘴里，嘴巴酸麻了不说，人也因为酒精微醺，李昕悦变得轻松起来，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多话：
　　“阿雅，你好漂亮。”
　　“阿雅，你当我哥哥吧。”
　　“阿雅，你对我真好，我好开心。”
　　“阿雅，他们说满了十六岁再也不能来学堂，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着面？”
　　“阿雅，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阿雅，阿雅，你会不会忘了我……”
　　喝了酒的李昕悦没了往日的乖巧柔顺，不再坐在黎昕雅对面，而是挂到黎昕雅身上，整个人埋在黎昕雅怀里，紧紧抱着他。
　　面对李昕悦的这些问题，黎昕雅并没有回答，任小孩儿耍赖，只轻轻在他后背抚拍，似在安慰，又似在思考。
　　从荣恩府走到宫门，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车帘打开，冷风灌进来，趁酒劲卖傻的李昕悦不得不清醒过来，整理衣衫端坐回对面自己的座位，呆呆地看向黎昕雅。
　　“喝酒误事，没人在场，不要随便碰了。”黎昕雅对他笑了笑，率先下了马车。
　　“吨吨吨，吨吨吨，砰！”李昕悦喝了大半坛，随手扔掉，脚上一跺，飞身竹丛，抽了一根竹枝舞起“剑”来。
　　“唰！”李昕悦一个涮腰，釜底抽薪，剑指前方，睁大眼睛望着前方，仿佛那里就站着个人似的。
　　“呼呼~”九月里，天气渐凉，寒风簌簌。
　　李昕悦抽回竹枝，一个回旋再探剑，后脚抬起倾身前勾，稳稳站住，又看着那处发呆片刻，终是放腿收剑，顺势而变，反身斜刺，收势而守，金鸡独立，又是呆住。
　　“唰唰~”风卷起落叶，在李昕悦眼前飘落。
　　一个浪里白条，翻转身体，剑花一挑，唰唰唰几剑乱搅，仿佛空气就是他稠密的心绪，用剑一搅就能驱散。一通乱搅之后，李昕悦将剑收回来，呆站原地片刻，嘴角悄悄上扬，又接着断了的剑法在黑暗里独自起舞，好不寂寞。
　　第二日，当李昕悦醒过来，喝过丫鬟端上来的醒酒汤，才觉头痛难忍。他揉着发疼的头，嘱咐管家打理过几日中秋的人情世故，便到院里练功，一切如常。
　　中秋节将近，宫里按例给了赏赐，其他几个兄弟府里派人来送东西，李昕悦这边出于礼尚往来，也得整出几样礼物去回赠。
　　很快，明天就是中秋。
　　今夜，李昕悦没有半点欣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过去了还没睡着。
　　这些天以来，他站在自己院子最高的阁楼，看向荣恩府，连黎昕雅半个影子都没见到，心里烦闷，连白天去太常寺，都是无精打采的。
　　“小三子，去向管家要把琴，搬到我院里来。”睡不着的李昕雅干脆爬起，吩咐值夜小厮去找琴。
　　琴来，李昕悦整理衣衫洗了手，坐院中凉亭里弹了一夜的曲，直到四更才回屋去睡。
　　因这一事，李昕悦才感觉出一点做皇子的优越，就算吵了谁，第二天也没人到他眼前来抱怨，更妙的是，连一墙之隔的荣恩府里也没有人来。
　　中秋日，休朝。
　　在太常寺挂职的李昕悦不向同僚那么忙，吃过午饭，睡了个午觉，就被官家叫起来洗漱，晚上要进宫拜谒和吃宴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