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吊子皇后扮演手册》杨太太

12、镶珠虾须镯

　　第十二章镶珠虾须镯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吃御膳房送来的饭食？”

　　在圣驾面前涕泪横流的一通尬演，宁可被皇上当众指责“不知节制”，也要保住小厨房，凤翕然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屏退众人后，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方小仪。

　　方小仪脸上泪犹未干，闻言一愣，摇头道：“不，臣妾只是孕中饥饿……”

　　凤翕然一叹，也未免太小心了些：“陛下发怒是担心于你，妇人产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中走一遭。倘若胎儿养得过大，生产之时只怕更添凶险，你如不信，只管多问问几个太医。”

　　方小仪始终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谢娘娘关心。”

　　方小仪颇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可出于人道主义，凤翕然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

　　“若真是吃了这么多，倒也罢了，斟酌着慢慢减去一些，再由宫女扶着每日在宫内的长廊里多多走动就是了。本宫只是担心，小仪白白担了这名声，却仍旧无济于事，若陛下真个撤了你的小厨房，你又当如何？”假若方小仪没动御膳房送的饭食，只吃自己小厨房做的东西，还不至于胖成这样。

　　方小仪抬起头，飞快地望了凤翕然一眼，颇有不解。

　　“小厨房里可是那两个医女在照管着？平时可真有规劝于你？”凤翕然又问。

　　“回娘娘，是的。臣妾一应吃食都由她们经手过目，平日里臣妾要的多了，她们也几次劝着，只是……”

　　“只是你并不听她们的，她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办，是不是？”凤翕然道，她半阖了眼睛，心里琢磨着，照这么说，两位医女在清风阁里当着差事，平日里并不是很得方小仪的心，不至于赏她们那么贵重的金镯子。

　　凤翕然起身：“既如此，你好自为之罢，只一点，万事以母子安康为要。”

　　“方小仪御下宽厚，打赏给两位医女的金镯子真是好看。”临走前，凤翕然留下一句话。

　　方小仪凝目发愣，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藏在袖中的双拳攥的死紧。

　　千防万防，还是大意了！

　　晚间，升平宫里死了两个医女的消息传到了凤仪宫。

　　凤翕然靠在榻上，半天没缓过神。

　　这……就死了？她只觉得一股寒气由心底渐渐蔓延开来，两条人命居然如此儿戏，方小仪年纪轻轻，又怀着孕，行事未免也太过狠辣。

　　她这是头一回直观感受什么是命如草芥，几个小时前还鲜活的两条人命，居然说处死就处死了。这是在法制社会生活三十多年的人没办法理解和接受的，凤翕然愣愣地望着冬颜，突然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喉间。

　　“娘娘，你怎么了？”冬颜忙丢开正调配的玫瑰水，抢到身边来扶着她。

　　“娘娘，方小仪求见。”春容撩开帘子走入内室，见此情景，也赶忙上前，“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去叫兰心姑姑。”

　　干呕了半天，凤翕然才摆摆手：“无妨，让方小仪进来候着，你们扶我进去梳洗。”

　　凤翕然洗过脸，重新上了妆，对着镜子，极力控制情绪，强制自己平静下来。走到外间，只见方小仪坐在椅子上，好似受了大惊吓，手中捧着一盏热奶，却抖似筛糠，身边宫女正软言劝慰着。

　　“皇后娘娘！”方小仪抬眼，忙搁下手中的杯盏，扑将上来，“不是臣妾！不是臣妾！”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中尽是惊慌。

　　“小仪怎么了？”春容忙上去将方小仪搀起，“有什么话好好说罢。”

　　看着方小仪神色不对，凤翕然也感到惊讶，这不像是胆敢草菅人命的样子。

　　“你来说！”见春容扶着方小仪坐到一边，凤翕然示意她带来的宫女上前说话。

　　“奴婢给娘娘请安。”那宫女俯首下拜，“小仪受了惊吓，言行无状还望娘娘恕罪。”

　　倒是个镇定的。

　　“起来回话。”凤翕然点点头，在主位坐下。

　　“回娘娘，奴婢柔儿，是自小服侍方小仪的丫鬟，小仪入宫时也一并随侍在侧。”那宫女站起身来，垂着双手恭敬答话。

　　凤翕然仔细打量柔儿，只见她身穿着寻常宫女的浅绿衣裙，身量纤细，皮肤白皙，眉目细长，鹅蛋脸上略微长了几个雀斑，使得稍嫌寡淡的面目变得俏皮而生动。她记得，这是之前在升平宫里跪着回话的那个宫女，看起来是方小仪贴身得用的。

　　“好丫头，你有什么话说？”凤翕然点点头，一旁死死抓住春容的方小仪满脸仓惶，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柔儿从袖子中取出一方素帕，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只见她纤指微挑，展开来包着的是一对赤金镶珠的虾须镯。

　　“这是从那两名医女手上摘下的。”柔儿将东西交给冬颜，凤翕然并不接过，只就着冬颜的手上略看了两眼。

　　镯子做工精巧，冬颜放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瞧着分量也很足，金子倒也罢了，宫里在主子跟前伺候略有些能耐的，哪个不缺金银赏赐。关键是镯子上面镶的几颗珍珠，颗颗都是小指大小，一般整齐的洁白圆润，倒是难得。这样的镯子，整个升平宫上下，也只有方、林、姜三人才配戴着，寻常的医女和宫女都不敢戴。

　　“小仪命奴婢取下那两个人手上的镯子，马上就将她们分别锁进小屋里，奴婢又带着几个人搜了她们房间，找到一些银两。”说着，又拿出两个绣工精致的荷包，只见荷包鼓鼓囊囊的，显然装了不少钱。

　　“小仪一贯恼她们不听话，断不会赏这么多东西。”柔儿道，“见了这些，小仪就即刻命人将她们押出来，想送到娘娘这里发落，谁知……”

　　“她们死了？”冬颜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

　　“是的，是的，都死了！七窍流血。”饶是柔儿素来镇定，讲到此处也不由地发抖。

　　就算是畏罪自杀，也不至于死的这么默契吧？“灭口”二字从脑海中闪过，凤翕然只觉得身上一寒。她转眸望向冬颜，对方也一脸惊愕地望着她。

　　剧中常有的灭口情节，终于在她身边真实上演了。

　　凤翕然强忍住恶心感，宽大的袖子底下，一双手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深呼吸几个起伏后，强制镇定下来。

　　“胡闹！身为医女不好好当差，让小主指责了几句竟然双双畏罪自尽，简直不知所谓！而你，方小仪。”凤翕然望向方氏，目光沉沉如水，“仗着身孕不听劝阻，清风阁上下尽也由着你胡闹，本宫罚你……”

　　“禁足于升平宫内，无陛下与本宫旨意不得外出！你既然执意要留着小厨房，御膳房往后也不必紧着供你好吃好喝的了。再有，身边一应侍奉人等悉数更换，哼！不知进言规劝的奴才，要来何用？”凤翕然望了柔儿一眼，意味深长：“念你家小仪有孕，离了贴身照顾的一时不惯，你就留着戴罪立功吧，待她平安生产后，本宫再来处置你。”

　　方小仪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又惊又喜，皇后娘娘明着禁足惩罚，实则是保护了她们。柔儿忙上前扶着方小仪，两人跪下谢恩不已。

　　待方氏二人走远后，兰心才由外头回来。

　　“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方小仪初有孕时，有一回御膳房里送错了菜，错将姜贵人点的一道凉拌苋菜送到了清风阁。”

　　“苋菜性凉，孕妇不宜食用。”春容略一思索，低声道，“难道是姜贵人？”

　　兰心摇头：“未必如此，姜贵人素来小心谨慎，从不行差踏错，也就是平日就爱吃些凉拌菜品，御膳房连着几日没有安排，她便花了银子特意点了一品。”

　　结果还送错了。

　　“后来还送错过一两次东西，有时是林贵人要的茶点，有时又是姜贵人的甜汤。都是普通的吃食，方小仪即便吃了也是无妨的。御膳房那儿说，是刚调理出来的小內侍，做事毛手毛脚，已经打发到别处去了。不过，方小仪倒没有大闹，原先小厨房只是备一些简单的汤水点心，供她偶尔一食，自那以后起，突然就胃口大开起来。”

　　凤翕然点头，方小仪看起来没那个智慧，大约是身边那个柔儿的主意。细细想来，竟是处心积虑布下的局。

　　御膳房专供阖宫上下主子小主的日常饭食，层层管理层层森严，想要插手其实是很难的。方小仪怀了身孕本就草木皆兵步步谨慎，略施小计让她起疑从而不再信任御膳房，却也不是不能办到。待她不敢吃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只吃自己的小厨房，再收买、安插负责照料她的医女。熬过孕吐的孕妇胃口本就好，再加上安排的饭食营养可口，胃口大开了，想不多吃都难。

　　再时不时安排些吃了容易肥胖的食物，一点一点将方小仪养胖，生产时腹中胎儿过大，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真真好手段，连时常请脉的也不能察觉，要不是女人天生爱美，那两个医女没忍住诱惑，大着胆子将镯子戴在手上，只怕方小仪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尸体呢？”冬颜忍不住问道，她面色苍白，也是被吓着了。

　　“抬出去了，找人简单验了尸，两人死于同一种毒。”兰心看了冬颜一眼，答道，“这腌臜事情，没得污了娘娘的耳朵。”

　　凤翕然不做声，即便不验尸，也能猜到这两人是差不多的死法。真相是不能令人深想的，这大靖朝后宫一派歌舞升平，底下却藏着这样肮脏的阴谋。

　　“咱们还往下查吗？”冬颜问道，“平白死了人，总该有个结果吧？”

　　“若是灭口，只怕查不出什么了。”兰心摇摇头，“这宫里头无因无果的事太多了，哪能事事都有结果。”到底是年轻见得少，说白了，两个犯了错的医女而已，谁在乎她们？兰心望着冬颜，到底没说出口。

　　查？怎么查？自己这么一个无根无基的冒牌皇后，只怕还没查出什么，就也被灭了口。

　　“查怕是查不出什么来，不过还是得弄明白那两个宫女的底细，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本宫换下清风阁所有宫人内侍，也该同陛下知会一声。就交由兰心去办吧。”她开口换人，就等于由她担待了升平宫的安全，往后再出什么事，首当其冲受到牵连的也是她，这责任风险实在太大，最好还是靖帝出面，派个人监督着内侍省挑人，免得又混入居心叵测的。

　　“好！好一个皇后娘娘，竟小瞧了她！”珠帘重重，遮住了人影，跪在地上回话的内侍伏身垂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让她们务必守住嘴。”帘后人嗓音阴沉，一字一顿，竟难辨雌雄，“咬死了秘密。”

　　咬死了秘密。

　　这五个字，如毒蛇一般，阴冷滑腻地钻入内侍的耳中，他浑身不由一抖：“是，是！主子放心，奴才已经办妥了。”

　　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只是，如今里头上下服侍的都撤换了，建章宫又下了命令，王德福亲自督促着挑选宫人，只怕今后……”内侍抖抖索索地回话，生怕里面那位发怒。

　　“那便停手吧，来日方长！”帘后人冷冷一笑，起身离去。

　　那内侍壮着胆子悄悄抬眼，只见到一袂绛紫色的衣角，那料子似乎掺了金丝，只觉金光一闪，便消隐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