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往事》楠封

4、第四章

　　震天雷刚在前面山头炸响，文珏忽然说陆大将军出事了，大家有点被文珏弄懵。
　　张才担心的是主子的身体，文珏脸色苍白，张才以为他病了，急得直叫唤：
　　“我的小爷啊，你怎么就魇住了，尽说胡话，陆大将军好好的在前线作战，怎么会出事呢。”张才变了一副模样，厉声问颜十七：
　　“十七，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又带爷到不干不净的地方去了，那种地方去不得，苗人善用巫蛊之术，他们最喜欢在人身上中蛊，爷是什么身份，你居然带他去那种地方，他是金枝玉叶啊。出来的时候皇太后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张才啊，你一定要服侍好三爷，三爷从小没有母亲，这孩子苦啊。你个天煞的颜十七，趁我一转身，又带爷到那种地方去，你看爷现在脸也白了，说话也糊涂了，叫他不响，喊他不应，不是中蛊了是什么。你陪我的爷来，你陪我的爷来。”张才真是急疯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无辜的颜十七捶打了一顿。好在他年老体衰，打在身上的拳头像挠痒痒似的。
　　颜十七边躲张才的花拳绣腿，边叫着说：
　　“你个老张，平白无故就冤枉我，我什么时候带爷去那种地方了，我不但没带爷去，连我自己也很久没去那种地方了，自从被那几个不要脸的娘们施了蛊之后，我难道还不知道教训。”
　　大概半年前，颜十七出于好奇，想去看看苗人是怎么做蛊的，他因为大嘴巴，说了一句狂言，大意是苗人的蛊真是小儿科，我们汉人的仙人跳才厉害呢。因为这句话，颜十七被那几个做蛊的女人在身上中了蛊，他差点丢了性命，还好火麒麟救了他。
　　张才误会颜十七了，颜十七怎么解释他都不听，两个人争执了起来。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我没事。”文珏不想两人闹下去，说自己没病。
　　“三爷，你知道说话了吗，哎呀，我的小爷啊，你真是吓死奴才了，刚才怎么叫你不回，喊你不响的？”
　　张才急得快哭了，文珏安慰他：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下去准备酒菜吧，鬼先生的震天雷研制成功了，今晚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张才还是有点不放心，尽管三爷的脸色转好了，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但在张才看来，爷的身体还很虚弱，得给他好好补补，否则回去没办法向皇太后和兰贵妃交代。
　　“奴才这就去预备酒菜。”张才退了下去。
　　文珏蹲下捡起掉在地上的青云剑，宝剑赠英雄，这把剑是陆星临走的时候送给他的，这是战利品，从一位西夏将领身上缴获的。文珏很喜欢这把剑，一直把它挂在书房。刚才当他看到鞘剑分离掉在地上的时候，文珏的心猛的一紧，背上的冷汗滋一下冒了出来，当时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陆大将军出事了。
　　隋唐见文珏捧剑的手微微颤抖，隋唐毕竟年长一些，他拍了拍文珏的肩，语气温和的说：
　　“三爷别太过忧虑，陆大将军不会有事，他有勇有谋，会带兵会作战。自从有了陆大将军，西夏再想侵我边境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天佑三十八年攻陷甘州，天佑三十九年夺取沙州、天佑四十年占领肃州，一连打了三个胜仗，大大的鼓舞了士气，也让西夏放老实了不少，他们再也不敢犯我边境毫厘。自从天佑四十一年西夏发生宫廷政变之后国力比从前衰退了很多，现在他们的军队有国师阿施那执掌，一些真正会作战的将领纷纷倒台，包括吃多蒙大将军。”
　　“吃多蒙，这名字好耳熟，像在什么地方听过。”颜十七凑了上来。
　　文珏把青云剑重新挂到墙上，他修长的手指在剑鞘上来回摩挲，同时回答颜十七的问题：
　　“吃多蒙是我的一位老友，十年前大成国和西夏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和平期，当时我才只有十三岁，吃多蒙和我一起在义忠堂习武，我们两个的友谊就是在那时结下的。”
　　回忆过去，文珏感慨良多，曾经的好兄弟现在成了最大的敌人，他有点害怕哪一天在战场上彼此相遇，到时候该怎么办。他们的兄弟情还在，各自肩负的使命也一样，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可他们却是敌人，战场上是没有朋友的，我不杀你，难道还等着你来杀我。
　　“三爷，别想了。”
　　隋唐粗大的手在文珏肩上按了按，文珏知道隋唐担心他：
　　“刚才见青云剑掉在地上，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加上最近几天一直忧虑在前线作战的陆将军，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一刻涌了上来，所以才会那样，你们放心吧，我没事。震天雷研制成功了，我可以写信告诉陆将军有办法对付西夏的鹞链子。”
　　文珏嘴上这么说，可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陆星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他的书信？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鬼彧还真的来无踪去无影，研制成功了震天雷本想好好庆祝一番，没想到派隋唐去请的时候下人告知他云游去了，只留下一封书信给文珏。
　　信上也是寥寥数语，真正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三爷，鬼某未负你所托，震天雷研制成功了，但鬼某一定要提醒三爷一句，震天雷威力太过强大，伤人性命如镰刀割草，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切记切记。
　　你曾许鬼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为的是替你研制震天雷，鬼某一生洒脱，不想被钱财所累，鬼某分文不取，只要三爷为囝儿沟百姓多做好事，保囝儿沟免受兵燹之苦，鬼某也就知足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有道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如果有缘，鬼某相信总有一天还会和三爷相会。
　　自此别过，鬼彧敬上。”
　　文珏笑指着鬼彧的信，对隋唐和颜十七说：
　　“这个鬼彧还真有意思，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不过他的确是我的一位好友，他托付我的事我不会忘。”
　　颜十七已经喝了两大碗米酒，外加两大碗酸汤鱼，他打了个饱嗝：
　　“姓鬼的托付你什么事？”
　　“他让我保护囝儿沟的百姓。”文珏道。
　　颜十七一脸诧异：
　　“就这么简单？”
　　这次换作文珏一脸愕然：
　　“就这么简单，你以为有多复杂？”
　　隋唐嘴里咬着剔牙的银签子，笑眯眯看着颜十七：
　　“十七的意思是，鬼先生没问你要黄白之物。”
　　文珏道：
　　“鬼彧生性清高，他觉得钱财乃身外之物，自愿放弃，他让我保护囝儿沟的百姓，这一点我一定会做到，我在囝儿沟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里早就有了感情，即使他不说，我也会那样做。”
　　“可是三爷，你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宫的啊。”隋唐道。
　　文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他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酒碗送到嘴边，米酒醇香，可文珏一点味道都品不出来，这碗酒不是用来品的，分明是拿来浇心中块垒的。
　　隋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为人老实，不像颜十七那样四两拨千斤就能把尴尬的氛围搪塞过去。
　　隋唐在桌底下踢了颜十七一脚，颜十七正想发作，一瞧隋唐严肃的面容就觉得不对劲，隋唐拼命朝他挤眼睛，颜十七这才发现文珏闷着头只顾喝酒。
　　“呵呵，今晚的月色可真亮啊，天气可真好啊，连一丝风也没有，月亮又这么大，真是又大又亮啊，呵呵——”
　　颜十七一开口隋唐恨不得一掌拍死他，关键时候居然掉链子，三爷心里不痛快，让你劝他来着，谁叫你说这些不着边的话。
　　“你瞎了啊，抬头看看，今天晚上哪里有月亮。”隋唐一脸激愤。
　　颜十七没事人似的嘿嘿一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困了，睡去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隋唐拉着颜十七的衣袖不让他走。
　　“有你这样做兄弟的吗，留三爷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你回去高卧。来来，坐下陪三爷一起喝。”
　　隋唐孔武有力，他把颜十七拎到椅子上。
　　文珏放下酒碗，对隋唐笑道：
　　“十七困了就让他回去睡吧，你也早点回去歇着，这么晚了，嫂子肯定还在家等你呢。”
　　“我不困，十七也不困，三爷如果要喝，我和十七陪你一起喝，即使三爷喝到天亮，我和十七也奉陪到天亮。”
　　隋唐真不愧是文珏的好兄弟，有他，被锦帝放逐到这里的文珏才不至于太凄凉。尽管文珏从来不把心里话对别人诉说，但每当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的时候，隋唐都替他难过。
　　“好，既然你们两个都愿留下陪我喝酒，那么今晚我们就来个一醉方休。”文珏也是豪迈之人，率先端起蓝边海碗灌了一大碗下去。
　　隋唐和颜十七也毫不逊色，大家都是大碗喝酒。
　　张才还没睡，他见三爷和隋唐颜十七他们有说有笑，心里放宽了不少。前一阵子因为担心前线的陆星，三爷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张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喝吧，喝吧，只要你高兴就好。”张才年纪大了，容易伤感，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走到屋里，他要再烫壶酒给三爷他们送去。

　　三日后，一骑快马奔驰在驿道上，昨晚下了一夜雪，黄土路盖着薄薄一层积雪，马蹄扬起的尘土混合着黄白两色。
　　“驾！”骑在马上的文珏鼻尖冻得通红，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银鼠皮大氅的襟怀里探出来，一只波斯猫睁着漂亮的蓝绿二色眼睛好奇的看着马上的人。
　　文珏把手按在波斯猫的头上，把它塞到怀里。
　　白下之战陆星惨败，西夏坑降卒十万，锦帝盛怒之下要杀陆星。文珏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他在马厩里选了最好的一匹马，骑上之后就不管不顾上了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