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往事》楠封

3、第三章

　　三皇子文珏常年驻守云贵。黔地少数民族杂居，其中以苗族最为集中。苗人善用巫蛊之术，因此在外人眼里，隐居深山的苗人妖诡而又神秘。
　　前年的跳花节无意中闯入歌舞群的文珏被土司莽葛马之女火麒麟看上，苗人开朗热情，在男女婚事上不像汉人那样拘谨约束，他们以歌舞的形势寻找伴侣，若有女子喜欢某一男子就对他唱一支情歌，若男子喜欢某一个女子也以同样的方式演唱。
　　文珏不懂苗族风俗，稀里糊涂跑到跳花节上，又稀里糊涂被火麒麟看上，最后竟稀里糊涂跟火麒麟对唱了一支情歌。
　　火麒麟非要嫁给文珏，文珏百般推却，并且直言不讳的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火麒麟被文珏当面拒绝，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她扬言要用蛊术让文珏的心上人皮穿肉烂，受尽折磨而死。
　　文珏对火麒麟的威胁一笑置之，颜十七却没他这么洒脱，曾经中过蛊的颜十七对蛊毒的可怕深有体会。浑身上下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跟文珏驻扎苗疆之后，颜十七学起了苗人的装束，头戴青色包帕，上穿藏色对襟宽袖短衣，下穿家织布大裤腿长裤。
　　“三爷，你别整天愁眉苦脸的，陆大将军正在前线作战，没时间给你写信。”
　　文珏浓黑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脸清俊仍难掩焦虑之色，他摇起了头，对颜十七刚才说的那番话予以反驳：
　　“每过三个月都会收到陆星从边境寄来的平安信，哪怕他正在跟西夏人打仗也不例外，我驻守云贵五年，从未中断，我想他应该出事了。”
　　“啧。”颜十七啧起了嘴，手上的旱烟袋在桌案上轻敲了几下，笑道：
　　“你才四个月没收到陆大将军的信就急成这样，也真是够了。我看你盼陆大将军的信像盼相好的似的，三爷，你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文珏都快被没心没肺的颜十七气死了：
　　“我和陆大将军是换过帖子的好兄弟，前方战事吃紧，我替他着急，却被你说成那样。”
　　颜十七嘻笑着说：
　　“你可真小家子气，我跟你玩笑而已。张才说你最近一段时间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你如此担心陆大将军也无济于事，你这叫作什么知道吗，叫皇帝不急急太监。”
　　文珏诧异的看着颜十七，正色道：
　　“皇帝是我父皇，你的意思是说我和张才一样。”张才十三岁净身，他是从小服侍文珏的一位老奴才。
　　文珏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把颜十七逗得捧腹大笑：
　　“哈哈，谁说三爷是冷面阎罗，说起玩笑话来比京城天桥底下摞地的像生（相声）还要妙。我说三爷，就算陆大将军是你的爱妾你也不用这样日思夜想，把身子骨都熬憔悴了吧？我知道你和陆大将军的感情非同一般，你们两个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敬重陆大将军骁勇善战是一员猛将，陆大将军也把你当亲兄弟看待。可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兄弟，还有隋唐，他也是你的好兄弟，愿意效忠你的兄弟这么多，为什么你偏偏对陆大将军情有独钟呢，只不过四个月没收到他的信就煎熬成这样，你这也太婆婆妈妈了。你若再这样下去，我和隋瑭也要替你担心了，到时候，你煎熬，我煎熬，老隋也煎熬，大家统统熬着，连黄花菜都熬凉了。”
　　颜十七口无遮拦，说话有点不着边际，但他的本意是好的，希望文珏不要太过忧虑，陆星在前方作战，就算再替他担忧也没用，鞭长莫及啊。
　　“方圆百里都听见你的笑声了，林大娘家的房梁肯定是被你的魔音震塌的。”几天前住在囝儿沟的林大娘家的吊脚楼塌了，林大娘是一位孤老，她的房子因年久失修坍塌，隋唐却说是被颜十七的笑声震塌的，跟一些爱说笑的人相处久了，连一本正经的隋唐也变幽默了。
　　“林大娘家的房子修好了吗？”文珏问刚进屋的隋唐。
　　隋唐捧起桌子上的大茶缸喝了一缸水，喝完用衣袖抹了抹嘴，声若洪钟的说：
　　“修不好了，木头都烂了，属下把林大娘安置在黄大嫂家里，先让她住下，房子属下会让工兵给她建造。”
　　文珏点了点头，说：
　　“林大娘没有亲人，孤身一人，年纪又大了，如果连一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实在太可怜，替林大娘建房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三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人下山去选木材了，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把房子建好。属下刚从林大娘那里回来，她送了一块腊肉给你，属下不肯要，她硬塞给属下，她也挺清苦的，平时都舍不得吃，但她一定要属下带回来给你，说你为她做了很多事，实在过意不去。她这样属下如果再不肯要，老人家肯定会伤心，那块腊肉已经交给张才了，张才说晚上让厨房做腊肉饭吃。”
　　文珏笑道：
　　“林大娘也太客气了，替她建屋不过举手之劳，反正我们有工兵。你下去的时候跟张才说一声，让他明天派人给林大娘送些过冬的衣物被褥银炭过去。”
　　“这还用得着三爷你提醒，腊肉一送到张才手上，张才就张罗着给林大娘送东西去了，衣服被褥银炭肯定一样都少不了。哦，对了，临走的时候林大娘交给属下一双鞋，说是亲手给你做的，还说如果你觉得丑就赏给下人穿。”隋唐从怀里掏出一双布鞋。
　　文珏拿鞋在脚底比了比，惊喜的说：
　　“大小居然正好。”
　　隋唐笑道：
　　“看来林大娘的手艺不错，比属下拙荆的手艺还要强。”
　　文珏把鞋放在桌案上，道：
　　“嫂子的手艺也不错，我日常穿的鞋都是嫂子做的，你有空让嫂子多去林大娘那里坐坐，她一个人挺寂寞的。”
　　隋唐道：
　　“林大娘早就认了拙荆做干女儿了。”
　　文珏笑道：
　　“我还想着让嫂子多照应照应林大娘，没想到她们已经认了亲，这样真是太好了。”
　　“唉——”就在这个时候，颜十七忽然长叹了起来。
　　文珏和隋唐只顾着说话，差点忘了边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颜十七皱眉道：
　　“你们两个林大娘长，林大娘短说了半天，到底还要不要说正事了。”
　　“正事？”
　　文珏和隋唐面面相觑，颜十七见两人一脸懵懂，又长叹了一声。
　　“唉——，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老隋进来到现在说的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什么送腊肉啊，认干女儿啊，做鞋啊，亏你们还是会领兵打仗的将领呢，言谈宛若村妇，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
　　颜十七嗤了嗤鼻，又斜了斜眼，接着还傲慢的撇了撇嘴，那样子充满了不屑。
　　隋唐笑着去捏颜十七的脸：
　　“瞧你那小样儿，挤眉弄眼的跟个娘们似的，我到要问问你，我和三爷怎么就不谈正事了，我们又有什么正事要谈？”
　　颜十七推开隋唐捏住他脸的手，嘴里不耐烦的说：
　　“去去，老捏我的脸，弄得好像我是你儿子似的。你个老隋怎么连正事也忘了，鬼先生的震天雷研制得怎么样了？响了吗？炸了吗？”
　　颜十七这么一说，隋唐发现自己的确忘了正事。
　　“三爷，属下今天早上去见过鬼先生，下人说他天没亮就上山了。”
　　文珏走到窗前，一座绵延数百里的山峦映入眼帘，鬼先生就在那座山上研制震天雷。
　　最后一次收到陆星的信是在中秋节前后，陆星在信上说西夏人作战十分骁勇，其中最厉害的一支骑兵叫鹞链子。作战的时候人和马绑在一起，即使人战死了，也不会从马上摔下来，如此后面的马就不会因为踩在尸体上而掀翻，每次只要一遇到这样的骑阵，就很难抵抗，士卒不是被骑兵砍杀而亡，就是被如风卷残云般飞驰的战马践踏而死。
　　收到陆星的信文珏心急如焚，看来陆星真的遇到难题了，否则以他坚忍的性格决不会说难以抵御西夏的鹞链子骑军。
　　震天雷最初的构想来自燃放的烟花，烟花遇火则燃，炸裂夜空璀璨夺目。望着漫天烟花，文珏忽然突发奇想，战场上如果有一种东西能像烟花那样炸裂，就能在短时间内消灭敌人。
　　鬼先生性情古怪，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他却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制造烟花炮竹的高手。文珏把他请来，就是想让他研制出一种像烟花那样会炸裂的武器，文珏给这种武器取了一个名字叫震天雷。
　　文珏希望鬼先生尽快研制出来，今天派隋唐过去就是想打探情况，没想到鬼先生上山去了。
　　“三爷，姓鬼的那个家伙到底行不行，已经大半年过去了，震天雷还没做成，干脆我来吧。”颜十七又大言不惭了，不过他急切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你来，你会吗？”隋唐不屑道。
　　“不就是把火药、硫磺、石灰等物混在一起鼓捣鼓捣嘛。”颜十七轻描淡写的说。
　　“鬼先生聪明绝顶，我相信假以时日他肯定会研制出来。”文珏对鬼先生很有信心。
　　“隋爷，腊肉饭做好了，晚上留下吃饭吧，奴才还备了你最喜欢的酸汤鱼。”就在这时太监张才跑了进来。
　　“晚上有酸汤鱼吃？”隋唐喜出望外。
　　张才笑道：
　　“奴才让人给林大娘送东西去的时候，黄大嫂送了一坛酸汤鱼过来，我们家小爷也爱吃这个，你们两个的口味很相似。”
　　“有劳张公公。”
　　张才眯着眼睛笑道：
　　“隋爷客气了。”
　　颜十七对张才的厚此薄彼有点不满，他故意高声说：
　　“尽拍老隋马屁，当我透明的。”
　　张才笑着拍了拍颜十七的肩，扯起公鸭嗓道：
　　“我当谁呢，原来是十七啊，有隋爷的就有你十七爷的，老奴我什么时候就亏待你了。”
　　颜十七也不是真生气，他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
　　“老张，晚上有米酒吗？”
　　“有，有。”张才话音刚落，对面山头忽然炸起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
　　这一声响着实厉害，震得脚下的地猛的抖了一下。颜十七第一个跑出屋子，不远处的山峦被一层烟雾笼罩了起来。
　　“三爷，鬼先生的震天雷成功了！”颜十七兴奋的叫了起来。
　　当那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响起的时候，文珏就知道震天雷做成了。
　　“我就知道鬼彧会成功。”文珏一直都对鬼先生很有信心，鬼先生果真没有辜负文珏对他的信任，经过半年的研制震天雷诞生了。
　　几个人站在外面怀着激动的心情朝对面山头眺望的时候，挂在墙上的青云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听见声响文珏回头朝屋里张望，他见陆星送给他的青云剑躺在地上，剑鞘剑身分离，不知怎么的，看到鞘剑分离的青云剑，文珏头皮一阵发麻，张才见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一直精心照顾文珏的老奴见皇子的脸色这么难看，以为他病了，吓得嘴唇都青紫了：
　　“三，三爷，你，你哪里不舒服？”
　　文珏好像没听见张才的话，看着地上鞘剑分离的青云剑，语气急切的说：
　　“不好，陆大将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