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麻烦大了,一头正值壮年的大个儿美洲豹离他们只有20米远,只要她的头向右侧偏一下就会发现他们——没准她已经嗅到他们的气味了。但人类的气味对美洲豹来说很陌生,这也许能让她不把他们定义为食物。
王耀没带武器。阿尔有一把□□刀,这把刀现在正握在他汗涔涔的右手里。两人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美洲豹花里胡哨的身影,紧密地注视着那女杀手的一举一动。
大猫低伏身子,谨慎地嗅闻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味道,像是要从中提取出专属于猎物的气息。与此同时,豹子身上那种野兽的腥臊味被流动的微风送到躲在树后的两人鼻子里,阿尔看起来不为所动,但王耀却更加紧张,他控制不住地要发抖,肢体抖动的幅度几乎要把他藏身处的草叶都震动了。也许他的怯懦会出卖他们,也许这一次他们的运气用到头了,王耀悲哀地想,他想闭上眼睛,眼皮却根本不能动一下,眼珠定死在豹子身上不敢挪开半分。忽然,王耀感到自己的右手被握住了,稳稳地、坚实地被握在另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里。王耀用余光看向阿尔,后者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野兽,丝毫没向他的方向斜过来一点。力量像潺潺的溪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给王耀,王耀颤栗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产生了一个醉酒般的念头:只要阿尔在这里,他就是安全的,阿尔不会让他们死在这个地方。
母豹只是停下了几分钟,但对躲藏的两人来说无比漫长。王耀没来由地想起凌迟,其实行刑时间并不算长,但带给受刑人的痛苦是人类的感官能体会到的极致。而现在,这只母豹正在用她优雅而致命的步伐凌迟两名人类的神经,她正在向他们靠近。
王耀再次将目光转向阿尔,让视野中充满阿尔,只有这样才能令他不至于对即将到来的末日畏惧得发抖。就像《双城记》里那个将要上断头台的女孩一样,紧紧握着悉尼·卡顿的手并背对着不断起落的刀具才能让她保持镇定。
阿尔仍然没动,在美洲豹有进一步的举动前他必须静如磐石。
忽然,母豹警惕地直起身子,她的耳朵支起来,神经质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在观察她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跳跃着跑开了。
屏息静气的二人又蛰伏了好一会儿,待听不到任何异动以后,阿尔率先站起来:“没事了。”
王耀也从藏身处冒出脑袋,继而是半个身子。他心有余悸地开口,连声音都在颤抖:“我魂儿都快吓没了!”
“我也是,我怕得要死。”阿尔回以惨然的微笑。
王耀这才注意到,阿尔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一样。
*******************************************************************************
随着参加拳赛的场次增多,王耀身上总带着一些短时间内消不掉的伤痕,他已经把各种能用的理由都用遍了,秘密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首先质疑的是王春燕,她现在说什么也不相信王耀只是去打什么工了。
“哪份工作也不可能让人天天鼻青脸肿,你的工作难道是挨打吗?”王春燕非要让王耀说个明白,不然就不让他出门。
“春燕,我要迟到了!”王耀躲躲闪闪要往外走。
“你到底干什么活儿?”王春燕放缓了语气耐心问道,“你总不能连我这个室友都不告诉吧?要是你哪天断了胳膊腿儿我都不知道,谁送你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王耀避重就轻。
“至少告诉我你的工作地点吧,得能让人知道去哪找你呀。”王春燕拦在门口。
王耀不能硬把她推开,犹豫了几秒钟,他说:“你得保证不拦着我,我就告诉你。”
“好吧,你说。”王春燕放下扶在门框上的手。
迫于无奈,王耀只能说实话,或者他也不是很在乎让王春燕知道:“我打拳,在地下拳场。”
王春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这是玩命!”
“我都打了好几场了,这不是好好的嘛!”王耀张开双臂。
“这哪有准儿?弄不好就没命了知不知道!”王春燕高声叫道,“你可别去了,我明天就把自来熟撵走,你别为了钱……”
“嘘!春燕,他在屋里呐!”王耀示意王春燕压低声音,“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吓人,我有分寸。”
好说歹说,王春燕总算是让步了,条件是如果比赛可能有危险王耀就得弃权。
王耀一口答应了:“我也不是傻子,对手强不强我能看出来,不会跟人家硬碰硬。”
王春燕不太乐意地让开地方,叮嘱道:“千万小心啊!”
王耀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当天晚上,他又揣着属于胜利者的500美元回来,附带脸上的一大块要渗出血的瘀伤,那是被对手的胳膊肘儿撞的,再偏一点他就成独眼龙了。
“泰国王八蛋!”王耀一边用冰袋敷脸一边恨恨地骂。
最令王耀担心的是和阿尔碰面,对阿尔撒谎会让他内心里产生一种自责感。为了不遇见阿尔,王耀尽量不去阿尔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比如篮球场、图书馆、教堂以及兄弟会的活动场所。王耀不明白阿尔为什么要加入兄弟会,那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个流氓团体,专门以侮辱新人为乐,而且行事风格像□□。阿尔没告诉王耀他入会时完成了什么样的变态任务,王耀听说过一些可怕的传闻,像是吃“腋下点心”之类的。据说吃恶心的东西只是小儿科,有的新人甚至被要求献身,而这样的成员在以后的日子里将永远低人一等,不可能和兄弟会的其他成员平起平坐。当然,所有的都是传说,王耀没有亲眼见过,也不可能见到,兄弟会不收亚裔。
从校园的草坪上走过,王耀一直低着脑袋,他的脸现在很难看,该死的瘀伤一周之内都消不掉了。找了一棵巨大的红杉树,干枯的松针在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王耀把外套铺开在地上,靠着树干盘腿坐下,开始翻阅他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书。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个女孩子的悄悄话传到王耀耳朵里,她们说的是汉语。
“后来呀,那个陈粤楠还发短信给齐鲁,让齐鲁离我远点,真是够了!嘻嘻!”这是王彤彤的娇笑声。
“哎呀,那王嘉龙知不知道啊?”这个声音是一个叫刘倩倩的女生,虽然没有王彤彤那么嗲气,但刁蛮骄傲颇有公主的气质,追求者的数量仅次于王彤彤。
“嘉龙当然不让着他们啦,他就搂着我说:‘对唔住,stay away from my girl!’”王彤彤自豪地说,“当初那个猥琐大叔王耀追我的时候,嘉龙也是这么把他赶走的,可酷了!”
其实早在王彤彤和王嘉龙确定关系以前王耀就已经被拒绝了,但不知怎的王嘉龙误以为王耀还缠着王彤彤不放,所以向他挑明让他离开。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王耀心虚得直冒冷汗:他偷听了别人的私房话,虽然是无意的。如果他现在站起来走开,两个女孩一定会非常尴尬且气恼,他只能一声不吭地等待她们离开。不幸的是,两个女孩好像准备在这里度过整个中午了,王耀听到她们咀嚼食物的细碎声音,显然她们是带了午饭到这里边聊边吃的。
王耀的肚子不争气地饿了,他还没吃午饭,而现在又不敢动身去食堂。
“耀,你原来在这儿!”阿尔充满阳光的声音从没有这么不合时宜。
王耀下意识地想“噌”地跳起来,却发现自己腿麻了,以很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地。
树后传来女孩的惊叫声,王彤彤和刘倩倩已经跳过来,她们穿着精致小高跟鞋的脚出现在王耀与地面平齐的视线里。
“你偷听?”王彤彤的尖叫声仍不失娇媚,但奇怪的是她说的是英语。
“太不要脸了!”刘倩倩说的也是英语,发音比王彤彤更准确,地道而做作的美式英语。
“我没……”王耀连滚带爬,几乎无暇解释。
阿尔忽然开口了:“姑娘们,他没偷听。是我让他在这里等我,恰好你们也选了这个地方。”
“那听到有人说话就不知道回避吗?还是故意的!”王彤彤不依不饶。
“你们尽可以放心,”阿尔说,“他刚才一直在睡觉,书上还留着他的口水印呢。”
王耀一愣,把书捡起来一看,果然有清晰的口水,他的脸立刻红成西红柿。刚才王耀摔倒的时候是面朝下的,脸正好拍在书上,无意之中弄出了口水印子。
“哼!真恶心!倩倩我们走!”王彤彤嫌恶地和刘倩倩一起离开了。
等两个女孩都走远了,王耀松了口气:“谢……”
王耀的“谢谢”一词还没说完,阿尔近乎粗鲁地捏住他的脸让他正面对着自己:“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呃?脸怎么了?”王耀装傻。
“这东西可不像化妆品。”阿尔用力往王耀的伤处戳了一指头。
“啊!!”王耀痛呼,“轻点!”
“谁干的?”阿尔语气生硬地追问,“贝尔瓦德?弗阿特·亚朗?”
“都不是,我撞在树上了……还摔在地上,像刚才那样。”王耀前言不搭后语。
“这不是摔伤,”阿尔一字一句地说,“这是被人打的!到底是谁?兄弟会那帮混蛋?我就知道那个叫路德维希的欧洲至上主义者是头猪!还有他那个欠揍的哥哥!”
“我不认识什么路德维希,也不认识他兄弟!”王耀艰难地开口,随着阿尔的情绪改变,他捏着王耀脸的那只手也越来越用力。王耀使劲甩头好容易从他手中逃出来。
“真不知道你在兄弟会里都认识了些什么人!”王耀揉着被捏疼的脸抱怨。
“有一些是人渣,如果他们对某个成员看不顺眼,不仅会往死里整,还会对那人重要的……朋友下手。”阿尔说,“我得罪了几个人,他们是一帮恶棍,你要小心。”
拜你所赐,我居然有了几个素未谋面的敌人!王耀觉得自己的晦气还没用完。
“所以,他们认为我是你重要的朋友?”王耀眨巴着眼睛问。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尔抄起双手等待王耀回答。
王耀拉下脸:“阿尔,我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事!我现在不想告诉你,就像你不想告诉我你在兄弟会的事情一样!”
阿尔不吭声了,他看看远处那个标志性的白色高塔——印在蓝天里显得特别醒目——又低头看看手表:“去吃饭吧。”
“好。”王耀捡起书,自然地走在阿尔右手边。
越过绿色的草坪,他们走上一条上坡的小路,校园里古老典雅的建筑构成他们眼中的风景。
“我偷了斯坦福的冠军奖杯。”快走到食堂的时候,阿尔突然说。
“什么?”王耀莫名其妙。
“兄弟会的投名状,他们让我去偷斯坦福的冠军奖杯——那年他们的橄榄球队赢了伯克利,所以这是他们侮辱我们的工具。”阿尔说,“被斯坦福的人抓住我肯定会让他们打死,不过那些呆瓜根本没发现我,后来他们扬言要宰了我,只要我胆敢再踏进斯坦福一步。”
想到斯坦福兄弟会成员的表情,王耀不禁笑出声来。
“好吧,现在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了。”阿尔低头看着王耀,“你是否打算回报呢?”
“别指望我会回报!”王耀瞪了他一眼。
“总有一天会的,”阿尔自信满满地说,“你在我面前不需要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