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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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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不是个好天气,上午还烈日高照,下午就陡然起了几道闪电,顷刻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没带伞的民众四散奔逃,卖东西的小商贩也立刻卷起家当就跑。
不跑不行,看这顷刻降下的大雨,哪怕撑了伞也不一定挡得住,更何况没有撑伞。
不过也有例外的,例如街角的大樟树下就撑起了老大一把伞,伞下密密匝匝躲了十几个人,更多人干脆就在树底下站着,时不时有人被树叶上砸下的雨滴击中,发出一声惊呼。
“姜姜,回去了。”樟树下飘来一个男子温柔的声音,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长得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青年,撑着一把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姑娘。
姑娘身上的月白薄衫已经被雨水沁湿,贴在白嫩的肌肤上,乌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越发衬得肤白似雪,杏眼水灵,狼狈中自有几分娇美。
“小燕,这雨一会儿就停了,我在树下面淋不到,你还是照顾一下你自己吧。”姜洢真诚地回答,看了一眼燕玄,把伞推给他。
“不不不,我一个粗人,湿了就湿了,姜姜你比较要紧。”燕玄的一身粗布短褐已经湿透,却固执地把伞举到姜洢上头,听见她关心自己的话居然脸红起来。
姜洢无奈地摇摇头,看看越发大的雨势,再看了一眼树下瑟瑟发抖的一群人,明白今天是不得不收摊了,于是拍了拍手,冲人群喊了一声:“今天到此为止,各位明天再来!”
燕玄一边帮忙收摊,一边抓紧时间补上一句:“有想预定的留下名字和数量,一张饼加五文钱,总共两百张饼,先到先得啊!”
姜洢十分干脆利索地收了摊,掏出一个大盒子放在地上,自己施施然避开几步,躲到燕玄的伞下。
没等盒子放稳当,树下的人都争先恐后跑了过来,手中晃着一张张红纸,生怕比别人慢一步。要再仔细看看,红纸上面都是十张起步的饼,自然不只自己吃,还要拿来送亲友。
一张普通的饼市面上卖一文钱,她家卖十文,每天还是早早被抢空,可见在栾城她的饼多受欢迎。
每当这种时候,姜洢总是在心中小小的为自己自豪一下,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居然因为厨艺发家致富,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满了满了,停停停!”燕玄眼疾手快,喊声刚刚出口,一只手已经抱了盒子,再不顾后面没抢上的那些人,跟在姜洢后面大步走回去。
“小燕,你也辛苦了,明天就不用跟着我来卖饼了,忙你的去吧。”姜洢看了看湿淋淋的燕玄,关心道。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姜姜你要当心,要是那个变态再敢来,老子就打断他的腿!”燕玄摆摆手,忆起前几天碰着的那个变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恨不得过去把他劈成两半。
想起小燕口中的那个“变态”,姜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咳了一声:“他吃过苦头,应该不会来了,你放心吧。”
“姜姜,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来啊!”燕玄长叹一声,感慨万分,“想当年老子也是地方一霸,现在连你都被一个小白脸欺负,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回去啊!”
姜洢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安慰他:“没事,我脸比较多,我分你一点。”
不知不觉就到了他们住的红枣巷,在家门口和燕玄道了别,把一半的钱硬塞给他,姜洢甩甩头发上的水珠,迈入了家门。
家里的黄狗早就叫起来,姜洢径自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就看见大嫂李俪急匆匆地走过来,嘴里嚷着:“你有没有在街上看见你大哥?”
姜洢是家中独女,爹娘几年前相继过世,上头只有一个长自己十岁的大哥姜淞,大哥两年年前娶了大嫂,至今还没有一男半女。大哥本就不成器,如今更是日日在外闲逛,不到吃饭时间是不肯回来的。
好在虽然家里不富裕,空余屋子倒是挺多,平日里姜洢能避就避,尽量不遇见大嫂,如今迫不得已碰见了,也不得不回应一声。
“大哥?我没看见啊,大嫂不然出去找找吧。”姜洢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打着哈哈敷衍道。
李俪不依不饶,对着她絮絮叨叨就念起来:“唉,我自从嫁到你们家,就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过,男人一天到晚出去鬼混,你倒是心灵手巧,赚的钱也不知道贴补一下家里……”
姜洢早已经习惯大嫂没完没了的诉苦,只当没听见,自顾自欣赏着院中的景色。
雨势渐渐转小,院中凤仙花开得热热闹闹,红艳似火,在雨中越发显出娇艳来。
“大嫂,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姜洢听她絮叨了半天还是重复着那几句话,心里惦记着午饭,只想着赶紧脱身。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长嫂如母,大嫂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李俪一激动,嗓音就陡然间拔高了几度,震得树叶上的雨水哗哗往下掉。
姜洢收回要迈出的脚步,干笑道:“大嫂请讲。”
李俪这才满意,点头缓缓讲道:“你也十六了,我和你大哥也养了你这两年,很是对得起你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和燕玄混在一起,还去大街上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你大哥跟我商量了一下,巷尾那个王鹤就挺好,年纪轻,家里也有钱,也喜欢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姜洢明白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废话,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大喊一声:“好像是大哥的声音!”
趁李俪一回头,姜洢脚不沾地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了心。
随便吃了点面条权当午饭,姜洢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在床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嫁人这种无聊的事情,她才不会傻兮兮的去干呢,她的目标,可是名扬天下。
姜洢一觉睡醒,看见天气已经放晴,心中暗道天助我也,连忙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去对门找燕玄。
说起来,燕玄算是她的青梅竹马兼唯一的朋友,家里有点小钱,也勉强可以算是地方一霸,平时有点凶,对她倒是真心的好。
“小燕,出去玩啦,说好了一起去看花的!”一出家门,姜洢就完全自由了,把对门敲得砰砰响。
“来了来了。”燕玄很快出门,手上却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把姜洢吓了一跳。
“你拿刀干嘛?”姜洢退后几步,哆嗦着问道。
燕玄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回答:“要是再遇见那个变态,老子就一刀把他劈了!”
姜洢好说歹说,都没有办法让燕玄把刀收回去,只能一路提心吊胆,既怕遇见变态,又怕小燕闹出人命不好收拾,连风景都无心看了。
正在发呆,却听见燕玄一声“到了”,姜洢茫茫然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他们要去的落楹谷。
雨后初晴,空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水汽,沾在羽睫上迷了眼睛。凉风习习,花楹的清香盈满胸腔,一地蓝色花瓣如锦绣,令人不忍落足。
饶是粗犷如燕玄,一时间也不禁看呆了,忍不住感叹一声:“老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地方。”
姜洢正想说点什么,薄雾的另一边却突然传来一个人声,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不及避开,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奴家已经连续三天遇见公子了,今日又与公子在此处相遇,实在是缘分啊。”
随后传来一个懒散的嗓音,听着很是年轻:“承蒙姑娘厚爱,不过是恰巧罢了,每日去姜姑娘摊子上买大饼的人少说也有千儿八百,来这落楹坡赏景的也不少,姑娘说是不是?”
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姜洢本来想捂住耳朵,此时倒是琢磨起来。看来这两个都是自己的顾客,既然这么有缘,说不定将来她可以改行做媒婆,到时候想介绍谁在一起就说一句“你们都吃过我的大饼,一看就有缘”,不仅简单,还可以得许多谢媒钱。
正在琢磨着,也没有听清那边对话已经进行到哪里了,只隐隐约约听见姑娘的哭声,然后那年轻人长叹一声,似乎收起了扇子,无奈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个断袖。”
听见这句话,燕玄和姜洢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抖了抖。
一阵大风吹过,薄雾转眼被吹散,姜洢这才看清对面的状况。
那姑娘生得挺好看,此时正哭得梨花带雨;而那个年轻人一双狐狸眼,一身白衣胜雪,身姿玉树临风,手里一把折扇随意地敲着,那手竟如白玉扇柄一般修长干净。
此时年轻人一脸的无奈,眼角却微微带着笑意,看见他们,眼睛霎时亮起来,拉过燕玄就向姑娘介绍道:“这是我娘子来寻我了。”
燕玄堂堂八尺男儿,此时在一个小白脸手里被唤作“娘子”,脸上的表情早已经变了不知道几遭。
姜洢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年轻人冲着她笑了笑,一双狐狸眼睛勾人心魄,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是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