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代理人》唯闻春暮

1、第一章

　　漆黑的深夜里，又是一个突兀的炸雷，再次照亮了房间。一个年幼的孩子蜷缩在床上紧紧的抱着双膝，惊恐的张望着四周。没有大人在身边，无边无尽的炸雷使得这空洞的房间有着让人窒息的恐惧。终于，孩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如果此时有人看见孩子的泪水，必定会被吓到。孩子的泪水不是透明的，他的泪如血一般嫣红，顺着他嫩白的脸颊滴落在乳白色的睡衣上，渲染出诡异的红色花朵。
　　电闪雷鸣之中，孩子听到了脚步声，有人顺着过道走上楼梯，最后停在他的卧室门外。孩子往床边挪去，或许是爸爸回来了。大风呼啸，没有关好的窗户猛的撞在窗台上，一阵巨响后，无数的碎玻璃躺在地板上，对面隐隐可见的祠堂，里面那一张张照片里的人，冷冷的看着这个房间，看着那大床上年幼的孩子。
　　孩子身子抖了下，“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埋进被子，放声大哭起来。脚步声再度响起，此次只是在门外踱步，幽幽的女人哭泣声从门缝传进来，夹杂着细语。
　　“你是不洁之子，你会给这个家带来灾难。你应该死，你看你的泪就跟血一样，你是怪物！一个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怪物！”
　　孩子蓦地停止了哭泣，于一片黑暗中张惶不安。自幼失母使得他比同龄人早熟，对于别人的恶意总是能够敏锐的捕捉到。门外的人，声音里有着很深的厌恶，让他不由得轻轻颤抖着。
　　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时间慢慢的流逝。孩子突然听到了开门声，还有父亲略带焦急的嗓音。
　　“哀艾！”焦急的呼唤猛的变得冷漠，“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马上离开我的家，不许靠近我儿子。”
　　或许是因为父亲回来了，孩子不再害怕，五岁的他，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看过去。父亲侧身站在门口，有人从他身边走过，虽然门只是半开着，孩子却依然认出了那人是谁。
　　明丽阿姨，大家都说她是父亲的女朋友。
　　满脸冷漠的父亲回过头时已是一派慈和，他伸出手走到床边，低低的唤着儿子的名，抱起他，将那小小的身躯紧紧的拥入怀中，轻轻的，近似无声的，叹气。
　　肆虐了大半夜的暴风雨，过去了。
　　第二天父亲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豪华却冷漠的跟坟墓一般的本宅。
　　毅然决然的，父亲与奶奶低低的争吵了一番后，将年幼的独子带走，留在身边精心照料。
　　离开本宅那天，孩子抓着父亲的手低着头往外走，不敢回头。在门口等车，他鼓足勇气回头看了一眼，转头看着父亲，“爸爸，我是坏孩子吗？”
　　父亲微笑摇头，“不是，哀艾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孩子稚气的脸庞上浮现疑惑，“为什么明丽阿姨不喜欢我？”
　　父亲抱起孩子，用自己的脸颊蹭蹭孩子的小脸，“宝贝，不要在意不喜欢你的人，他们看不到你的好。哀艾，你是好孩子，一定会有人非常喜欢你的。只是那个喜欢你的人，可能需要花很多很多的时间才能到你身边。”
　　孩子记住了父亲的话，于是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即使有无数的人对他充满恶意，他依然相信，当那个非常喜欢他的人出现后，他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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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哀艾与陈爱杨的正式认识是在高一，同班，同桌。虽然之前从小学开始他们就是一个学校，但从无交集。
　　陈爱杨爱笑，总是让身边的人不由得开心起来，他脑子极好却又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年纪相仿的男生总是很容易玩到一起的。郑哀艾却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他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待着，旁观别人的热闹。陈爱杨第一眼看到郑哀艾时就语出惊人，说郑哀艾长的真好看，当时就弄的后者红了脸。
　　不过，他们的交集也就不过是偶尔的说几句话。陈爱杨有很多的朋友，他总是闲不下来。
　　学校不强求学生上晚自习，郑哀艾却很是喜欢。他总是一个人去位于教学楼最南边的自习室，在灯光下静静的看书。去这个自习室要穿过操场，据说闹鬼，除了郑哀艾，几乎没有人去。
　　郑哀艾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自习室里遇到陈爱杨。那晚，他听到一声惨叫，随后，有只小动物从窗户窜了进来，蹲在前排的桌子上看着他。
　　是一只黑色的猫。
　　有人一脚踹门进来，是陈爱杨。他被郑哀艾吓了一跳，“你吓死我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郑哀艾愣了愣，反问，“你在干什么？”
　　陈爱杨指着黑猫，“我在抓玄猫，玄猫辟邪的，刚还抓了我，你没听到我喊了一声嘛？”
　　郑哀艾有些错愕，“你信？”
　　陈爱杨点头，“我信。”
　　一番混乱后，陈爱杨到底抓住了黑猫，抱在怀里凑到郑哀艾身边，“我爸对猫过敏，不能养，放你家。”
　　郑哀艾想拒绝，因为从小这些动物就不愿靠近他。记得曾养过一只兔子，那等温顺的动物竟咬破了他的手，最后在黑夜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正想着，黑猫猛的跃进他的怀里，示威似的对着陈爱杨叫了两声，接着用脑袋蹭着郑哀艾的脸，极尽讨好之能。
　　陈爱杨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它喜欢你！养吧！”
　　郑哀艾没有说话，小心的抚摸着黑猫，心里有着小小的希翼，也许，他也可以拥有宠物，这黑猫也许跟他会很好的相处下去。
　　陈爱杨在一旁嘀咕着玄猫辟邪的众多事迹，郑哀艾一边逗弄黑猫一边认真的听着。黑猫舒服的发出呼噜声，慵懒的伸展身体。
　　“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啊，怎么就不愿意多笑笑，造福女生呢。”陈爱杨的思维跳跃太快，郑哀艾跟不上他的思维，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只能看着他不言语，他却一副想不透的样子，很是苦恼。
　　不过也就几秒，陈爱杨已经转入了下一个话题，“我们老班啊，跟我妈竟然是同学！隔三差五的跟我妈告状，我哪有那么差啊。不过我妈也不怎么管我，都是直接让我爸动手。”
　　郑哀艾垂下眼，母亲，他都没有见过，家里连母亲的照片都没有。母亲是禁忌的话题，父亲有几次酒醉后呢喃过母亲的名字，念叨着对不起。
　　熟睡中的黑猫突然跳下地，慢腾腾的走到门口，蹲坐着，聚精会神的看着外面。
　　陈爱杨与郑哀艾一同看去，门外影影绰绰的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是谁。陈爱杨站了起来，“谁啊？”
　　“请问，郑哀艾同学在吗？”是个女生。
　　陈爱杨回头，郑哀艾应了一声，“我在，你进来吧。”
　　陈爱杨对着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女朋友啊，怎么还叫同学，这么见外，要不要我先闪？”
　　与人交往不多的郑哀艾，被陈爱杨打趣的接不上话来。陈爱杨也见好就收，不再开玩笑。两人这才觉得有些怪，门外那女生怎么不进来？
　　“你进来啊，这是我同桌，大家都是同学。”郑哀艾告诉陈爱杨，女生与他们同班，很刻苦可是成绩一直不好，前段时间看郑哀艾一个人在这边自习，就请他帮她补习，已经半个多月了。
　　陈爱杨哦了一声，“她学号多少啊？”
　　郑哀艾打开书，“26。”
　　陈爱杨瞪大眼，“多少？”
　　“26号。”郑哀艾抬头看着陈爱杨，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那么难看。
　　陈爱杨突然很是佩服郑哀艾，这人不是胆大就是少根筋吧，他深吸了口气，“我们学校从十年前开始小班办学模式，每个班25名学生，没有26号。”
　　郑哀艾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女生依然站在门口，黑猫依然聚精会神的盯着外面。陈爱杨咽了口唾沫，往郑哀艾身边靠去，“我可不可以认为，我们见鬼了？”
　　话音未落，自习室里的日光灯灯管不断发出巨大的电流声，随后爆炸。陈爱杨被郑哀艾一把拉倒，被他手忙脚乱的塞到桌子下面，整个过程中受伤不断，最后咚的一声脑袋撞到了桌底，晕了过去。
　　终于，一片漆黑。女生笑了起来，这个时候，总是会出现闪电，于是，借着闪电，郑哀艾将那女生的相貌看了个清楚。很是清秀的女生，却满是杀气。她飞快的移到窗边就要扑进来，却被不知何时到了郑哀艾身前的黑猫抓了。
　　郑哀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猫那挥起的爪子竟然闪着金属般的寒光！女生，不，应该是女鬼，尖叫一声愤愤后退，“不洁之子，不洁之子，我要你死！”
　　不洁之子！
　　这四个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起了，自从父亲带着他搬出本宅，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了。他问过父亲，为什么说他是不洁之子，是因为他会流红色的眼泪吗？父亲沉默着，最终总是幽幽一声轻叹。
　　郑哀艾也查过不少书籍，想知道不洁之子是什么意思，却毫无头绪，此时这四个却从一个女鬼口中说出了。郑哀艾有些疑惑的看着女鬼，“你，为什么说我是不洁之子？你知道什么是不洁之子？”
　　女鬼先是一愣，随即疯狂大笑起来，“你是不洁之子，你是不洁之子，你竟然不知道什么是不洁之子！你不用知道，你死了就行了，你死了我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扇了女鬼一巴掌后就蹲着舔爪子的黑猫，突然抬头瞄了女鬼一眼，随后懒洋洋的站了起来。女鬼在它爪下吃过亏，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郑哀艾没发现黑猫的举动，见女鬼后退，还以为她要走，忙上前一步，“告诉我，到底什么是不洁之子，为什么是我？”
　　女鬼有些畏惧的看了黑猫一眼，见后者又抬头，忙转身就飘，“不洁之子，你等着，你的命我要定了。”
　　看着女鬼飘走，郑哀艾低头看着黑猫，“她怕你。”
　　黑猫抬头很是无辜的喵喵喵叫着，随即后腿一蹬就扑到了郑哀艾怀里。郑哀艾下意识的摸摸黑猫的脑袋，黑猫舒服的呼噜起来，眯起眼睛很是惬意，尾巴在郑哀艾的胳膊上甩来甩去，“我是玄猫，她怕我不是正常的？”
　　郑哀艾顿时全身僵硬，手里抱着的黑猫像是有千斤重，继续抱着也不是丢下去也不是，他还在想是不是刚才闹鬼让他神志不清了，怎么好像黑猫说话了？
　　黑猫打了个哈欠，“家里人叫我虫儿，你叫我小青好了，我就是到处玩玩，想不到还能遇到鬼，你也别担心，等会你就不记得猫会说话了，不过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不洁之子。”
　　郑哀艾猛的回神，“你知道不洁之子？告诉我，到底不洁之子是什么？”
　　黑猫想了想，“你父母还在吗？你怎么会知道不洁之子的？”
　　郑哀艾倒也坦诚，“我满月时我妈就去世了，我爸还在，我小时候就老有人说我是不洁之子，我问过我爸，他没回答我。”
　　黑猫点了点头，“估计你爸也不知道不洁之子的深层意思，但我身为一只外猫，贸然告诉你家里的事似乎也不好，干脆你再等等。”
　　郑哀艾面无表情的松手，黑猫毫无提防就那样摔到了地上，它爬起来张牙舞爪，“你干什么？”
　　郑哀艾弯腰将还晕着的陈爱杨从桌底拖了出来，“陈爱杨，陈爱杨？你醒醒，陈爱杨！”
　　黑猫跳上桌毫不犹豫的扇了陈爱杨几个耳光，“快醒醒，女鬼又来了！快跑！小心把你抓走当鬼夫啊，你年纪轻轻的当了鬼夫多丢人啊，快醒醒！”
　　陈爱杨醒过来时只觉得郑哀艾神情古怪，而黑猫蹲在桌上一脸无辜。郑哀艾见陈爱杨醒了，心里一喜，“我们快走，那个女鬼……”
　　黑猫在郑哀艾开口的瞬间一挥爪子，郑哀艾跟陈爱杨都一愣，但只愣了一秒，两人都回过了神。陈爱杨想起了晕过去之前的事，大叫起来，“鬼啊，女鬼啊，快跑！”
　　郑哀艾还呆愣愣的，被陈爱杨抓着胳膊拖着就跑，两人也不敢回家，想来想去，决定去男生宿舍跟同学挤一夜。黑猫追上两人，跳到了郑哀艾的肩上蹲着。郑哀艾看着黑猫，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好像又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