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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雷霆之恋 ...


  •   第二十四章 雷霆之恋

      “顾长风,”云无双轻轻地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道:“我只知道,所有的人都称你为顾先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顾长风喟叹道:“也只有几个老朋友,才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他们也不会再叫我的名字了。”
      云无双道:“他们也只称你为顾先生,那是他们也越来越敬重你了。”
      顾长风追忆往事:“我青年之时,行走江湖,与武林中辈份甚高的佛门高僧了凡大师、金面丐神金炎老哥结为忘年之交,被江湖中人称为‘世外三仙’,其实以我的年龄资历,远比不上他们二位,江湖中人把我们三人排在一起,是太抬举我了。后来,又与中原群侠结盟,行走江湖,当年的意气纷飞,自不待说。未料风云变幻,人事飘零,到今日,了凡大师已经西去,金老哥游戏风尘,行踪不定,而我遁迹海外,孤身一人,也已很久未见中原诸友了。”
      云无双道:“记得当日你打败端木雄时,许多武林人士都说,你除了武林祸患,要拥护你做武林盟主,你为何不做?”
      顾长风微笑道:“其实身为江湖人,率性而为,快意恩仇,有什么必要一定听命于一人。如果有人硬要将自己居于天下人之上,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那才是武林之祸呢。”
      云无双凝视着他:“是吗,可是你享一世盛誉,却孤身在海上漂泊,宁可忍受孤独和寂寞。你在声名最盛的时候消失了,难道,你也曾经有过一些难言的往事,难言的创伤吗?”
      顾长风轻拍她的肩道:“你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是的,但一切都已过去了。其实在海上,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放浪形赅于天地之间,感受到天地之广阔,日月星辰之流转,你就会忘记个人的烦恼。你还记得‘海上钓鳌客’的典故吗,临沧海,钓巨鳌,风波逸其情,乾坤纵其志,以虹霓为线,明月为钩……”
      云无双忽然道:“你知道吗?救你的时候,我也曾反复多次,颇为犹豫。最后的决定是:先救你还你之情,然后再出手杀你。”
      顾长风笑道:“那么,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云无双摇头道:“可是我直到这一刻,才明白我那时的心情。我遇事时,常能立刻就做出反应,犹豫不决,实属少有。当时我内心,可能并不愿杀你,可我必须为我的不杀,找出一个理由。”
      顾长风笑道:“你常有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吗?”
      云无双道:“很少,大部分时候,我是不会让自己感情用事人。”
      顾长风叹道:“只有偶然的不经意中,你才会露出自己的天性来,无双,无双,你又何必压抑太苦。”
      云无双问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那天你在船上说了三件事,这三件事都是我的隐秘之事。除了第一件或许少有人知晓之外,第二、第三件事,你又怎么会知道?难道,你真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吗?那天听了你的话,我真是毛骨悚然,恼羞成怒。因为这两件事,我相信除了我自己,是没有人再会知道了。”
      顾长风道:“就是因为这三件事,我才真正了解你。那天你在小镇曾经把钱都给了一个老丐,是吗?他就是我的义兄金炎。”
      云无双吃惊地:“金面神丐?”
      顾长风点头道:“不错,他本也是受了人言,对你敌意颇深。但是,你我决斗的前两天,他却特意赶来见我,并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云无双点头道:“那么另一件呢?那天你应是武当的上宾,怎么会半夜到那个僻静的小院中?”
      顾长风凝视着云无双,缓缓地道:“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一个雷雨之夜,我不能成眠,起来独自散步,也是拣着僻静的地方去。正好看见你到了那个小院。你在窗外站了一夜,我在墙外看着你一夜。而那一夜,我竟不能自抑,为你所打动。后来,我才知道你与罗飞的故事,以及金老哥对我说的事。”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云无双轻叹道:“也许是吧!七年飘泊,我真中累了,倦了。武当一役我若胜了,我在这个世上的事算是了结了。报完了仇,完了心愿,我也就可以结束我自己了。可是,武当之事却为所阻,雷雨之夜后,我就去找昔年被我送给了别人的孩子。可是,那个村子发生瘟疫,全村的人都死了。那一刻,我真是对一切,包括报仇,包括无双教等,都心灰意冷了。那一场决斗,诚如你所言,是求死之心多于求胜之心。可是我又没有死。直到今日,你又让我有了生存下去的力量。长风,我觉得,只有这一刻,我才是可以真正完全放松我自己了。”
      顾长风轻轻地揽她入怀中,低声道:“现在,你可以安心地休息了,有我在,你放心吧!”
      云无双看着他的眼神,那里有她这些年来从未得到的真情与关爱,云无双慢慢地垂下眼皮,她将自己也完全地交托给了对方。
      云无双很快就睡着了。顾长风望着她沉睡如孩童般无邪,不禁有一种心疼:即使是在江湖上被称为女魔头,一旦卸去那冰冷的盔甲,骨子里,她仍是柔弱易受伤害的女子。
      看着云无双仍沉沉地睡着,顾长风坐下来,瞑目趺坐,默运玄力,真力运行三个周天之后,自觉精神饱满,睁眼一看,天色已亮了。
      他走到洞外,见云无双正在烤一只野山羊,香气四溢,顾先生笑道:“好香!”云无双微微一笑,撕下一只羊腿,细细地再烤得熟透了,才递给他。
      两人在这荒岛中生活了下来。虽然荒岛中诸物皆无,但两人一起动手,伐木盖起了两间小木屋。云无双弄来大大小小的贝壳,作碗,作盆,以兽骨为针,制作了羊皮衣服……慢慢地,也就很象一个样子了。
      云无双仍是常失眠,咳嗽,做恶梦,夜夜醒来,总见顾长风守护身边,时刻关切。云无双劝道:“我的病不碍事,原是老毛病了,你又何苦夜夜不睡守护着,你自己的伤还没完全好,也该多多休息。”
      顾长风笑道:“没关系,我自练辟谷之术后,便是不用睡眠也不打紧。天亮之前,打坐一会儿便可休息过来了。你午夜惊醒,正是身心最虚弱之时,一不小心,极易外邪入侵,扰乱心志,以至心神不宁,走火入魔。”
      云无双猛然想起:“对了,有一天夜里,我也是自恶梦中醒来,那时候心神不宁,只觉得四周魔影幢幢,又很清醒地听到有人逼近的声音,便只觉得杀气充盈,不能自抑,竟出手杀了我的侍女。”
      顾长风神色凝重,道:“梦中杀人,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看来,你不能再练那‘无相真经’上的武功了。我有一套内功心法,对调理内息,冶疗内伤很有帮助,你依此法而练,同时要屏心静气,无嗔无怒,不可大喜大悲。我每日为你导气运行,或许,对你的病况也会有所助益。”
      自此,顾长风每日助云无双疗病。过得几个月,竟觉得云无双的咳嗽渐少了,夜间醒来,也比前些时候稍也了些。显见,病势已渐在控制中了。
      不知不觉,春去秋来,两人已在岛上好几个月了。这夜正中秋了,月光极明亮,顾长风与云无双在岛中央的小山顶上赏月。两人在山顶上,以山作酒,拣一块平坦的大青石,纵横作线,设局下棋。月色如水,两人意与神会,不觉心旷神怡。一局至收官子时,顾长风在左上角反劫一子,云无双正思量着在何处应子,忽然听见一阵风声吹过,竟隐隐有人语嘈杂。云无双停下手,凝神再听,又似没有。云无双暗笑自己今日又有些过于敏感了,不再理会,就在左上角应了一子。
      却见顾长风停住了手,也似在听着什么。风声又起,夹杂着人声更大了,这一次,却是两人都听见了。两人凝神再听,声音越来越响了,再听得一会儿,似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大叫:“顾先生——顾先生——顾先生——”
      云无双道:“是找你的。”顾长风站起来道:“我们过去看看。”声音似从海滩方向传来的。两人向海滩行去,越过一个小山坡之后,就望见了海滩。
      此刻的海滩上灯火通明,有上百条大汉,手执火把,大声呼叫。
      为首的一名大汉,身如铁塔,声若洪钟,他站在人群中,比别人高出不止一个头,远远地一眼就望见了顾长风,大喜,扔下火把撒腿就跑过来,一边就大叫道:“顾先生,俺陈蛟终于找到您了。”
      跑到顾先生面前就跪下了,喜极而泣。顾长风仔细一认,道:“陈兄弟,原来是你。”
      那大汉陈蛟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惊喜道:“顾先生,您还认得俺。俺可找到您了,俺就说,顾先生是神仙了,怎么会有事呢?”
      顾长风忙扶起他道:“可难为你了,陈兄弟,你一直在找我吗?”
      陈蛟咧开大嘴道:“这回,可是俺找着您了。半年前,俺们手下的弟兄们在海上网上个人,已经差不多半死不活了。一问,才知道先生您的船出事了。可吓得俺们全家上下哎!俺老娘带着俺那媳妇儿连夜在海神爷跟前烧香。俺就和俺那批兄弟们,在海上一个个岛上找过来,一个个叫过来。这回,可把这去过的,没去过的的海岛都去了个遍,还碰上些倭寇干了几仗。可好,可总算见着您了。”说罢,一挥手,叫道:“弟兄们哪,咱们可找着顾先生了,咱们也可以回家了。”
      顾长风心下感动:“陈兄弟,难道你们都不曾回家去过吗?”
      陈蛟道:“咱们讨海人,一年半载回不了家算个啥,找到了顾先生才是最要紧的。当年要不是顾先生您,哪有咱这几百号人哪!顾先生,咱们这就走吧!”
      顾长风回头一望,云无双不见了,忙道:“陈兄弟,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忙回到山上,见云无双正坐在大青石前,望着那盘未下完的棋,手指无意识地划来划去。顾长风走近她,道:“无双,走吧!”
      云无双摇了摇头道:“你的朋友来找你了,你去吧,不必管我了。”顾长风在她身边坐下来道:“你以为我会一个人走?”
      云无双道:“别人不远万里来找你,你怎么能不领情?”
      顾长风扶住她的肩头,缓缓地说:“无双,嫁给我好吗?”
      云无双浑身一震,不能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顾长风看着她,道:“我说,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云无双闭上眼睛,眼角有一丝泪痕,她道:“长风,我愿意。”
      顾长风与云无双来到海滩上,对大家宣布了这一喜讯。众人欢呼起来,陈蛟喜道:“这当真是双喜临门,今天是中秋节。顾先生,不如就让兄弟们在这儿为您办了喜事,也让兄弟们和先生一起高兴高兴。”众人齐声叫道:“好啊!”
      这等粗豪汉子,虽是鲁莽了些,却是个个都是至情之人。望着那一张张纯朴热诚的脸,让人不能不感动于那一份心意。当下在海滩上燃起两大堆篝火,众人采来野花来打扮新人,打开船上的藏酒欢歌庆祝,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疲累和放松,快乐和欣喜使得这些海上健儿们放纵于酒,这个晚上,比任何一个节日都更快乐。
      顾长风与云无双相依在一起,望着众人,心中唯愿这一刻能够永驻,天长地久。
      旭日东升,大船升上了帆,迎着太阳驰上回家的路。在船上,每一个人,见了云无双,都会尊敬地称她为“顾夫人”。他们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但都象尊敬顾先生一样来尊敬顾夫人。
      望着渐渐远去的小岛,云无双由衷地道:“我会怀念这个小岛的,在这个小岛上,我得到了重生。我们一定要重来这里。”顾长风笑道:“当然会,我们以后就在这小岛上住下来。你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云无双沉吟道:“你我初次相见后,就是一场雷霆大雨。后得以到这个小岛,也是由于一场雷霆大雨。人生之不可测,犹如雷霆之不可测。这个岛,就叫雷霆岛,你觉得如何?”
      顾长风笑道:“好一个人生之不可测,犹如雷霆之不可测,雷霆岛这个名字,果然很好。这个岛虽然荒无人烟。但是气候水土都很好。将来,我们可以把这个小岛修整一番,移一些花鸟树木上来,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云无双露出喜悦的神色:“好啊!我真希望这一天早些到来。”
      两人相依在船头,遥看海天。那一刻,世上尘嚣不至,江湖风波不兴,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喜悦。
      船行月余,已可遥遥望见大陆了。船在长江口的一个小港湾停下,顾长风夫妇辞别陈蛟等人,到顾长风的一处别庄上去。
      离庄子尚有一段路程,遥望见小屋中升起一道炊烟。顾长风咦了一声道:“奇怪,什么人在屋里?”
      云无双问:“还有什么人知道你住在这儿?”
      顾长风笑道:“想必是几个老友,才找到我这儿来。”
      推门进屋,一进门就见桌上放着个大红色的酒葫芦,一个老丐,脸色焦黄,踞于桌上啃着一只鸡腿,一见到顾长风便笑道:“前些天从海蛟帮得到消息,猜到你这几天必会到这儿来,就老实不客气先到了。”
      顾长风笑道:“金老哥,多谢你记挂着。”
      金面神丐金炎笑道:“我何曾是记挂你,是记挂着你那酒窖里的陈年杏花酒,老叫化子不客气,已经开了一埕喝了。”一眼看见站在顾长风身后的云无双,冲着她笑道:“云教主,可还认得老叫化子吗?”
      云无双脸一红,道:“金先生,上次是我失礼了。”
      金炎哈哈一笑道:“云教主,你称我先生,我可不敢当,老叫化子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一箩筐,怎么做先生?好一个斯斯文文的大姑娘,顾兄弟,你与这位云教主相处如何?”
      顾长风笑道:“金老哥,你可不能再叫她云教主了,该称她一声弟妹才是。”
      金炎大吃一惊,从桌上跳了起来,旋即哈哈大笑道:“好!好!顾兄弟,你可是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一个侠义道圣人,一个魔教女王,这门婚姻,可是会让天下之人都吓掉下巴了。”伸手道:“我也算得半个媒人,快拿谢礼来。”
      顾长风笑着糗他道:“钱也用了,酒也喝了,还好意思再要谢礼?”
      云无双笑道:“我给金老哥下厨烫一壶酒,做几个小菜谢您如何。”
      金炎大喜道:“还是弟妹你最好,比不得这人,几十年的交情。我帮你得了这么一位才貌俱全的好妻子,却还这般舍不得一份谢礼。”
      云无双看着他们开着玩笑,当今能与顾长风这般开着玩笑的人,也只有金炎了。旁人视顾长风为神,岂敢有半点不敬。他也只有偶而与这一二老友斗斗嘴,才有些意思。
      云无双去下厨做菜。这厨房里倒是样样都有,比不得荒岛上只能勉强烧熟了便吃。云无双这般真正下厨,却还是没几回,也只是在云海山庄时,偶而做过。
      过得一会儿,四样小菜便端了上来,云无双笑道:“我虽是小时候学过些烹饪之技,却已有近十余年未曾下厨了,若作得不好吃,还请多包涵。”
      尚未掀开盖子,已是一阵香气逼人而来。金炎食指大动,忙伸手将盖子都一一掀开,看上去却是些家常小菜。
      第一碟是红烧蹄膀,蹄膀去骨,切成其薄如纸的一片片,用卤汤煨足了,每一片蹄膀又夹一片生藕,藕极脆,蹄膀却是酥软毫不油腻,入口即化,吃起来软中有脆,极外可口。金炎一吃,险些连舌头也吞进去了。
      第二样却是一碟白菜,端上来是,犹是水灵灵地,仿佛碧玉一样。一整支绿油油地就象是还种在地里。用筷子一夹,方知是一片片地拼上去的。入口一尝,金炎一拍桌子道:“拔丝白菜。”忙疾下筷子,一边口中含含糊糊地说:“这拔丝白菜我还是二十年前在大内御厨里偷吃过一回,听说这做法是三宝太监下西洋时传回来的,现在的御厨已经做得不地道了,不想现在又吃到一回了。”
      顾长风笑道:“你爱吃,便多吃一些。”
      这第三样是将活鱼切成一片片地,直接浇上佐料生吃,原汁原味,腥中带甜,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风味,鲜美异常。第四碟是兰花火锅,芳香无比。这四样菜每一样都是家常小菜,并不是什么鱼翅熊掌之类的贵重之物,烧法却是别出心裁,美味无比。金炎是老吃客,天下美味佳肴多半吃过,此刻却也是手口并用,吃得不亦乐乎,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连顾长风,也是首次真正品尝到云无双的厨艺。
      金炎一口气风卷残云,吃了大半,才停下来透了口气道:“顾老弟,你当真是好福气。真是的,老叫化子年轻时,怎么就没遇上个会做菜的女人呢?你呀,天下的好运气都让你占光了。”
      顾长风笑道:“多谢。”
      云无双抿嘴笑道:“金大哥若还喜欢吃,我再去烧两样,你们慢慢地边喝边聊。”
      晚上,金炎去后,云无双慢慢地收拾整理。顾长风忽道:“无双,你好象有心事?”
      云无双抬头看着顾长风道:“长风,你也有心事,对吗?”
      顾长风笑道:“你怎么肯定我有心事?”
      云无双停下手来,慢慢地道:“正因为你有心事,所以你才会看出我的心事,其实,你我的心事,都是因为同一件事。”
      顾长风点了点头道:“你都知道了?”
      云无双点头道:“金炎告诉你近日江湖上的消息。无双教与九大门派仍是势如水火,各不相容,眼看就要起一场大冲突,因为,谁也容不得谁。双方实力差不多,所以,若是交战起来,胜负难分却会死伤无数。要让无双教中之人奉我号令,除非我还回去作教主。但我却已不想再作这个教主了。”
      顾长风道:“江湖纷争,本是难免,但是这件事牵涉太大,关系全武林的安危,其中又牵涉到你。我明天要出去一趟,我会把这件事圆满解决的,你放心,你留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能回来。”
      云无双点了点头道:“好,一切都由你作主。”她心中虽仍有些隐隐不安,但她实在漂泊太久了。自从在雷霆岛上与顾长风结下了白头之盟后,她就暗暗下定决心,要作一个好妻子,放弃以前的一切,真心真意地将自己托付于丈夫。既已作此念,她就不会再过问江湖事非,武林恩怨了。
      她抑下所有的忧虑心事,象一个真正的好妻子一样,送走了顾长风。然后,收拾起屋子,收拾起心情,每天,就象世上所有的妻子一样,作着针线,等待丈夫。
      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过去了,第三,第四天也过去了。第五天日落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然后,一匹白马由远而近,马上的骑士望见云无双的身影,便跃下马来,牵着马慢慢走近。
      云无双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你来作什么?”
      丁芷君走到她跟前,屈膝行了礼道:“奴婢参见教主。奴婢奉命,已将教众带回蜀中,教中兄弟,目前暂由莫副教主率领,听候教主下一步指示。奴婢听说教主在此,特地赶来侍候。”
      云无双并不看她,只是道:“我走到哪里,你就有办法追踪到哪里,看来你的确用心不浅啊!”
      丁芷君低头道:“小姐,我从九岁起就服侍了小姐,我要跟着您一辈子,一辈子来侍候您,这是我毕生的心愿,求小姐成全。”
      云无双看着她道:“你跟着我作什么?我已经不是教主了。你若要真心跟着我,就先替我做一件事——解散无双教。”
      丁芷君大吃一惊,问道:“为什么?”
      云无双冷冷地道:“我已厌倦江湖,你不必问为什么。”
      丁芷君敏锐地道:“是不是因为顾先生?”
      云无双不予置答。丁芷君冷笑道:“难怪江湖人称他为圣人,难道他真的能够完全操纵改变任何人,包括您这样的人?”
      云无双沉下了脸道:“没有任何人能够操纵我,我也不许你对顾先生有任何不敬之辞。”
      丁芷君又是愤怒又是失望,道:“我并未曾对那位圣人有什么不敬。倒是小姐您,叫人好生失望。小姐,难道您忘记了,咱们云海山庄是怎么被毁的吗?老爷生前曾说过:人在江湖如逆水行舟,稍作退让就会粉身碎骨。小姐您苦练武功是为了什么?入天魔教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一刻的放弃吗?”
      云无双喝道:“大胆,你是在教训我吗?”
      丁芷君跪下来道:“不敢,奴婢一向都是视小姐您为神一样。正因如此,今日才冒死进言,不吐不快。我曾经听人说佛经上的故事,说什么生公说法,顽石点头;又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难道,小姐您今日也是受了教化,要改邪归正了。只是我不明白,何为正,何为邪,倒请小姐教我?”
      云无双怔了一怔,喃喃道:“何为正,何为邪,何为改邪归正?”
      丁芷君皱着眉头道:“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若九大门派为正,难道我们是邪吗?难道我们都错了吗?为老爷报仇错了吗?难道老爷是错的,难道我们云海山庄的人都是死有余辜吗?”
      云无双心中心中一动,就要站起,忙定了定神,沉下脸斥道:“你不必扯这么远。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都是不甘寂寞的,所以你也希望我能够一直把这个教主做下去。”
      丁芷君再拜道:“小姐您能够察人于微,令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我今日这番话,却决不是为了我自己。请小姐细想,若是咱们退下来,这天下是否就真的太平了。以咱们之退让牺牲,这天下也太平得真实吗?那些自命为正的人,用一个‘正’字把自己披挂起来,倒要咱们去克已从人,改邪归正吗?”
      云无双听得那“改邪归正”之言,只觉得字字刺心,怒道:“住口,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你若是一心一间要跟着我,也可留下,只是不许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若是不甘寂寞,也可以走,我是不会管你的。”说罢,转身进屋了。
      半晌,丁芷君也跟着进来了。云无双摇了摇头道:“你走吧!,你纵是留下,也是太勉强了。”
      丁芷君低头不语,看着云无双满脸恬静地绣着一件男装,旁若无人,不由得越来越失望,道:“小姐,难道您真的就此放弃自己,而不顾及所有的后果吗?”
      云无双沉下了脸:“看来你还是打算说服我,你走吧,我这里不能容你了。”
      丁芷君方欲再言,见云无双已是一脸严峻之色,逼视着她,无奈道:“好,我走,谁叫我只是个丫环。不过,我今天说的话,字字出自肺腑,小姐,请您好好地考虑一下吧!”说罢,愤然而出。
      只听着马蹄声隐隐远去。云无双颓然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喃喃道:“长风,长风,我该怎么办呢?”
      丁芷君的话,句句刺心。“受了教化”“改邪归正”,这种话,是云无双绝不能忍受的。虽然,她在丁芷君面前,丝毫不露声色,但是,她真的是不为所动吗?
      云无双推窗而望,见天色已黑,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她喃喃道:“长风,我该怎么办呢?在雷霆岛,我相信,你我之情是绝对真挚的。可是,现在我们又回到了中原。江湖风云,我是历久见惯,很多事情,不是单凭两个人的感情就可以解决一切的。你重情重义,重视世间的爱情和友情,只可惜,你的朋友大半是九大门派中人,与我有不可结的深仇大恨,彼此都有一笔血债。情义难两全,罗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不愿你我之间,最后也会变成这种下场。长风,人生欢乐易逝,盛极则衰。我再也不能承受另一次打击了。你我曾拥有最美好的时光,这就够了。现在结束,可能一生都留有美好的回忆,又何必等到灯残人散,一切的美好都被破坏了才罢休呢!”
      她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起顾长风曾经替她诊脉时,曾说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禁苦笑起来。只可惜这么多年以来,这心病早已深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了。
      云无双终于坐下来,留了一封长信给顾长风,再次悄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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