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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三十三章 燃烧的新娘(下) ...

  •   这不走运的女猎手奥拉,她拒绝众神靠近,却当众大声宣告了一个事实:王座上的女子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小偷,她用卑劣的手段胁迫她偷盗了酒神酿造的青春之酒使自己永生,这才有了登上宝座的机会。
      “正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她将毒酒赐予我,好杀死唯一的证人,让这一桩伤天害理的诡计得逞,而我,在喝过毒酒之后从未喝过别的酒。”奥拉说。
      此言一出,众宾客一片哗然,都纷纷对新后议论起来。这让高傲的许德里阿德斯又气又急,又不好发作,只见她急忙跑到宙斯跟前,拽着他的衣袖恳求道:
      “我的陛下,请您明鉴!我,一个为神圣的婚礼感到无上荣幸的女人,又怎么会在客人的酒中下毒呢!您也知道,我送给奥拉的那壶酒乃是赫拉女神所赠,实在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呀!我以我头上的沉重后冠向你起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美女说得这样诚恳,让公正的宙斯也犯了难。这时他的几个儿女们来到他跟前对他说,毒酒是小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惩罚偷窃神酒的人。此时,奥拉也继续说道:
      “诸位要是不信,可以询问跟随帕福斯女主人的几位女神们。当我受到胁迫,将偷来的神酒送到尊贵的许德里阿德斯夫人跟前时,侍奉左右的美惠女神们也在场。我愿对着斯提克斯河汹涌的河水起誓,倘若我撒了谎,就叫我堕入哈德斯的牢笼,灵魂永不见光明!”
      此言一出,众神又议论起来。许德里阿德斯愤怒地对奥拉说道:“我几时说要害你啦?你这无可救药的疯子,自个儿时运不济,反倒赖上别人,要是我知道请你来参加婚礼,将使我倒霉,我是绝不会同你讲一句话的!“
      新后一面谩骂着这可恶的揭发者,一面跪下恳求宙斯不要轻信搬弄是非之人。远方的客人们作壁上观,等着看一出好戏,美惠三女神也默不作声,眉头紧锁,既不赞同,也不表示反对,因为瞧见神王如此宠爱这位新后,害怕自己的证词会为自身带来麻烦。保管神酒的狄俄倪索斯一言不发,既不希望父亲继续追究神酒失窃一事,又为他那疯狂的、将死的妻子感到恐惧。
      双方虽然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多能的宙斯看在眼里,早已知晓了一切,也识破了赫拉的诡计。女子的争吵声使他非常不快,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是阻止赫拉破坏他的婚礼,所以他不打算追究。而新娘呢,纵使恼羞成怒,却也十分害怕和庆幸,因为她那不经意的举动,让另一位女神替她喝下了毒/酒,使她幸免遇难。
      奥拉奄奄一息地靠在象牙凳上,面前的矮桌上还躺着沾有毒/酒的酒杯,她的弓躺在她的脚边,她那泛着古铜色的光洁而健壮的手臂如今也无力地耷拉着,仿佛能致人死亡的强壮的紫衫树干失去了生机。她请阿尔忒弥斯到她跟前去,并对这骁勇矫健的金箭女神这样开言道:
      “我最讨厌的朋友,我最亲爱的对手,如今我活得够久了,我也愿意承认,事实证明,想和你对抗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尽管我们都是弓箭手,你的父亲让你成为女人的母狮,可以随意致人非命,而我的父亲除了生命,什么也没能给我。并且,在山林中追逐野兽,无疑远比同强者交手要轻松。哼,你从不肯正式地和我比高低,因为你缺乏这样的勇气。”
      这泰坦神的女儿说着,一边咳嗽个不停,黑色的鲜血不断从她的嘴里涌出,昭示着她的神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身体中抽离。“我的父亲勒兰托斯和兄弟们从未向我提供庇护,赐予我无上的荣耀和财产,而现在,我自食其力,差一点就做了南方领土的女王。”她说。
      美丽贞/洁的阿尔忒弥斯不为这番话感到生气,反而为执迷不悟之人感到惋惜。她长叹一声,这样对濒死的奥拉说道:
      “我不愿和你比较,因为那既不会令你战胜我,也不会为我带来荣耀。如今你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委身于我的异父兄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可怜你,不幸的女人。你和我一样追求自立,但不同之处在于,你选择向男人出卖自己,而把你的盟友抛弃。现在,你让我的宁芙们见识到此种做法是多么的危险和愚蠢,所以我会补偿你,以我贞女保护神的名义。我会为你抚养活下来的孩子,为他命名为伊克科斯,并把你的弓箭和行囊交给他,让他成为一名配得上神族身份的勇士。另外我觉得,你实在是一位优秀的女猎人,胜过我的许多对手。你提醒了我,卡利斯托对我来说是多么的珍贵,我永远不会抛弃她。”
      听完这番话,红发的泰坦女神奥拉低下了头,她那骤然变得谦卑的模样显示出她的羞愧。她相信了金箭女神的话,又好像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她默不作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上的行头卸下,和她的弓一并放到阿尔忒弥斯脚下,随后如同被风雨打折的花枝垂下了高傲的头颅,气绝身亡,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阿尔忒弥斯拾起故友的遗物,命人拿来剪刀,将自己的一缕秀发剪下放在死者胸前,又将随身携带的一片闪闪发光的手绢盖在死者头上,以示哀悼。
      众人议论纷纷,那死去的女神的身体渐渐发出耀眼的光芒,接着,她美丽的躯体开始变得透明。见偷窃神酒之人已付出惨重的代价,神王宙斯便网开一面,以一种高尚的仁慈来结束了这场闹剧。只见他轻轻挥动金色的衣袖,女神就化作了一阵透明的清风,自由自在地在人间的山林中环绕。
      事后,众神之王这样宣告道:
      “如今偷窃神酒之人已受到应得的惩罚,在这样神圣庄严的日子里,实在不宜再追究其他人的过错。至于狄俄倪索斯,你身为酒神,看管神酒不力,让你的新娘犯下此等重罪,作为惩罚,我便不能让你接回你自己的儿子。不过呢,失去母亲的小伊克科斯作为我的孙子,他将受到高贵神族的庇佑,在你的姐妹阿尔忒弥斯所在的塔伊盖托斯山中接受历练,直到成长为一名足够与他父辈的血脉相衬的卓越的年轻人。”
      众神听完这番宣告都沉默不语,如今婚宴差点变成丧宴,原本欢乐的婚宴上充斥着着悲伤的眼泪,前来参宴的客人们也不大高兴。加上神酒失窃一事已经死无对证,谁也说不清是谁的错,涉事的几位神也不愿引火烧身,都默不作声,对宙斯的话表示赞许。一旁的爱神们早已对这种闹剧见怪不怪,希望尽快完成仪式,去享受难得的休息日。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事情即将归于平静之时,有人却想趁此机会找爱神的麻烦。当然,实际上他仅仅是为了公报私仇,借此惩罚爱神当中的某一位。要知道,树大招风,像爱神这样的神灵无论如何都是会招人妒忌的。他已经等得太久了,迫不及待要向万神之王告状。他私下里将一封密函递给伽倪墨得斯,请他转交给宙斯,谎称从民意之神莫利修斯那里收集来了下等神族的意见,又添油加醋一番,说众神平日里便对爱神的作为不满。他这样对宙斯建议道,婚礼上出现这样叫人不快的纰漏,都是因为负责人办事不力,玩忽职守,按照当下的法律,应该处罚他们,好让众神更加重视自己的职责。
      不料,爱神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位,也就是阿芙洛狄忒听见了这样的抱怨,她旋即当着宙斯的面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我和我的儿子们彻夜守在这里,连日不得休息,这是有目共睹的。我甚至感觉我的美丽因为这些令人操心的工作而受到不小的损伤。哼,如今吃力不讨好不说,难道还要背负该死的罪名不成?我知道有人向来对我不满,不过他们尽管来和我对质,这还显得体面一些,倒也不必用这样卑鄙的手法,在如此神圣的日子里玷污爱情之神倾注无数心血所构建的美丽殿堂。”
      她的声音盖过了众神议论的声音,听见这番话,众神又对奥林匹斯的法律横加猜测起来,万神之王不愿听见任何非议,便笑道:“美丽的库忒瑞,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对爱神兴师问罪,我也不是那样不辨是非之人,当然懂得你们的苦劳,顶多适当减少爱神的酬金,好平息万神殿所遭受的非议。不过,眼下有人破坏婚礼,想必又是那蛮横的妇人干的。为了让我的新娘和客人们消除因毒酒带来的恐惧,就请你们想想办法吧。”
      阿芙洛狄忒听完却笑了,对于这种由于他人搬弄是非带来的麻烦,她也毫不让步。她说,高贵的客人们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当然不会为这样一件小事烦恼。不过,要是有人认为这是爱神的责任,那么婚宴就不必继续下去了。因为,婚宴上的一切麻烦实际上都来源于婚礼主角之间的纷争,而非承办人。现在,既然有人对这场神圣的婚礼感到不满,那么相应地,婚宴便可以就此结束了。
      婚礼之神许墨奈俄斯领悟了母亲的意图,便说:“如果您希望现在就结束婚宴,那么就请把我们应得的部分酬金付给我们吧。”与此同时,他十分有礼貌地把刻有账单的一片黄金刻板递给宙斯过目,让神王也犯了难。因为账单上面记载的数目超过了他的预想,而大部分的财产都在赫拉的管辖之下。这么说吧,除了财富之神,即便是多能的宙斯,也是无法凭空为自己创造可用的钱财的,他用神力创造出来的金钱,虽然可以为凡间所用,但却无法在神界流通。这也不难解释,先前我们讲到的故事里,阿波罗登门向厄洛斯讨债的时候,为何厄洛斯会执意向对方索要字据了。
      宙斯看了看议论纷纷的客人们,又看了看他那万般委屈的新娘,大伙儿就这样陷入了僵局。许德里阿德斯热切地希望将婚宴进行下去,因为她还没有将这一切荣耀享受殆尽,婚礼上的爱神们也为自身所遭遇的弹劾而愤愤不平,看上去不太高兴。
      宙斯看见阿芙洛狄忒站在爱神们当中,她的儿子们也注视着他,厄洛斯的金箭发出耀眼的光芒,好像在向众神展示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他把箭囊放在脚边,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手指敲打着手臂,双眼盯着别处,虽然脸上并无愠色,却显示出一种不耐烦的姿态。现在他不需要为自己和他的家族争取什么了。他一言不发,喝醉的普绪克靠在他身旁的黄金椅子上,看上去是那么柔弱,但他手里的金箭足以令宙斯望而生畏。现在,多情的神王再也不能盯着爱神身旁的姑娘瞧了。他担心这个阴险狡诈又小心眼儿的家伙会拿普绪克做借口,好对他施以报复。
      伟大的神王宙斯不愿在众神面前显露自己的难处,落下吝啬的名声,便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正色道:
      “这么说,宴会尚未结束,就要赶走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这像什么话。现在,请诸位稍安勿躁,只管把你们的行头卸下,把妨碍你们吃喝的腰带重新放松,坐回你们的黄金座椅,往空荡的酒杯里继续斟满美酒,享受完这飨宴吧。至于诸位爱神,你们也不必为酬金烦恼,因为我不会克扣你们一个子儿,当然,是在你们认真履行自身职责的前提下。希望你们忘记方才的不快,为我尊贵的神后举办一场圆满的婚礼才是。现在,就让我们用享不尽的美酒和歌舞,来劝慰一切悲伤的泪水、冲淡一切不幸的阴霾吧!”
      于是,被迫中止的婚宴就这样得以继续举行,金色的宫殿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众神其乐融融,忘记了可怜的死者,忽略了神界可能面临的危机。普绪克在厄洛斯的臂弯里清醒过来,她高度评价赫拉与丈夫抗衡的决心,并且认为赫拉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也只有这样厉害的女人,才能做统治天界的神后。神王宙斯之所以不再追究神酒失窃一事,是因为他需要一位力量不及赫拉的王后做傀儡。不过,她也深刻意识到,像她这样除了丈夫无可依靠的女子,实在不应当掉以轻心。在奥林匹斯,即便希望置身事外,任何麻烦都可以不请自来。要是她不幸喝下那杯毒酒,没准儿躺在地上接受哀悼的就是她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与她的丈夫靠得更近,一步也不敢离开。
      婚宴是如此热闹,许德里阿德斯开始感到焦躁不安,时间忽然变得如此漫长,她恨不能立刻从喧嚣的婚宴上离开,去独自欣赏自己作为天后的权能。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当宴会的烛火终于熄灭,贵宾们酒足饭饱、满足地离开时,这欢喜的新娘才得以陪同神王丈夫一起,去到他为她打造的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去享受正式的新婚之夜。
      宙斯并不爱他的新娘,又因为她怀着身孕,所以他一躺到他那华丽的金床上时,便撇下新娘去享受甜蜜的梦乡去了。许德里阿德斯再度拿出客人们的礼物一一把玩,她手执天后所赠的莲花权杖,连同那后冠一起,站到三折镜跟前,不厌其烦地欣赏自己。这还不够,她又取出普绪克送赠的圣衣翻来覆去地瞧。果然,当烛火照耀着整件华丽的长袍时,上面的磷粉开始闪闪发光,闪现出极致美丽梦幻的光芒,她不仅连连惊叹,要耗费多少名贵的材料才能制造出这样神奇的布料。
      当她翻过衣料的内衬,发现上面绣着一句话:得此衣者,唯有尊贵的天后。着此衣于诸神跟前,必不被流言所伤;过火中时,必不被烈火所烧。许德里阿德斯望着这美丽的华服连连惊叹,又想验证普绪克的话是否属实,便将烛火靠近袖子的一端,果然布料完好无损。于是她放心地披上这美丽的新衣,也从此打开了她的灾厄之门。现在,命运女神克洛特的祝福已经应验,这野心勃勃的水宁芙,已经享尽她最后的荣耀,即刻引来毁灭性的打击——许德里阿德斯得意忘形地望着镜中的女人,竟没有注意到倾倒的蜡烛已将她的衣摆引燃,一撮小火苗迅速窜到了她身上。
      虽然,她很快就察觉到了身上的火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熄灭。火势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她试图化作泉水脱身,然而炙热的火焰几乎要把她烤干。她试图将腰上的黄金腰带解开,将圣衣脱下,然而,那燃烧的烈火已将腰带烤得炙热,将她的手狠狠灼伤。就像赫淮斯托斯曾奉赫拉的命令用烈火折磨河神一样,现在,守护泉水的仙女正遭受着同样的折磨。
      那烈火如同吃人的猛兽,她每动一下,身上的火势就增大一分,火势越来越猛,她倒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伸出手试图向沉睡的宙斯呼救,却在赫拉的诅咒下发不出一点声音。烈焰炙烤着她的头皮,烧得她美丽的金发滋滋作响。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当她无意中瞥见镜中的女子时,遂被那可怖的面容所惊吓,头上那闪耀的后冠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这时,她的被烤干的喉咙里终于发出可怕的尖叫声,她尖叫着从宙斯的宫殿逃窜出去,一路狂奔,身上的大火仍熊熊燃烧着,甚至引燃了周围的花草树木。直到她找到一处山间流淌的清泉,才熄灭了身上的火焰。我们可以看见,除了她的被烫伤的双手,她身上被圣衣覆盖的部分都毫发无伤,衣物也完好无损,那张漂亮的鹅蛋脸上却因此留下了一大片丑陋的伤疤,看上去可怕又可憎。
      就这样,许德里阿德斯,这倒霉的情/妇,拖着疲惫的身体,好不容易在一种惊惧之中镇定下来,终于见识到了一种危险的野心带来的巨大屈辱。她忘记了她的后冠,忘记了她的宝座,也忘记了她那短暂而辉煌的美梦,只为腹中胎儿未受一丝伤害而感到庆幸。她在水边瞥见自己那被大火毁伤的可憎面容,深知再也不能讨得神王的欢心,也因此更加憎恨她的敌人们。
      就这样,当宙斯终于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时,他的新娘却早已在一处隐秘的泉眼中躲藏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了,这文我是想好好写的,不搞快餐文学。要想马上看到结局我也能几天码完一本,但是那个能看吗?我就是喜欢原汁原味,就是喜欢翻译腔,考据也在尽量做。也不收费,爱看就看,不看也无所谓,反正我是没有义务迎合市场需求的。不会因为有人喜欢大女主,就非得把普绪克写成那样。相反我更喜欢原著里那种自然的性格,也更符合实际一些。当然,性格也是可以重新塑造的,不是非黑即白。我觉得好的人物形象是立体的,不是那种扁平化的标签能够概括的。
    另外,写出一种现象,比如厌女和物化女性都是那个时代的价值观,但不代表我要去赞扬这种价值观。要解决一个问题,首先是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去分析背后的原因,再对症下药。
    立意写得很清楚了,这就是我要表达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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