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总失忆》十里一坨翔

48、恐惧

　　邵涵心慌意乱，被沈凝突如其来的眼泪灼烧了手背。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态的发展正以野马脱缰的趋势，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她一边擦掉沈凝脸上的泪水，一边轻声询问:“怎么了？突然就哭了？”
　　沈凝摇头，抬起手背，边抽气边哭，模样好生委屈。她止不住眼泪，眼眶很快红了，眼白部分的血丝抽根发芽，一点点地蔓延，靠近眼瞳。
　　邵涵很久没哄过人了，一时半会干坐着，手足无措。
　　小时候的沈凝一哭，她都能找到根源;可大了之后，沈凝每次掉眼泪，她多半找不到根源。因为她发现，沈凝是因她而哭，可她压根不晓得自己干了什么大事。
　　她抱住沈凝，沈凝埋头在她怀里，她胸前的衣襟很快被打湿。衣服黏在皮肤上，怪不舒服。
　　她稍微推开沈凝，沈凝咬着下唇，咬出了血，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上挂了一滴泪珠，眼睛扑闪几下，泪珠融合到泪水中，一同落下。

　　邵涵看着，又气又无奈，沈凝哭得没由来，又压抑，泪水像是在指责她没有把人照顾好。
　　她分开沈凝的嘴，大拇指按住涌出血的伤口。沈凝合上嘴，她板起脸，冷声道:“不许咬。”
　　沈凝低下头，乖乖地，没再咬嘴唇。邵涵见此，抬起她的下巴，趁着没人，虔诚地亲吻她红肿的眼睛。她闭上眼，眼睫毛贴在眼袋上，湿漉漉地粘和成几根。
　　邵涵尝试性地舔了一下沈凝的眼角，沈凝靠在她身上的身子一抖，她心里有点小澎湃。
　　不行周公之礼时，她至多只会与沈凝接|吻，其余挑逗性的动作，她没怎么试过。可这么一试，她发现也挺好的。
　　她松开沈凝，沈凝止住眼泪，睁开眼时一片雾气。
　　“眼睛疼吗？”
　　邵涵给她按摩眼部，她张了张嘴，带着浓重的鼻音，抽了声气:“不疼。”
　　邵涵的心软成一滩水，她想跟沈凝道歉，可转念一想，沈凝没有以前的记忆，她将换眼角膜的事情说出来，不过是引得沈凝愧疚。
　　她歇下这个想法，打起精神，递给沈凝一杯水。沈凝双手捧杯，目光有些空洞。
　　邵涵心有不安，但面对沈凝时，还是摆出了平常的态度。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你在这好好休息，不要乱走。”
　　沈凝直愣愣地点头:“嗯。”
　　她不放心，走了三步，回头看一眼，沈凝靠在床头，眼帘低垂。
　　没有什么异样，她安了些心，缓缓关上门。门缝完全贴合的刹那，沈凝眨了一下眼，无声落泪。

　　她照顾沈凝一上午后，立即赶回军区，组织会议，处理日常工作;晚上加班加点，和凌零分析，调查“暗光”的具体情况。
　　等她回到沈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她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地推开门，待门无声地关上后，她做贼似地转过身，却看到按理应该睡觉了的人，此刻正抱着枕头，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被沈凝吓了一跳，沈凝缓慢地扭头，朝她的方向看，小声道:“……是邵涵？”
　　邵涵鼻头一酸，再多的疲惫在听到沈凝小心翼翼的询问时，一扫而光。她打开床头灯，坐在床沿，半开玩笑道:“这么晚还不睡，就为了等我吗？”
　　沈凝一头扎进她怀里，细软的头发蹭在她颈侧:“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不会，我要是不回来，一定会告诉你一声。”
　　“嗯。”沈凝收拢手臂，她脆弱的状态让邵涵不敢开口教育她早睡早起之类的事。
　　她斟酌了半天，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以后我会尽早回来的，不用等我这么晚。”
　　她捋顺沈凝有些乱的头发，沈凝爬到她腿上，浅褐色的眸子混合着夜色，给人以哀伤的错觉。
　　邵涵恍惚了一下，冷静地思索沈凝前后的状态，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一些事情。”沈凝笑了笑，张手环住她，语气眷恋低沉，“以后我会好好……”
　　“什么？”邵涵努力听清她说的话，奈何她的声音压得太低，吐字又模糊，邵涵实在听不清后面的内容。
　　“你去洗澡吧，我等你。”
　　邵涵点了点头，拿起衣服，走进浴室。
　　她离开后，温度骤然下降。沈凝手心空落落的，像她空荡无物的内心一样，一旦抓不紧邵涵，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双手捂住脸，止不住酸涩的眼泪。
　　几个月前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邵涵未开门之前，她以为她又回到了她把邵涵赶走后，独自在家的那段日子。

　　夜深人静时分，清冷的月色徘徊在窗外，犹犹豫豫，始终没踏入屋子半步。
　　沈凝背对邵涵，邵涵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上，呼吸浅匀。
　　待邵涵入睡后，沈凝才敢睁开眼，整理自己纷繁的记忆。
　　她与邵涵自幼相识，一同长大。她20岁成年时，她们从青梅竹马之谊步入恋爱关系。恋情维系了二十八年，因为两年前的一场意外事故突然中断。
　　两年前，她奉命参加一场自卫反击战——淮江一战。在这次战役中，邵涵的两个亲信成为叛徒，导致信息传送失误，有人欲要谋害左丘泠。
　　但当时凌零受了伤，左丘泠不忍离开，另个状态下的她又是好战分子，果断代替了左丘泠。
　　结果自然是入了圈套，她奋力反击，落得身负重伤。靠着一丝力气，最终选择了空间跳跃。
　　至于被传送到去了，她不清楚，再醒来，她已经将前尘忘得差不多。那时候她只记得自己叫沈凝，身旁的beta告诉自己，两人是情侣关系。
　　然后在那个beta的帮助下，她回到了沈家，铸造了后来一系列的错误。
　　失去记忆，认错爱人，伤害邵涵……她捂住眼睛，不敢相信，做出这一系列蠢事的人是她。她更不敢奢望，邵涵能够原谅她。
　　她越想越魔障，她一会想邵涵是不是还在怨恨她;一会又想这一切是不是梦，其实现实是邵涵没有回来，她依旧待在帝星迟迟不敢面对真相……
　　她只要一想到，余生得自己一个人熬，刹那间连呼吸都静止了。
　　她不想，不想一个人活下去。

　　沈凝的低迷状态持续了五六天，白天她笑得没心没肺，夜晚则睁眼到天亮;然后第二天起来，又是同样的样子。

　　直到邵涵出差，沈凝才彻底崩溃。
　　邵涵出差的那五天，尚亦叶全程陪在左右。沈凝听着别人汇报给她的情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问过邵涵每天和谁在一起，做什么，邵涵说和同事在一起，做些调查工作。可是据她安排的人说，邵涵每天都和尚亦叶待在一起，并且邵涵常常在晚上登门拜访尚亦叶。
　　沈凝知道她不该怀疑邵涵，可一旦手头没事做，她就会自虐地去想这些事。
　　什么事情非得晚上去别人家做？邵涵难道不清楚尚亦叶喜欢她很多年了吗？这么多年的追求，邵涵真没动过心吗？邵涵是不是还在怪她，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曾同她亲热过？

　　沈凝揪掉了几缕头发，发根脱离头皮的疼痛，刺激了她麻木的思考能力。
　　她转了个角度，劝说自己别多想——即使邵涵和尚亦叶好了，不也是她活该吗？
　　是她自己的错，不然一向围着她转的邵涵不会跟别人走了。她也不是多好的人，没什么长处，身体又不好，脾气又急躁，还总是令邵涵失望，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爱？
　　连她亲生母亲都容忍不了她，她不出事，父亲连多看一眼她的时间都没有。
　　沈凝抱住膝盖，等了五个晚上，邵涵都没有开门回来。
　　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凝有些慌张地找到终端联系方式，打电话邵涵没接，视频通话的请求没人应，简讯没人回。
　　所有消息石沉大海，沈凝放下手，止不住想，邵涵和尚亦叶在做什么？是不是……
　　她攥紧拳头，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意识到不对，她爬到床头，翻找药物，好不容易找到一瓶用于Alpha情绪调节的药物，一打开，却发现里头没有一颗药。
　　她垂下头，鼻端流出凉凉的液体。她以为是鼻涕，一摸，手上沾了一块血渍。
　　她下床去找纸，纸没找到，先找到了一把水果刀。她看着那把刀，有个念头——她要是死了，会有人替她难过吗？
　　“死”字一出，吓到了她。她匆忙挪开脚步，冲进浴室找了块毛巾捂住鼻子。

　　浴室的墙上镶嵌了一块大镜子，沈凝俯身在镜前冲洗脸。弄干净鼻血后，她抬起头，与自己对上了眼。
　　只见镜中的人脸色惨白，眼袋浮肿，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憔悴难看。

　　她别开眼，灰心丧气地蹲下身，水流动的“哗啦”声在她头顶响起。她感到了被人遗弃后的孤独与无助。

　　她勉强笑了笑，可没笑到一秒，嘴角就僵硬了。在没有人的地方，她要笑给谁看？
　　自我唾弃了大半夜，沈凝才从浴室中走出来。她本以为发泄一通阴暗的情绪，自己就能好过一些，但当余光瞥见银亮的水果刀时，还是鬼使神差地将刀握在了手中。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发生。
　　她割开手臂，粉嫩的肉向两侧翻开，大红色鲜血很快涌起，覆盖住肉色，滴落到白色绒毛毯上。
　　先是不连贯的几滴，接着血滴连成线，砸在地毯上，一片艳红色，堪比妖娆盛开的红色曼珠沙华。
　　沈凝有些痴迷疼痛带来的变态快.感，她准备动手第二刀时，猛然惊醒，甩开了手中的刀。她急忙捂住伤口，防止鲜血玷污邵涵的房间。
　　但终究晚了一步，她脚下的地毯沾上了她的血。她做贼心虚地卷起地毯，东看看西看看，最终选择偷偷回到自己房间，将地毯藏在了自己的床下。
　　处理好这一切，天已经微凉。
　　她包扎好伤口，穿上厚实的衣服，遮住手臂。她不想别人发现自己自残，可当左丘泠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时，她又分外希望左丘泠能发现，然后痛骂自己一顿。
　　在矛盾的挣扎中，她摇了摇头，左丘泠也没再追问。
　　她有些失望。
　　左丘泠微抿嘴角，揶揄道:“今晚邵涵姐回来，你要不要跟零去接人？”
　　沈凝眼里亮起光，但很快又暗了下去。她笑了笑，言不由衷道:“不用了啦，凌零去接她，肯定是两人约好了，有事要商量。我去的话，会打扰到她们的，”
　　左丘泠靠过来，肩膀碰了她一下，不怀好意道:“你怎么这么懂事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邵涵姐的事？说吧，我是不会帮你保密的。”
　　沈凝被戳中心事，心情有些沉重，面上还是打着哈哈:“说什么呢，我不是……这种人。”
　　她跳下杠杆，走了几步忽然狂奔。

　　一口气跑出军营，她双手扶树，张开嘴大声喘气。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埋怨，为什么邵涵从不主动让她去接，而是凌零去。难道她们的感情，竟不比友情重要吗？
　　埋怨完，她又好嫌弃这样的自己。明明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沈凝烦躁地踹树，树枝抖动几下，巴掌大的鸭梨往下掉，砸在她肩膀上。她肩膀一沉，内心竟有种被报复后的舒畅。
　　沈凝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沈家的，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早退，站在了沈家大门前。
　　她从军营走回来，走了四五个小时，脚掌磨了几个水泡。她趴在铁门上，遥望远处，掩映在杉树身后的大宅。
　　那是她家，可她如今却不敢回去。她想见邵涵，又害怕邵涵若无其事的态度。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相信邵涵没有丝毫怨恨。可她心底，又偷偷卑鄙地希望，邵涵对她没有半点憎恨。

　　她叹了声气，背靠大门坐在冰凉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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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为了能发展剧情，还是让两个人格的记忆对接了qwq我真是个没原则的人……躺尸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