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总失忆》十里一坨翔

26、心意

　　第二天清晨，沈凝醒得很准时。她一睁开眼，眼前就是坐在床边背对她穿衣服的邵涵。
　　衣服抖动的“簌簌”音恰似人踩过纷纷落叶时的悄然之声。
　　沈凝人是醒了，神还没醒。她定定地巴望邵涵，一动不动，除了眼睛睁开了，状态跟睡觉时没太大区别。
　　邵涵似有所感，一回头，就被她痴愣的样子吓了一跳。邵涵一动，连带着整张软床动弹了一下。
　　沈凝这下有了点意识。
　　床边的蓝色窗帘挡住了日光，屋内的光线柔和昏暗，她看不真切。邵涵在她眼中，此时仅是个模糊的轮廓。
　　她使劲揉搓眼睛，紧眯眼，邵涵依然模糊不清。
　　做梦呢吧……她感慨一句，翻了个身闭眼继续睡，妄想继续续上先前的梦。
　　然而没过多久，她眼前骤然一亮。她再次睁开眼睛，强光射进眼睛，邵涵逆光而站，身姿窈窕颀长。
　　看清了人，脸感受到了光的温热，她才明白，这不是在做梦。她小声嘀咕，坐起身，丝滑的被子滑到她腹部，上半身裸|露在微冷的空气中。
　　邵涵低声咳了咳，眼睛看向别处。
　　沈凝闹了个大脸红，抱住被子蜷成一团，一双牛犊般水润的眼睛透着羞怯和慌乱。
　　晨光爬到她身上，深褐色近黑被光照染成了琥珀色。
　　邵涵想了想，又拉上一半的窗帘，随后从衣柜翻出了一件全新的睡裙。
　　相比起被丢在床脚的粉色吊带裙，她手中拿的白色七分袖睡裙，就显得保守沉稳许多了。
　　她将衣服丢到床上，一如既往的面瘫脸，“你先去洗澡，我去给拿你衣服。”

　　沈凝鼓动腮子，点了点头。邵涵捡起地上掉落的衣服，大步离开了房间。
　　她走后，沈凝放下遮住半张脸的被子，眸中的羞怯渐渐消退。

　　房间没人，她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她穿上邵涵的睡裙，打赤足走进了房间自带的浴室。
　　冷水浇透头顶，她捂住脸，缓了很久才摆脱被人叫醒的低迷状态。

　　“衣服我放在门口了。”邵涵推开一条小缝，沈凝扒开门，探出头。
　　邵涵正欲离开，却被沈凝拉住了衣服。她半转身，沈凝的睫毛上沾着偌大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坠落。
　　她下意识地抹掉沈凝眼睛上的水，沈凝神同步地闭上眼睛。
　　“擦干了再穿衣服。”沈凝迟迟不收回手，她心领神会，补充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沈凝眉开眼笑，抓过衣服，隔着一道门快速地穿上衣服。她拉开门，邵涵果真待在原地没走。

　　她们下楼时，沈行燃已经就坐，早餐吃得差不多了。沈凝紧挨邵涵落座。
　　沈行燃坐在沈凝对面，两人坐好后。他看了一眼低头的邵涵，目光了然。
　　“你们这是在一起了？”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沈凝双手托腮，嘴角上翘，眼睛弯成半月形，一副期待的表情。
　　邵涵被水呛住，罕见地露出窘迫的神态。
　　“伯父我……”
　　她脑海中突兀地闪出沈凝的话——“没有喜欢……”
　　她迟疑不决，餐桌上静极了，沈凝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脸。
　　眼见自己的情绪即将失控，沈凝急忙调整姿势，双手交握，平放在桌子上。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才刚开始，不能着急。

　　过了一分钟，她已经放弃得到答案之时，邵涵似下了什么决心，重重地点头，“嗯，在一起了。”
　　她张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沈行燃叹气，似感慨似无奈。
　　“好好过。”他嘱咐了一句，管家来找他，他起身离开了沈家。
　　偌大的大厅，只剩下了两人。
　　沈凝喜上眉梢，挪动厚重的檀木椅子，椅子摩擦地板，同主人一道欢呼雀跃。
　　她握住邵涵苍劲有力的手，包裹在自己手里。
　　她放缓呼吸，每一个字自心灵深处敲打而出:“我会好好对你的！”
　　未了，她琢磨了一遍，重新润色这句话:“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好好对你。”

　　她说这话时，浅褐色的眸子里有光点在跳动。
　　邵涵一动不动，透过她，看到的是从前稚气未脱的沈凝。
　　很多年前，在订婚仪式上，沈凝说过的话回响在她耳畔:“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那是沈凝的誓言，事实证明，后来沈凝的确很护着她，尽到了对未婚妻的责任。
　　只是……沈凝对她始终没有情人之间的喜爱。
　　她就像是一只困兽，不断徘徊在同一个地方，出不去，又退无可退。
　　她抬起另一只手，握紧杯子，不甘与愤恨在心中滋生蔓延。
　　情绪快要膨胀到一个点前，她手中的杯子倏地一下碎裂了。细碎的玻璃扎进她肉里，驱散了她突然暴躁的情绪。
　　像狂风扫落叶，只消一秒钟，她的心绪重归了平静。

　　沈凝捧起她受伤的手，唇色发白。
　　她拿开手，起身对沈凝说:“我去处理一下，你先吃点东西。”
　　撂下话，她不作迟疑，匆忙上楼，徒留沈凝一人坐在位置上，一脸茫然。
　　她能感觉到邵涵突然异变的情绪，却想不通她说错了什么话。她战战兢兢地挪开椅子，上楼不敢上，早餐没胃口。一时半会，她选择了傻站着等，带有一种折磨自己的意味。

　　过了半小时之久，邵涵才从楼上下来。她一出现，沈凝立即迎了上去。
　　但因为连续几天不曾进食，方才又站了半小时，她一向前，腿就软倒，跪在了地上。
　　邵涵在她跟前站定，扶起她，坐回位置。
　　“你一直站着？”邵涵略带疑惑，沈凝揪住她袖子，答非所问: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所以你生气？”
　　她的敏感，令邵涵无法搪塞过去。邵涵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情绪翻涌，却克制着自己不再进一步。
　　“没有，”她开口，斟酌字词，“你没说错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她无能，没办法让沈凝爱上她。

　　沈凝不信邵涵的话，直觉告诉她，邵涵有心事，且不愿对她说。她有些丧气，却无可奈何。
　　邵涵肯接受她已经不错了，相比起最开始的唯恐避之不及。如今邵涵愿意试着给她机会，她以为自己该满足了。
　　可人啊，容易贪心。最初的目标一旦达成，更大的目标就会接替而出。
　　扪心自问，她所求的其实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多。
　　亲昵的关系、邵涵的温柔、一个充满爱意的家……她想和邵涵一起浪费大把的时光、想得到邵涵全心全意的爱慕、想独占邵涵的一切。
　　Alpha的占有欲一向强盛，然而沈凝发现，除了邵涵外，她对一切事物都看得很淡。
　　名利、责任、生命……但凡在别人看起来很重要的东西，她说不要就能立即放弃。
　　她对这些东西的欲望似乎全加在了邵涵身上。邵涵在，她才觉得周遭的人声真实存在；邵涵消失，整个世界于她而言仅是寂静的陵墓。
　　她的执念仅是邵涵这两个字。

　　沈凝弯了弯嘴角，半是苦涩半是释然:“你要是不开心了，可以跟我说。”
　　邵涵没应声，安安静静地吃早餐。沈凝见状，安分地坐在她身边，勉强吃了一些蔬菜。

　　用过早餐，两人窝在二楼的书房各干各的事。
　　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邵涵一上午都在与军政界的某些高层人士通话，语气严峻急切。

　　沈凝在一旁帮不上忙，闲来无事之下，只好约左丘泠打游戏。玩了三局后，左丘泠恼羞成怒，找人围攻她。
　　她没朋友，于是孤零零地输了。
　　左丘泠发来一个笑脸，沈凝回她一句“你真无聊”。
　　左丘泠:“我全家都无聊。”
　　沈凝:“……”
　　左丘泠喋喋不休:“听说你拔了零的花？”
　　“我拔她花做什么，又不得钱。再说，就算看不惯我，也不需要用这么低级的理由吧！？”
　　“别气嘛，我就走个过场问问。”
　　沈凝一看，乐了，心想左丘泠果真是“战友”。

　　她懒得唠叨，直接发了组队邀请，这回就她两人，单挑副本。但左丘泠却拒绝了邀请，随之秀了一波；
　　“不玩了，我现在要去洗澡打扮一下。今晚零抽空陪我，我要去共度二人世界啦！”
　　“……”

　　沈凝想了想，真诚地羡慕:“□□。”

　　离开前，左丘泠甩了一条语音，娇柔的嗓音中气十足:“滚！”
　　没了左丘泠，沈凝玩不下去。系统随意匹配给她的对手基本撑不过几回合，就投降认输了。
　　她意兴阑珊地关掉了网络，扭头去看邵涵。邵涵扯掉无线耳机，摔在朱红色桌面。
　　她一会坐着，一会站起来抓过耳机厉声质问对方。
　　沈凝听得一惊一乍，手无意碰倒一个杯子，杯子摔在地上，邵涵即刻卡主了话声。
　　她的眼神虚飘在空中，不敢与邵涵对视。怕邵涵嫌她毛手毛脚，她立马小声说:“我马上收拾。”
　　邵涵顿了一下，“先这样，这几天我得空就去你那，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查到具体人员的资料。”

　　她说完，将耳机塞进了裤兜。
　　沈凝蹲下身，注意力全在邵涵身上。邵涵一走进，她立即就紧张了，然后手一没注意，被尖锐的玻璃刺破了一个小口。

　　“我吓到你了？”邵涵用纸包住碎玻璃，握在手心。沈凝挠了挠头，“没有没有，有点意外而已。”
　　“小心点。”
　　沈凝喜滋滋地点头:“是！”
　　邵涵半垂眼帘，合拢手心。沈凝见了，连声让她松手，她照做。
　　碎片被柔软的纸张包裹着，邵涵没有二次受伤。
　　沈凝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拎走碎片袋，邵涵张了张嘴，“谢谢。”
　　听到邵涵道谢，她胸口有些闷。她丢掉碎玻璃片，随之脑子灵光一现。
　　“那我可以向你要点谢礼吗？”
　　邵涵秒回:“可以。”
　　沈凝嘻嘻一笑，默默感谢左丘泠提供的点子:
　　“那我们晚上出去吃好吃的。”
　　邵涵:“家里的厨子不行？”
　　“不是，我……我……”沈凝一急，咬到了自己舌尖。
　　“约会”二字一出，她的心跳骤然加剧。
　　对邵涵说这种词，她总觉得难为情。但她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我想跟你出去……约会……”

　　她捏了把汗，说完这话，她似乎跨出了重大的一步，整个人轻飘飘地，踩中了棉花。

　　邵涵被她这句话拨动了心弦，手指不受控制地弹动了几下，满腔怒火瞬间冷却，冻结成冰。
　　她靠在等腰高的圆桌上，捏了捏眼脊。
　　沈凝摸不准她的态度，又不想为难她，便道:“你要是忙，不去也可以的，我、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她指了指门外，走了两步，邵涵犹豫地叫住她:“等……等。”
　　她一听有戏，抬起了头，巴巴地眼望邵涵。
　　邵涵松了口:“你连菜都认不全，想去炸厨房吗？”
　　“所以……？”
　　“我换件衣服。”
　　沈凝小鸡啄米般点头，邵涵静静地看着她，她恍然大悟，磨磨蹭蹭地背过身，嘀咕道:“有什么好避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
　　邵涵摇了摇头，提醒她:“军部有规定，在职军人非特殊情况，不能穿特制的军装出入公共场合，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凝摊手:“可是我衣柜里现在全是老头子给我弄的军服。”昨晚那套粉色吊带裙，还是她偷偷摸摸网购得来的。

　　“你等等。”邵涵蹲在一个柜子前，翻出了压在箱底的一堆服装。
　　各种款式和类型的衣服，应有尽有。
　　“你以前的衣服都在这。”邵涵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床上，沈凝摸着柔软的面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随意翻看，竟然翻到了童装。她啧啧了两声，随口一问:“这不会有我从小到大的衣服吧？”
　　“嗯。”邵涵的表情特认真，“每一件都在。”
　　“……你是不是……”暗恋我多年，爱我爱得深沉？
　　邵涵微微皱眉，沈凝及时咽下后半句话。她捂住嘴，哈哈一笑:“我拿走了哦，你不会生气吧？”
　　邵涵:“这是你的衣服。”

　　沈凝:“……”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