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总失忆》十里一坨翔

104、失去

　　邵涵失踪第十四天。
　　这天傍晚，沈凝正埋头于庞大的网络系统，调取帝星各个对外通道的监控录像时，突然感觉到某根线断了。
　　细微的一声“啪”断开了她跟某人的联系。
　　她按下暂停键，忍不住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昏暗的荧光笼罩在她头顶，半人高的操作台将她牢实地护在阴影处。险些失控的刹那，她掐住大腿的肉，借以疼痛来保持思维清醒。尽管她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但呼吸还是控住不住地加快并逐渐匮乏。

　　周围尽是空气，但她却无法喘上气。
　　在她不知不觉间，大颗眼泪滚滚而下，或砸到地上，或打湿她的手背。
　　孤独、无助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袭来，排山倒海，颠倒世界。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在攀爬斜插入云的陡崖，脚下是万丈深渊，至少她还险挂在悬崖边上，能依靠凸起的石块勉强向上；但现在，她好不容易抓住手臂粗的树枝，却在双手抓紧的刹那，发现树枝中心早已被虫蛀空，而她只能带着惊愕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悲伤突如其来，且毫无预兆，却抱有席卷天下，毁天灭地的决心。
　　沈凝抹掉鼻子里温凉的液体，暗红而粘稠的血液转移到她手掌上。她握紧五指，再张开，暗淡的蓝光里，她的手掌被血色弄得支离破碎，血痕斑驳杂陈。

　　当她用力按压两侧胀裂的太阳穴时，痛呼声从她牙缝里溢出，最后她实在无法忍耐，一头撞上坚厚的计算机底座。
　　撞击的余波令她眼前黑了一阵子。
　　然而暂时的疼痛只能偷走片刻的注意力，更绵长、更幽深的空虚感在这之后，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从她腰部一寸寸向上缠绕。
　　惊恐、战栗无法克制。
　　她趴在冰冷的金属上，拼命地用平整的指甲去扣牢不可撼的金属板。

　　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心里漫无边际的悲伤，但Alpha的本能以最直接的方式，残忍地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了她的伴侣，她们之间的精神联系随着邵涵的逝去而彻底断开。
　　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当早有心理准备的这一天降临时，身体先于她的心理做出无法接受的抗争。
　　尽管自踏上军旅始，她便被告知，同为军人的情侣是极少能走到最后的，她必须从一开始就接受她和邵涵随时会失去彼此的事实。但她发现自己是如此无能，她至今都深信这只是一场暂时无法清醒的噩梦。
　　等噩梦结束，她一觉醒来，她还是蜷缩在邵涵怀里，而邵涵仍然鲜活。
　　可她越是想象越是无法呼吸，发闷的空气随时都可以将她掐死，好希望有谁可以来救救她，抱抱她。

　　“沈凝！”
　　左丘泠仿佛听见了她无言的呼救声，突然出现在数据室的逆光处，伴着焦急的步履声向她奔来。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左丘泠蹲下，手背探上她的额头。
　　“邵涵……”沈凝张开嘴，倒吸了一大口阴冷的空气，她清楚地感受到心脏正在收缩，然后一点点破碎。
　　原来，人真的可以痛到心碎。
　　“邵涵姐怎么了？”左丘泠扶起她，手足无措道，“你别哭啊，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凝擦掉眼泪，一言不发地爬起来。
　　她心里的伤，无法共享。

　　“你要去哪？”左丘泠追上她，她猛地抓住左丘泠的手腕，在左丘泠错愕的目光里坠入黑暗。

　　左丘泠接住她直直下坠的身体，第一反应不是送沈凝去医院，而是想询问邵涵怎么做。她闭了闭眼，随后将沈凝放平，简单检查过一遍沈凝的状况，才联系其他人来帮忙。
　　她送沈凝到医院没多久，凌零和风尘仆仆的沈行燃也赶来了。沈行燃那双古木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虽一个字不说，询问的意思却很明显。
　　她握着双手，强忍着担忧简单将事情陈述了一遍:“沈凝到数据库那去调查录像，到中午了，我没在食堂见着她人影，就想去找她吃饭，但一进门就看见她跪在地上，额头和鼻子上都是血。”
　　“我怀疑……”她顿时卡主了，没有勇气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凌零明她所想，于是安慰道:“不会的，能致邵于死地的人只有沈凝，只有她能做到。”
　　左丘泠暗暗叹气。
　　“希望如此。”
　　她抬起头，正欲与沈行燃交谈，但沈行燃早已离开原地。他静静地站在病房的门口，透过玻璃窗，望向沈凝。
　　病房内，沈凝如同提线木偶，任由医生和护士围在她身边，摆弄精密的仪器。她知道门外有人，而且是这世上与她关系最密切的那几个人，但她缺乏去在乎的能力。
　　邵涵的离开，抽走了她本来就不多的情感。如今她看谁都一样，众生皆为一个形状。

　　医生在她旁边问话，她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安排后事。
　　聊不上几句，医生就确定了病因。
　　依靠绝佳的耳力，她听见医生在病房门外恭敬地向沈行燃说她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又过于疲惫才导致的昏迷，她需要好好休息，调理一下。
　　沈行燃倒是没说什么，也没有进来，他又看了一会沈凝，转身嘱咐左丘泠:“你有空多陪陪她，至于小涵的事，我会尽快解决。”
　　说完，他准备离开。
　　左丘泠忍不住问:“伯父不进去看看她吗？”
　　他沉默了一会。
　　“还有些紧急的事需要我处理，而且她未必想见我，我就不进去了，你多陪陪她。”沈行燃拍了她肩膀两下。
　　“小凌，你过来一下。”
　　凌零点头，随他到了一处相对人少且安静的地方。
　　“如果小涵不幸遭遇不测，我希望你能帮忙照管小凝，作为交换，一旦你登上那位置，沈氏会给予你最忠贞的支持。”

　　凌零只道:“我相信邵，她迟早会回来。”
　　沈行燃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游离在万事万物之外的冷静。
　　“我也希望如此。但我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难道在您心里，邵只是一个工具吗？”

　　“她们在我心里同等重要。”他罕见地轻微一笑，“但人要学会取舍，在不能双赢的情况下，我必须得保住一个。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记住。你很聪明，也足够谨慎，但更大的挑战尚未开始，你的路还很长。”
　　凌零对这些长辈似的教诲向来不屑一顾，哪怕眼前的人是备受尊敬的前任元首，她也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只为邵涵抱不平:
　　“就这样放弃邵，您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点。”
　　“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放弃她。”沈行燃道，“她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是沈家害了她。她能安然归来，我当然替她高兴，但不能的话，总要有人帮忙照看小凝。”
　　“我不会的，您知道，我对沈凝没有任何好感，所以只能是邵，她一定会回来。或许她现在正在等我们，我希望您不要过早放弃希望。”
　　沈行燃无声叹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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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季比较忙……我还有五个聚会等待参加……
忙完保证日更……我发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