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说》genji

20、七夕

　　又是一个红霞满天的傍晚，红云像鱼鳞似的层层叠叠铺在天空中，往远处延伸去。今
　　天是七夕，一年四季姑娘们最重视的日子，绣坊里大部分女孩都到七姐庙乞巧拜织
　　女去了。罗敷借口害怕人多热闹没去，和小英坐在厨房后院的那棵老槐树下乘凉。

　　她当然不是怕热闹，去年的这一天，她拉着东离把辽东挂满七巧灯笼的香桥夜市逛
　　了遍，月正当空，繁星满天的时候，他们对住在天上的仙女许了愿，她求的是早日
　　得子，姻缘美满。不过眨眼间，物是人非，今年的七月七日，她形只影单，所幸还
　　有小英，以及身后那棵可以随时倚靠的老槐树。这时候的东离会想她么？还是有美
　　人相伴。。。

　　她赶紧摇头，美好的记忆她半点也没忘，然而随之而来的，心痛的影像，东离温柔
　　牵着方怡然的大手。。。她更是记得真切。

　　“小英”，罗敷拉过小英的前爪搭在自己腿上，轻声道：“以后你一直陪着我好么，
　　只要你不抛弃我，肉包子咱俩分着吃。。。要不，都给你吃也行。。。只要。。。”

　　正说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是门卫乔大哥，一个心地善良，性格腼腆，绣纺里唯一跟她一样爱护小英的老好人。

　　乔合站在丈许外，手里拧着油袋，跟往常一样，袋里装着厨房晚饭剩下的肉骨头。

　　罗敷微笑着拍拍已经蠢蠢欲动的小英，“去吧，宵夜来了。”

　　小英眨眼间已围在乔合旁边，摇头摆尾，只差没热泪盈眶。乔合把袋子往地上一搁，
　　小英熟练的扒开袋口，大块朵颐起来。

　　往常，乔合总是给小英送了“宵夜”，对罗敷礅厚打声招呼就走了。今天，他却一
　　直站着，也不开口，局促的搓着粗糙的大手，黝黑的脸上竟有些微微泛红。

　　罗敷见他神情异样，担心道：“乔大哥？身体不舒服？”

　　乔合赶紧摇头。

　　“乔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乔合再摇头，又重重点头，接着闷头大踏步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件精致东西，往罗
　　敷手里一塞，完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罗敷仔细看，一朵茶匙般大小，五彩丝线缠绕成的山茶花。

　　她忽然间明白过来，脸上火烧的烫。她竟然不知道，乔大哥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
　　思。。。

　　正想间，身后传来鞋子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她回头，夕阳余光映在她脸上，跟天上的晚霞相映红，更显出对面卫瑛脸上的黯淡
　　阴沉。

　　卫瑛负手，从树下阴影中慢慢走出来。高瘦修长的身形外，罩着经年不变的花罗黑
　　衫，高贵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似乎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周围的一切都
　　属于黑色，包括那匹天神般的黑马。

　　他淡淡扫了眼她手上的彩色山茶，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胭脂盒藏回袖中，清冷道：
　　“怎么没去庙里上香？”

　　七夕上香？这个人根本连七夕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把山茶放进袖里，面无表情道：“今天是七夕，庙里只上供不上香。你又来干嘛？”

　　“这座绣纺已经转让给我，我的地方，自然想来就来。”

　　她瞪他，她现在已经不怕盯着他看，对这样一个以强抢掠夺为乐，完全不懂得尊重
　　他人的野蛮人，她不需要胆颤心惊，更不需要退缩，“卫瑛，不论我爹是谁，那是
　　上辈的恩怨,我说过，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难道我真的要躲你躲到离开京畿？”

　　他笑，“我也说过，我跟你没完。别说京畿，即便天涯海角，你也躲不过。”

　　“你。。。”她呼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我到底怎么惹到你了？难道。。。”
　　她咬着唇，红潮上脸，“就因为那天在温泉边。。。若真是这样，我给你道歉，真
　　的对不起，我那天神智不清，把你当成。。。”

　　“闭嘴”，他垂着眼皮，轻声道。

　　背上升起一道寒意，她努力挺直几乎微颤的脊骨，看着他。

　　卫瑛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秦罗敷，你以为你是谁？没时间跟你空耗，立马收
　　拾东西跟我回府。”

　　“什么意思？”

　　“跟我回卫府，我下月纳你为妾。”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他，这样的话他竟然可以仿佛谈论天气似的飘出口？她是有思想的
　　活人，不是让人随便称金论两的货物！这人太可怕了。

　　她拉起裙角，转身狂跑。

　　跑了一半，他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你要跑出那道门，我让张东离提头来见你。”

　　她一只脚生生在空气中顿住，她回过身来，对面那人，哪还有半分初见时绿色桑林
　　中，灿烂阳光下的柔和，那样一副看似赏心悦目的面具下，到底包藏着多少不为人
　　知的祸心，她叹气，“卫瑛，我怎样都行，别伤害东离。”

　　他笑，没有破绽的完美笑容，袖中的胭脂盒暗暗从中裂成两半，“这样最好,夫人,
　　随为夫的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