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说》genji

16、水绣坊

　　越场里按职位高低分了不同的别院，是所有卫府丫环仆役居住的地方。桑筒住靠前的
　　“卫风”，她娘是卫府厨娘，她很小就在厨房帮忙，后来因聪明伶俐，背景清白，
　　且长相平凡知轻重，被故老夫人，就是卫瑛的母亲看中，调到后府伺候卫瑛。卫瑛
　　长年在外，回府的次数每年加起来不超过五个指头，是以她每月领着五十两月俸，
　　却工作清闲，羡煞旁人。最近卫瑛回府，她的清闲日子结束。昨夜卫瑛从宫中回来，
　　现在天还没光亮，她就早起到井边打水洗脸，一边还有些睡意朦胧，一边盘算着今
　　日的衣用饮食，杼夫人给公子在宝象楼订的新衫前天就到了，昨天从宫里送来的公
　　子爱喝的贡眉白茶还在包五叔处放着，书房里的衣纹狼毫笔该添新的了。。。

　　她慢吞吞在水井边洗脸，擦手，睡意消得差不多了，才走回来，刚转角，就见一道
　　黑色背影立在房门口，她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的打量半天：“公子？”

　　卫瑛转过身来，神色冷漠道：“她走了？”

　　她反应过来他在说谁，有些心虚却面上镇定道：“公子说秦小姐？她两日前走了。”

　　他脸色一沉，冷道：“招呼都没打一声，当卫府什么地方。”

　　她当然记得他那天说过的话‘倘若她要走，便让她走，不必知会我’。印象中公子
　　没有这样反复过，她一时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敢接话。

　　早上总有些薄雾，她注意到他衣角有些湿气，显然是从那边“迷行斋”一路走过来，
　　且等她有些时间了。虽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不过总觉得公子是在乎的，虽然方式奇
　　怪了些。她再探探口风，“公子，奴婢斗胆，秦小姐走时，身无长物，奴婢见她可
　　怜，便执意塞了五十两银票给她。希望。。。”她一副吞吐的样子，“公子不要怪
　　罪奴婢”。

　　“她上哪儿去了？”他不想跟她绕半点圈子。

　　“公子？”她假装迷茫。

　　他淡道：“我亲自把人交给你，你若真让人走得不留一点痕迹，就不是桑筒了。还
　　有，我不喜欢任何人在我面前耍花腔。”

　　她赶紧跪下，“公子息怒，秦小姐在京畿举目无亲，桑筒让她到水绣坊去了。”

　　“什么水绣坊？”

　　“京城最大的绣场之一，给大户人家制衣刺绣的地方。奴婢的姑妈在那里当差，奴
　　婢让秦小姐投她去了。”她不敢再有半点隐瞒。

　　他沉声道，“让你姑妈安排一下，我今天要去水绣坊，这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包括秦小姐。”

　　“是，”她赶紧点头。

　　他撩起衣摆往回走，走了几步，顿住，没回头，低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走时
　　说了什么？”

　　“秦小姐说，谢公子照顾收留。”

　　“真的？”

　　她一咬牙,“奴婢以性命担保。”

　　这边，他嘴角微勾，“桑筒，这事办得不错，去帐房领五百两赏钱。”

　　方大娘清晨接到桑筒从卫府送来的信，信里附了一百两银票，信很短，说卫府有人来
　　探望秦小姐，千万不能怠慢，并且叮嘱此事保密尤其不能让秦小姐知道。

　　花一百两探望一个每月在绣纺只有五两例钱的织娘，虽然是个美丽的织娘，方大娘
　　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大户人家行事想来神秘繁复，何况卫府这样的侯门将相，便
　　没再多费心思猜疑，只想着如何让秦小姐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被人“探望”，想来
　　想去想到院子里那只叫小英的黑狗，似乎是秦小姐来了两日最上心的东西，便有了
　　主意。

　　暮色渐近的时候，卫府的人来了。

　　方大娘虽然早有准备，开门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是个长得很俊的年轻人，三十左右年纪，跟想象中不一样，非常礼貌和气，进门就
　　先跟她打招呼，“你好，方大娘。”夕阳的红光映在他带笑的脸上，像镀金一样，
　　让人不敢逼视。

　　方大娘回了礼，低声道，“秦小姐刚吃过晚饭，我带你去见她。”

　　绣坊后门平日里出入的都是姑娘，门又窄又矮，年轻人只好弯腰进来，跟在方大娘
　　身后。

　　方大娘见这人虽然一身简单黑衫，却是剪裁精致的上等料子，料想此人在卫府中是
　　个人物，更是不敢怠慢，领他从僻静的小路走。一路上，虽然那人只是静静跟在身
　　后，方大娘却紧张莫名，不得不找话来说缓解气氛，“公子有心，专程来探秦姑娘。”

　　那人浅浅一笑，也不回话。

　　方大娘只好继续道：“秦姑娘昨日在巷里拾了只流浪狗回来，但绣坊里不能养狗，
　　只好先搁在后院”，说完停下来，指指对面，“嗯，就是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