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养成手册》蓝江陈

27、你是我最愚蠢的一次浪漫

　　如何写好一封情书是一门考究的学问。首先必须得确定对方对你有那么一点意思，否则一切都是白搭，任你写得天花乱坠、抛出一片真心，得到的结果都是：你是个好人。当然，比较羞涩的姑娘会悄悄扔了你花大工夫写出来的东西，当做无事发生。

　　此外，写情书肯定是有技巧的。首先，要看你和对方到了什么地步，如果彼此都有隐约的好感，而且姑娘愿意和你说话，便可以写一封试探的书信，不要单刀直入表明爱意，那样会吓到人适得其反。可以以朋友的口吻叙旧，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最好夹杂着两人共同的回忆，再简单说说自己的情况，恰到好处地表示关心。接着可以探讨一点深入的话题，比较隐私的内心活动，自己的感悟，以及对对方的好感等等，把握好尺度，不能操之过急。

　　如果发展得比较明朗，你能确定郎有情妾有意而不是你的人生三大幻觉之一，那就可以写得更进一步：到这一步，一定要用寻常的语气行文，不管是对自己的简述还是对对方的关怀，要暗暗地宣示所有权而不能直露于外。接下来就是约时间见面，不面基怎么能进行更深刻的交流呢？如果一直是书信来往，没有见面的打算，除非你们真是坚信有柏拉图式的爱情。

　　最后一种情书是属于情人和夫妻之间的书信，这就不需要什么技巧，越肉麻越好。当然，和苏蕙窦滔那样有点可爱的情趣也是极好的。

　　这就要涉及到了解对方的性格，量体裁衣。崔莺莺属于从小家教严厉，内心躁动外表正直的女文青，写情书最适合不过，张君瑞把握到这一点，投其所好，一点一点把小姐姐内心躁动的情愫勾了出来。

　　情书总归是要写给对的人，和告白一样，不是发起追求的鼓声而是最后冲锋的号角。张君瑞得到高人卓大师的指点，智珠在握，认为好事将成，一颗心活泛起来，连带着看这古旧灰暗的寺庙都有几分欢喜的色彩。

　　毕竟情书交出去，是要得到回应的，如果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就像送信的青鸟被对方抓来炖了一锅似的叫人绝望，多半是没下文了，坚定的人可以再试试，也许对方是羞涩到不好意思回信，又或者是没有打动到心爱的人儿。反之，得到了对方的回信，足够你颠来倒去看好几遍，每一个字似乎都能看出暗示与回应。只要不是拒绝的话语，哪怕对方回了你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可能包含的意思就是芳心暗许，这个解密的过程让人欢喜。

　　路珞瑜和小姐照例去园子里烧香，今天的小姐妆容精致，衣裙艳丽，和以往有细微的差别，有心的人很容易看出。

　　先后来到湖山下，夜里白露侵罗袜，崔莺莺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路珞瑜很识趣地道：“小姐，我去角门那边看看，今天时辰早，怕是有人会闯进来。”

　　珞瑜知道张生躲在那边，直接走了过去，清咳两声，早已按捺不住的张君瑞听到女孩儿的声音，“嗖”地跳出来，伸开双臂就要抱住她。

　　然后这一脸猪哥样的家伙哎呦一声，捂着鼻子蹲下来。

　　“禽兽，是我，怎么看到个女的就往上扑？要是我家老夫人过来，你跳出来抱住她……”说着珞瑜自己笑起来，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张生唯唯诺诺地赔礼道歉，路珞瑜不和他计较，道：“一会儿你别从这门进去，直接跳过去。听姐姐的，保管你们今晚就能成亲。”

　　张生只道隔墙有佳人，被红娘姐姐一撺掇，就要立即行动，一分钟都等不得——多好的约会地点啊，月明星稀，和风细细，花影重重，湖山之下，小园之中。

　　可是这墙不矮，张生和他的故交白马将军完全不同，笨手笨脚地挂在那里扑腾了半天，和一只胖胖的母鸡想要飞起来跳过篱落一般，模样滑稽。急得他额头冒汗，又一次顺着墙滑下来，指甲里都是圬墙的泥灰，可怜巴巴地看着路珞瑜。

　　完了，路珞瑜大摇其头，就你这智商，基本告别窃玉偷香了。

　　小路朝着黑暗处招招手，一脸凶相的惠明大师颠颠儿跑过来，朝着张生点点头，然后抓住了他的衣领。

　　张君瑞飘过墙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红娘姐姐好像和这神行太保惠明师傅有奸情！

　　崔莺莺怎么想的呢？她今天写的回信确实是张君瑞想的那个意思，晚上和红娘过来，大家都装作正常烧香，都是影后，明明知道要发生什么，一个也不点破。红娘刚才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要去角门，半天没回来，崔莺莺知道这是给她制造机会，在这里站了一刻不到，背后扑通一身响。

　　莺莺吓得一抖，马上反应过来是那该死的家伙过来了。好好的门不走，怎么翻墙过来了？

　　张君瑞灰头土脸地站起来，这点疼痛根本阻止不了他对爱情的狂热。

　　下一刻，崔莺莺比刚才还抖得厉害，因为一双手伸过来，保住了她。

　　短短的一瞬间，二十岁不到的崔莺莺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这是她头一次被一个男子这么搂住，能感受到他抱得好紧，他的呼吸带着……泥土的味道？他的手上全是灰尘——好吧，没有那么浪漫。

　　张君瑞感冒没好，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心情激荡，阿嚏一声。崔莺莺跟着娇躯一颤。

　　她今晚来这里，脑中早已有了和他发生点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的准备，但是事到临头，崔莺莺反悔了。

　　自己含蓄的暗示，已经是极限，一辈子都没这么大胆。陡然被他抱住，吓得魂儿都没了，张珙会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晚上就在这里等着他来，被他抱着也默许了？

　　小姑娘不作不舒服，猛地推开了他。

　　张君瑞一个趔趄，愕然地看着怒目的崔小姐，佳人在怀的感觉转瞬即逝。

　　“是谁！”莺莺喝骂。

　　张生笑道：“是小生。”

　　这家伙以为小姐和她玩游戏呢，毕竟小姐都看到他了还这么问。

　　“张生，你是何等之人！我在这里烧香，你无故至此，若是夫人闻知，看你有何理说？”

　　张君瑞苦着脸，不是你叫我来的么，怎么变卦了？这家伙被莺莺生气地数落一通，刚才抱着人姑娘的胆气顿时破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远处看戏的两个人窃窃私语——

　　“你看，我就说莺莺小姐要拿着架子，张君瑞刚才还和我夸口他是什什么浪子班头，隋何陆贾，这会儿没声了。”

　　“张生还是不懂得察言观色，这时候不要和她辩说，直接上前去搂住崔小姐，怎么挣扎都别松手，小姐肯定是吓唬他，不敢真的喊人，矜持一会儿该消停了，倒在他怀里接下来……哪怕是真的喊人，告到官司难道还羞了他不成？”

　　“哟，很有经验啊，说的头头是道。”

　　“不敢不敢，小僧只是纸上谈兵。”

　　两个家伙说着悄悄话，那边崔莺莺看着斗败鹌鹑一样的张珙，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刚才的胆子哪去了？女孩子和你矜持一下就怂了，再坚持一两次我不就……这下自己不接着拒绝都不行。

　　“红娘，有贼！”崔莺莺声音并不大。

　　路珞瑜姗姗来迟，左顾右盼，“哪呢？哪呢？”

　　得，真当在演舞台剧了。

　　在她面前杵着的张君瑞垂着头，低声道：“红娘姐姐别喊了，是小生。”

　　“咳咳，你到这里来有什么勾当？”

　　张君瑞更怂，路珞瑜恨铁不成钢，这时候抓住机会和小姐表白一番，表示自己相思成疾，看到小姐心中踊跃不久得了。

　　崔莺莺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道：“带他去夫人那边。”

　　珞瑜打圆场：“算了吧，到夫人那里他名声真的毁了，我们自己处分他一场。”

　　这就是要动私刑了。

　　张君瑞看着红娘，心中害怕，脚一软，又跪下来。

　　“你读了那么多孔孟圣人书，通晓周公之礼，大晚上跑到这里来来做什么？”珞瑜走过去，轻轻踢了他一脚，“你知罪么？”

　　张君瑞终于开窍：“小生不知罪！”

　　要是这家伙又承认错误，不得不接着惩罚下去，真是愁死了。

　　路珞瑜转头看向面色不虞的崔莺莺，道：“姐姐看我红娘的面上，饶了他吧。”

　　崔莺莺顺着台阶下，“若不是看在红娘的面子上，扯你到老夫人那里去，看你有何面目见人！”

　　珞瑜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的？

　　莺莺接着说：“先生虽然救我们一家，大恩当报；既然是兄妹，为何生出歪心？万一被我娘亲知道，先生何以自安？以后别这样，再这样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这话说是数落他，里面包含的意思仔细一想就能分辨出。先是改口叫先生，说大恩未报；接着说所谓非礼，只是怕被娘亲知道；最后的再这样断绝关系，什么关系？当然是兄妹关系。

　　张生现在又羞又臊，一点言外之意都没听出来。看着小姐小腰一拧，转身离去，简单一句挽留始终没能说出口。

　　路珞瑜叹了一口气，道：“羞也，羞也！刚才谁说自己是‘风流隋何、浪子陆贾’来着？”

　　张生垂头丧气：“诶，这回算是死心塌地了。要不红娘姐再给我送一封信给小姐？”

　　“算了算了，你那些淫词烂调，趁早歇着吧，得罪了卓文君，还当什么汉司马。”

　　“小姐，你害苦我也！”张生眼泪汪汪，鼻涕又下来了，“从此我一个念头都不敢动，怕是要大病一场。身体早不舒服，本来今天高高兴兴，跑到这里来受了一场怨气，难受、想哭。”

　　惠明大师双手合十，一脸宝相，“阿弥陀佛，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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