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刀》霏霏君子

8、chapter 8

　　秦璐打量着这件有些简陋的旧屋子，破旧的木板门上贴着褪了色的一对春联，还有两个秦璐不认识的门神。四周用红砖堆砌起来的矮墙。秦璐猜测，可能这家人条件不太好，也许章轼辰是来义诊的。

　　章轼辰推开木门，“吱呀”一声，是老木头门特有的声音。他一脚跨进门槛，和刚刚的神情完全不同，高扬着声音：“老孙，干嘛呢？”
　　走在章轼辰后面的秦璐伸长着脖子，想看看这个“老孙”到底是什么人。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内容却相当丰富，各种蔬菜种在一边，还有草药堆放在角落，两条中华田园犬一前一后，在秦璐和章轼辰的脚边绕圈圈。
　　没走几步，老孙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来有没有带酒啊？”老孙道，可还没等章轼辰回答呢，眼尖的他便发现章轼辰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的。“这个丫头是谁？”
　　章轼辰转身看看秦璐，随意地介绍道：“魔都来的，也是我原来所在医院的医生。”秦璐向前一步，站到章轼辰身边，笑了笑，朝老孙摆摆手，说：“孙……老师您好，我叫秦璐。秦始皇的秦，璐就是王字旁加个马路的路。”
　　“哦~~好好好。都是同行啊，正好我今天宰了羊，我们今天晚上烤羊肉吃，如何？”
　　“只要你有好酒，我都无所谓。”章轼辰放下自己的竹篓，跟着老孙走进了屋子。

　　同行？喝酒吃肉？感情不是来这义诊的啊……
　　刚刚见到的这个老孙，看上去大概六七十岁吧，但是精神得很。
　　一走进屋子，一股子中药味。屋内陈设虽然简陋，但是却摆满了各种草药，还有银针。也有不少有关医学的书籍，不过秦璐看了看，都不是什么正/规的教科书。

　　“你们两个先坐一会儿，我再去厨房弄一下，马上就可以开始烤肉喝酒了。”说着，老孙去厨房继续忙活了。
　　秦璐见章轼辰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一点都不拘束，也没有摆出一副对主人毕恭毕敬的样子。
　　从桌上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后，章轼辰悠闲地喝了起来。
　　秦璐找到一个小板凳，放到章轼辰旁边，坐下，安静了几秒，但是始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问道：“章老师，这个老孙是何许人吶？”

　　章轼辰闲着也是闲着，便给秦璐讲了讲老孙的故事。

　　“老孙真名叫孙义真，是这片地区的赤脚医生。当年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赤脚医生在六/七/十年代是很红的，当然也是因为有他们，才让底层农民可以看得起病。老孙家成/分是贫民，读了小学。后来各地开始招收具有小学学历的学生，进行四个月培训，便可以当医生。老孙就报名了，在那个时候，能当医生，大家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样的机会让他们觉得是天上掉馅儿饼。”
　　“毕竟只有小学文化，所以对于学习那些化学符号还是很吃力的。但是老孙没有退缩，他每天五点半天没亮就起床学习，白天上课，晚上继续学习。后来便成了这片地区的赤脚医生。因为他的医术受到了老百姓喜欢，国外媒体也纷纷报道了赤脚医生这一群体，国内媒体更是找到他，对他进行深入采访。后来，那篇报道的文章被上面的人看到了，便提拔老孙到卫生部当差。”

　　“哇，想不到过去赤脚医生竟然有这么风光的一面。”秦璐听着不禁感叹道。毕竟现在大家几乎都有些瞧不起赤脚医生。

　　“没错，老孙确实风光了一阵子。可是后来，八十年代后，全国大范围整/治赤脚医生，毕竟他们的医学底子确实没有那么扎实，属于速成型的。但是一个文明的社会肯定是要一步一步走向规范的。所以，需要赤脚医生考医生执照，转换成乡村医生的角色。后来，老孙就又回到了这里，继续做他的乡村医生。”

　　“也算是一个大起大落的人生了。”秦璐道，“可是看看孙老师的家，其实他依旧在不停地学习吸收知识的。”
　　章轼辰也很认同，点点头：“所以，在这里我唯一佩服的就是老孙。他也教了我很多东西。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也不会对赤脚医生有这么深入的了解。他们就通过这几根银针，这些土里长出的草药，就能够解决老百姓们日常的一些疾病。”
　　秦璐拿起放在茶桌上的一捆皮卷，里面装着大小各异的银针。“确实很厉害。”

　　章轼辰起身，走到晾晒着草药的凉席前，指了指，道：“这些草药你认得多少？”
　　……
　　秦璐愣了两秒，为难地看了看那一堆黑的灰的，偏黄的……
　　“都不认得，之前虽然学过一点中医知识，但背那些中药名称和作用也都是为了应付考试。而且，我是个连五谷都不分的人，哪能指望我认识这些名贵的草药呢。”秦璐自嘲道。
　　“呵，你倒是挺理直气壮。”章轼辰无奈地笑了笑，“有时间还是多多了解一些中医吧，对你有利无弊的。”
　　“嗯，回去就开始接触了解。”

　　两人聊得还行，老孙从厨房端着已经处理好的羊肉出来，爽朗地笑着说：“今天这羊肉十分肥嫩，你们放开了吃，最好给我全都吃完。”说着，将一大盆羊肉块放下，到里屋拿烧柴的锅和架子，将其支好，放在门外墙边。
　　“放心，只要你有好久，我保证把你这些肉都解决了。”章轼辰笑笑说。
　　站在一边的秦璐小心打量着章轼辰，发现也只有在这里的时候，章轼辰整个人是放松着的。

　　“丫头吃羊肉吧？会不会怕有腥味？”老孙拿着酱油和其他各种调料走到秦璐跟前问道，“如果你不喜欢吃羊肉没关系，我再给你炒些其他菜吃。”
　　“不会不会，孙老师，虽然我是个南方姑娘，但是对羊肉我也是喜欢得不得了的。”秦璐生怕再麻烦老孙，毕竟她已经来这里蹭饭了，再麻烦主人不太好。
　　“别叫我孙老师，我就是个退休的赤脚医生。你叫我老孙就行，就像轼辰那样。我们俩可是忘年交。”老孙说得神采飞扬的。
　　章轼辰笑着在一边搬着小桌子，小板凳，一边拿来好酒。

　　“可是我和章老师差一辈，如果我也叫老孙，岂不是和章老师变成同辈了？”
　　“这有啥，小章不会介意的，是吧？”老孙朝章轼辰那边看了看。
　　“我无所谓。”章轼辰道。
　　“你看看，他都无所谓了，小丫头你就别担心了。来，快坐下来，咱们吃肉。”

　　秦璐搓了搓手，在章轼辰身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看着慢慢变大的火苗，也逐渐感受到这里的温暖。
　　小桌子上，一瓶白酒，几盘小菜，一大盆羊肉放在一边。
　　章轼辰架好烤肉的铁架子，用筷子夹了几块肉，放上面先烤了起来。

　　夜晚，山间确实有些冷。秦璐缩在一旁，手不停地靠近火苗，希望取点暖。老孙见了便笑着说：“丫头，喝点烧酒，浑身都会暖和的。”
　　说着，便起身去给秦璐那个小酒杯。
　　“老……孙，我不会喝酒。”秦璐从铁板上夹起一块肉，蘸了蘸酱料，大口咬下一块。美味瞬间填满她的整个味蕾。“章老师，羊肉可以吃了，很好吃，你快吃一个。”
　　章轼辰听了秦璐这么说，也拿起筷子，选了一块放进嘴里。再举起酒杯，眯了一口小酒。满满的享受。

　　老孙拿来小酒盅，放到秦璐面前，在秦璐的推辞声中，还是给秦璐倒了几小口酒。
　　“没事，就这几小口暖暖身子。我也不会再给你多喝的。”
　　秦璐有些为难，毕竟她之前也只喝过几次红酒，连啤酒都没喝过。她眨着眼睛看了看章轼辰。
　　“喝吧，几口没问题的。这酒度数没那么高。”章轼辰开口了，举起杯子，仰头将其全部喝下。
　　“如果我醉了，你得负责带我回去啊。”秦璐哆哆嗦嗦地拿起酒杯，小抿了一口。那一瞬间，微辣，呛鼻的感觉让她整个人的血液都加速循环了起来。第一口感觉不怎么样。不过身子确实慢慢暖了起来。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喝点酒暖和身子的。”老孙笑着，夹起一块肉扔进口中，嚼了起来。
　　“对了，你今天来不是只为了吃肉喝酒的吧？”老孙一眼就看出章轼辰眉眼中藏着的心事。
　　“还是您老厉害。”章轼辰笑笑，说：“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今天有个病人……”

　　秦璐在一旁听着二人交流病情，越听越觉得沉重。抬头看看天空，月亮很亮，可是并不圆满。
　　“在这里啊，医生只能利用有限的条件，做有限的事情。不能要求太多的。”老孙听完后只能这么一说。
　　章轼辰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觉得在这里能体会到更多的无奈，不仅仅是病人的无奈，医生更无奈，因为这里的医生没有足够的子/弹来对付疾病。”秦璐有些伤感道。
　　老孙笑笑，说：“这丫头不错，能体会到各人的不易，有悲悯的心，很不错。”他对着章轼辰夸了夸秦璐。
　　“你朝我夸赞她没用，我又不是她老板。”章轼辰继续吃着盘子里的小菜。
　　秦璐小声“哼”了一下。

　　酒足肉饱后，两人准备告辞老孙。
　　“有空再来玩儿啊。”老孙站在门口，朝走远的俩人大声喊道。
　　“好的，老孙~你快回屋里去吧。”秦璐也大声回答道。

　　章轼辰走在她旁边，一笑：“叫得顺口了？”
　　“还是有些别扭的。”秦璐吸了口凉气。
　　周遭的低气温让秦璐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袄，不过刚刚喝的几口酒还管些用，没那么冷。
　　“今天我再收留你一天，明天你再不走，我是真的不会再收留你了的。”
　　“放心吧，我明天肯定走。”秦璐说着这话，口气略不善。

　　刚准备快步走到章轼辰前面，可是，不知是晚上露水打湿了路上小石子的缘故，还是她晚上喝了点酒的缘故，一个没走稳，脚一崴，狠狠地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