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刀》霏霏君子

28、chapter 28

　　人们总希望医生可以治好每个人的疾病，但往往事与愿违。当医生的这些年，秦璐确实看淡了生死，在死亡面前，她已然麻木。还记得当年实习生期间，在心内科的某一天。中午午休结束后，她从学校走去医院上班，刚到心内科医生办公室，便听到其他学长学姐说某一床的老太太不行了，正在抢救中。秦璐一问，正是她所在组的病人。立刻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帽子，便朝病房跑去。

　　床边围着几名医生护士，一位医生正在按压病人的心脏。监护仪上还有着波动的曲线，除颤仪也备在一旁，护士老师抽着肾上腺素，准备给病人注/射。
　　家属们也都已经赶到，在一旁哭泣。

　　秦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这样的情形，大家在影视剧中或许都见到过。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不一样。
　　带教老师看到秦璐过来了，对着秦璐说：“你来换一下他，继续按压。”

　　秦璐立刻戴上手套，以十分标准的姿势进行着胸外按压。可是，老太太的眼神已经涣散，心电监护出来的曲线也都是按压才有的波形。即使秦璐知道回天无力，但是她依旧努力做好最后的抢救，认真对待。

　　上级医生已经将家属喊到一边开始进行最后的谈话。让家属逐渐接受这个事实。
　　秦璐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按压的动作，体力逐渐消耗……

　　最终，家人还是选择放弃了抢救。
　　停止按压后，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几位家属痛苦不止，和他们的母亲做着最后的告别。
　　秦璐退到一旁，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但感情丰富的她看到这样的情形，眼眶也不禁湿润了。这是她第一次为素不相识的病人而哭泣，但也是最后一次。

　　——

　　明天就是15床手术了，秦璐结束手术后，回到办公室，将术前谈话的资料都打印出来，核对完毕后，她让实习生喊15床家属过来谈话。

　　“秦医生你好啊，是明天准备手术了吗？”
　　“是的，已经确定是明天手术了。所以，我现在和你进行一下术前沟通，有些资料也需要您签个字。不用担心，就是常规的术前流程，都需要做的。”秦璐安慰道。
　　这位母亲看上去很紧张。

　　“除了您，还有别的家人需要参加这次谈话吗？”
　　“没有了，就我一个。孩子他爸在外地打工，赶不回来了。”
　　“好的。那我和你讲一下手术主要的风险和术后的一些注意事项。”医生这个职业看到最多的就是各种底层家庭的状况。可以说，当医生这么多年，小/康以下的家庭占大多数。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公平，都是越贫穷的人越可悲罢了……

　　秦璐将所有的手术风险都说了一遍后，这位母亲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其实，这些手术风险在我们科发生的概率都是很少的，但是并不是代表不发生，而且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所以我们必须在术前都将这些告知家属。您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颤抖，说：“嗯嗯，我知道秦医生。那……费用大概有多少？”
　　“嗯……因为这个病情确实比较特殊，可能需要您先缴纳5万元，后续医保也可以报销一部分的。”
　　“5万啊……”女人愣了一会儿。“好的秦医生，钱我想办法再凑一些，之前已经借到了一部分。那就签字吧。”

　　秦璐知道，五万元对于很多家庭来说，是很难一下子拿出来的。她的家庭曾经也是那个连8万元存款证明都开不出来的底层人家。当初，秦璐获得了出国交流的机会，但是需要提供家庭存款8万元证明。这样的事情再次将秦璐的自尊心打入谷底。因为开不出证明，她最后没能去得了国外交换。

　　而在那之前的人生，也是一样。初中时期，寒假有个去日本游学的机会，班级前十名的同学有机会报名。秦璐当时考试几乎每次都是班级前五，她很想和同学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父母拿不出旅行费用，便和班主任说是外婆担心她的安全，所以不同意她去日本游学。

　　而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家的贫穷。小学三年级，因为秦璐自己的坚持，她终于如愿学习了竹笛。因为知道父母为了支持自己学习竹笛很不容易，需要额外付竹笛的学费。因此，她学得比谁都认真。也正因如此，竹笛老师很喜欢她，也获得了去青岛参加全国独奏比赛的机会。可就在此，父母拿不出参加比赛的报名费，当时四千块钱对她的父母来说，很难。

　　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自己家里的贫困，让她不得不奋力向上，想要逃离这样的家庭。她无数次在内心抱怨过自己的父母，也无数次愤怒于那些贫穷的人们为什么还要一直生孩子，让无辜的孩子来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

　　“如果实在困哪，您也可以试试平/台/筹/款的方法。应该会有一些帮助。”秦璐提醒道。
　　“好的，谢谢秦医生了。明天手术就拜托你们了。”
　　“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看着女人走出办公室的背影，秦璐叹了口气。贫穷是原罪。

　　谈话结束后，秦璐再将一天中病人的检查结果都看了一遍，将需要调整用药再重新开了医嘱后，带着规培生和实习生进行了简单的晚查房。

　　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你们也下班吧，趁着最近不太忙，多多休息。”秦璐对着手下的规培生和实习生说道。

　　自己也收拾好桌面后，脱下白大褂，拿着自己的电脑和包包离开了。
　　还好住得近，不需要忍受通勤之苦。
　　秦璐看了看手表，今天到家算比较早的。便打开iPad，点开自己收藏的跳操视频。准备先锻炼30分钟。

　　跳个操，冲个澡。这是秦璐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如果时间允许，她都会给自己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锻炼一下。毕竟，干外科医生这一行，没有好的身体，那肯定是无法干得长远的。

　　四月的天，时不时会出现几天高温，带着些许闷热，秦璐打开窗户，再打开空调。想让屋内沉闷的空气换一换。

　　透过高楼之间的间隙，她可以看到章轼辰住的小区。这些天一起和他做手术，再次被他精湛的技术所折服。这个男人真正的魅力就是他的手术和人品啊。何必在乎其他，更何况，秦璐自认为自己的能力也不比他前女友差到哪里去。只不过，不管是目前还是未来，她的收入肯定是比不上她前女友的。

　　虽说秦璐所在的医院也是全国前十，但医生的工资水平就在那里。虽然平日的生活可以过得比较体面，但想要在魔都完全靠自己当医生买一套房子，那真是天方夜谭。也许十几年前有这个可能，但现在，没有家里的支持，真的太难了……

　　秦璐的心，再次被现实一击。懒懒地叹了口气后，打开电脑，将章轼辰发给自己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在笔记本上做了无数的小抄和注意事项。

　　无数个夜晚，秦璐都是这样度过的。与学习为伴，不断精进自己的业务水平，更新自己的知识储备。
　　看剧？刷短视频？不存在的。

　　次日清晨，秦璐准时起床。迅速洗漱收拾了一番后，便出门上班了。
　　就在小区门口买早点的时候，她又遇到了章轼辰。
　　“早，章医生。”秦璐主动打着招呼。
　　章轼辰略微有些惊讶，毕竟这个女人已经刻意疏离自己有一段时间了。“早。”

　　两人再次无言，等待着早点。
　　章轼辰先拿到早点，但是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着秦璐。
　　这次秦璐也没有刻意回避，拎着自己的早餐，和章轼辰并肩走着。走到医院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并没有很赶。

　　7点钟的空气中带着些许寒冷，秦璐缩了缩自己的脑袋，将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迎着阳光，章轼辰终究还是开口了：“这些天为什么故意避开我？”
　　“唔……”秦璐没想到他会现在谈论这个问题，但是为什么回避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我自己没想好。”秦璐道。
　　“没想好什么？”章轼辰步步紧逼。
　　“没想好怎么面对你的过往，没想好是否能够接受你的曾经，也不知道你对待会如何对待过去。”
　　“那现在想好了吗？”

　　秦璐站定，没有回答章轼辰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呢？你对她还有感情吗？”
　　章轼辰也站定，用十分认真且坚定的眼眸看着秦璐，道：“没有了，都过去了。”
　　“那她对你呢？还有感情吗？”秦璐很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吃醋的女人，但她必须弄清楚，她不想做一个傻瓜。
　　“也许有，但我也知道，那种感情不属于我。我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章轼辰停顿了几秒，补充道：“我和你是同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