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刀》霏霏君子

10、chapter 10

　　“那天晚上我值班，本来没什么事情，但是急诊那边突然来电话说有一个患者脑出血，需要紧急开颅手术减压。我就去手术室做手术去了。病房里留了一个下级医生值班。本来一切都挺好的，那个下级医生能力也还可以，所以我就放心地去做手术了。可是夜里，病房里有个脑肿瘤术后感染的患者突然开始发高烧，那个下级医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就给开了青霉素皮试。当时护士注意到那位患者是有青霉素过敏史的，便提醒那个下级医生。但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脑子当时怎么了，竟然说没事，试试看。护士也就去试了。可是结果，病人立刻开始出现非常严重的过敏反应。”
　　“之后，他们立刻开始抢救，我在手术室接到电话后，立刻让他们全力抢救。但是我的手术又不能停，没有其他医生在。我立刻让手术室里的护士打电话给大主任，让他立刻过来。因为听电话里那个下级医生的口吻，那个病人似乎不太妙。手术还在继续，至少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结束。我一边让自己镇定下来处理手术台上的患者，毕竟这也是一条生命，我不能因为外界的干扰而马虎。另一方面，我确实很担心他们的抢救情况。”
　　“就在我结束手术后，连手术服都来不及换，直接从楼梯跑了下去。可就在快要到病房的时候，我接到电话，说那个过敏病人去世了。那一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秦璐皱着眉，听完这有些揪心的过程。反问道：“可是给错药的是那个下级医生啊，怎么最后会牵连到你身上？”
　　“当时是医/闹开始流行的时间段，病人家属开始闹事，将事情曝光到网络上。舆论瞬间一边倒。各种辱骂全部涌来，骂那个给青霉素的医生草菅人命，骂为什么没有上级医生在场，骂医院的抢救过程。最后事情越闹越大，医院没办法，当事的护士和那个下级医生直接辞退，吊销执照。而我也因为这件事情暂停工作三个月。”

　　“那个医生真的是混账，明明人家已经有很清楚的过敏史，还给人家用那个药。这个真的没什么好分辩的。而且护士提醒之后，他还那样坚持用。”秦璐指摘道，“可是章老师你不是仅仅停职三个月吗？最后为何会变成那样？”

　　“因为过去锋芒太露，得罪了一些人吧。所以别人借机整你。而我那时候心气高，就对着干。结果，医院某些人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作为上级医生，我确实有责任，但也不至于这么严重。”章轼辰自嘲般地笑笑，摇了摇头。

　　秦璐低下头，目光中藏着些对这个世界的失望。“进入社/会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候多么让人恶/心。其实就算是在学校这样较为干净的地方，也还是会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就好比我本科的时候真的特别讨厌辅/导/员这个角色。有些人真的很官/僚，而且会因为学生得罪了ta，就在一些事情上面公报私仇。之前实习的时候，我还记得有个科主任对我们训话说，当领导的怎么可能不官/僚，官/僚才是对的。我真的是服了这些人。”秦璐吐槽道。

　　“难免的。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正直高尚，那是不可能的。”章轼辰说着，将冰块毛巾换成了草药纱布。
　　秦璐这才注意到章轼辰不知何时一直帮自己敷着脚。
　　略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章老师还是我自己来吧。”便从章轼辰手里接过纱布，自己给自己敷。
　　“所以……章老师，你坚持不回去的原因是因为那件事情本身，还是因为当初医院里面那些落进下石的人呢？”秦璐希望知道章轼辰真正抗拒的原因是什么。

　　“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些让我觉得讨厌的嘴脸吧。毕竟回去就意味着要和那些人继续纠葛。还不如在这里来得自在。”章轼辰手指摸了摸盆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
　　“那你就不想自己变得强大，然后让他们离开吗？”
　　“那样的话，会陷入无限的斗/争之中。”
　　“可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啊，这个你是躲不了的。”秦璐说。
　　章轼辰一笑，懒散地抬起自己的眼皮，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道理悟得挺透彻的啊。”
　　“那是自然。虽然努力做到不同流合污，但是该知道的道理还是要知道的。”秦璐脸上略微露出得意的神情。“那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拒绝帮助无辜的病人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就算我答应做这台手术，就算我的技术没有问题，这台手术就能开展吗？太天真了。首先，没有行医资格就是一个大问题，如果有人拿这个说事，那就没办法了。更何况医院里的某些人那么恨我，怎么可能让我回去呢。”
　　“恨你？为什么会恨你？”秦璐疑惑。

　　章轼辰没接话，他起身走出屋子，到厨房里拿来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水壶，放在屋内的烤炉上。又给炉子添了些柴火和黑炭。
　　秦璐看着章轼辰忙来忙去的，笑着说：“章老师，我发现你其实挺会照顾人的。”
　　“自己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了，各种生活技能也都学会了。”章轼辰嘴角一勾，又坐回到秦璐对面的小板凳上。

　　秦璐看着这样的章轼辰，心想：如果曾经的章轼辰是高冷俊酷的外科医生，让所有女生可望而不可即的神坛人物，那么现在的章轼辰则是更会照顾人的适合结婚的对象。
　　“对了，章老师，你知道吗，你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可是有不少迷恋你的女学生哦。”秦璐打趣道，现在她觉得章轼辰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可以和他开一些小玩笑了。
　　“那你不知道的是，以前医院里也有很多迷恋我的女医生和护士。”章轼辰看了看秦璐的脚伤。
　　“嗬，那章老师没找一个女朋友吗？我之前在医学院的时候我像没听说过呢。”秦璐笑着说。
　　章轼辰瞥了一眼，说：“你不是说你自己不八卦的？”
　　“sorry喽~”

　　“我去找两个板子将你的脚踝固定一下，免得你睡觉的时候碰着。”说完，他起身出去，到自己的书房里拿了两个压宣纸的板子。
　　秦璐低头看着章轼辰给自己固定脚踝，慢慢地看着有些入了迷。也许是从来没有被男性照顾过，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在这个世界独自拼搏。而她所在的脑外科更是男性的天下，她需要和那些男人竞争。

　　“差不多了，你早点休息吧。记得明天早上起来再热敷一下。”章轼辰嘱咐道。
　　“嗯嗯，知道了。那章老师我明天就回去了。”
　　“你这脚能自己回去？”章轼辰眉头微皱，“还是联系个人来接你吧，不行我让张天泽过来。”
　　“老板他每天忙得吃饭都来不及，肯定没时间管我这破事的。我让我同事过来接我就行。”秦璐也觉得自己这样坐火车回去肯定不方便，准备让陈清过来接自己。
　　章轼辰点点头，说：“那我明天就不送你了。”
　　“不用送不用送。”

　　章轼辰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关上身后的门，章轼辰抬头看了看月亮，他不知自己今晚为何有耐心和这个丫头聊这么久，但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女人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些女人很不一样。

　　待章轼辰走后，秦璐直接躺倒在床上。拿起手机，给陈清发了个微/信：【大师兄，你明天有班吗？】
　　【有啊，好几台手术呢。每次你一喊我“大师兄”，准没好事。】
　　【大师兄很英明呐。和别人调个班吧，来接我一下。我的脚崴了……】
　　【呵，有什么好处？没好处我是不会来的。】
　　秦璐就知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医院对面新开了一家牛排店，我请客。】
　　【这还差不多，地址发给我。】
　　【对了，你明天可以晚点来，我上午还有点事情。】
　　【没问题。】

　　躺在床上的秦璐一把将被子裹在身上，闭上眼睛，回想着今天晚上和章轼辰谈心的内容。不知不觉就这样想着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秦璐脚一动，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一下子把她给惊醒了。紧张地用依旧模糊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脚，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
　　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穿一件大外套，单脚慢慢跳着，来到烤炉前。她按照章轼辰的吩咐，准备开始给自己的脚热敷一下。

　　坐在炉边，取着些许暖气，她想着今天的计划，也许有个人可以说动章轼辰回去做手术。

　　而此刻，几声敲门声打断了秦璐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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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明知患者有青霉素过敏史，护士也几次提醒过后，依旧给患者用了青霉素的医生真实存在。而那位患者也不幸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