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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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迁盯着那颜色深邃的药碗凝视了许久，拿汤勺在里面搅啊搅，直至药快凉了的时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秦路远说，“哈哈，你果然是骗我的，没有根须啊。”或者说是没有根须状的蜈蚣脚……
秦路远只觉得她的小心谨慎分外好笑，翘了翘嘴唇却没有笑出来。
药喝不出是什么成分，暖暖的温润脾肺，想来那号称很强悍的医术也不是盖的，这药确实有效。
“新年一个人过么？”时迁忽而询问道。似乎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任何家人、亲戚、或者是朋友的事情。偶尔言词里提起过父亲似乎是学医的。然而除此之外却也没有过多地涉及。时迁也不是个喜欢挖人隐私的人，因而也就没有问过。
可是如若两人相处这么久，对对方还是一无所知那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嗯。”秦路远应声道。烛光下脸部的线条分外柔和。
时迁沉默了一下，垂下了眼睛，说，“不如……我陪你一起过吧？”
“诶？”
时迁微笑起来，说，“就这么说定了啊。”说着说着时迁站了起来，“不过现在还是要先回家一趟。”朝他挥了挥手走到门口。
“等一等。”秦路远也站了起来。时迁回过头来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温暖的光线铺洒下一层柔和的色泽。他说，“我送你。”
不知是出于对老弱病残的特殊照顾，还是出于天气实在很恶劣，怕她走到一半被冻僵，总之时迁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两人一路无言，默默地走着，时迁难以揣测他的心思，只得没话找话，“对了，你方才给我喝的药有些什么药材？感觉味道很奇怪，完全喝不出来是什么。”
“嗯。”秦路远淡淡地应声，“秘方。”
“……你果然藏私了。”
“……”
时迁走了几步，看向不远处的街角，忽而停下来，询问秦路远，“对了，你带钱了么？”
“嗯？”
“大概只需要几文钱就够了，由于我不知道确切几文钱，所以你给我几两钱我也是不会介意的。谢谢。”
秦路远看起来很大方，直接扔给她钱袋。
时迁先行跑到街角处将之前买了糖葫芦没付的钱递给了已经收摊正准备回去的摊主。摊主看到她似乎愣了愣，而后什么也没说，笑得很憨厚地收下了钱。对时迁祝福道，“新年快乐，小姑娘。”
时迁也回以了“新年快乐”的问候。而后走到秦路远身边将钱袋递还给他，眼睛撇到了他手腕处不慎露出来的一小截纱布，诧异道，“咦？你手手上了么？怎么回事？”之前在给她递药碗的时候也瞥见了，只是没有留意。
“切药材的时候不慎弄伤的。”秦路远回答。
时迁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说，“那种位置？！……太强大了。你是不是拿了刀而后看了一眼，一边想着试试它够不够锋利，一边往手上一割，而后试验成功，得出结论——它足够锋利。嗯？”
“……”
又是沉默……
时迁忽而觉得委屈，无论是面对他的突然失踪，还是此刻手腕上的伤口，秦路远回以她的永远都只是沉默，仿佛是在说——是秘密，不能对你说。因为还没有足够地信任你。或者是不认为与你的关系亲密到可以谈及这些私人问题。事实上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对你讲。
她咬住了嘴唇，冷冽的寒风吹疼了她的眼睛，而后她对秦路远说，“不必送了。你回去吧。”
而后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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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海底针”也莫过于如此吧？前一刻还好好地说要陪他一起过年，下一刻愤愤转身离开。
秦路远跟了她一路，直到看到她进入丞相府才转身离去。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风雪，落满了肩头。
——手上的伤口么？
——真实的答案，她一定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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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意义在于什么？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偷懒，或者难得地铺张浪费一下。与亲人团聚，守岁，放鞭炮来驱逐牛鬼蛇神，压岁钱……其实无非也就是这些东西。每年都一样，即便觉得没多大意思也无人会突破这个传统。一年当中最被重视的一个节日。
时迁在餐桌上和家人一起吃饭，原本四个人的年夜饭在这一年突然变成了三个人的，总觉得冷清了不少。以前也很少觉得，过年会是一件这么冷清的事。鞭炮也不一定是驱逐鬼神，也有可能仅仅是为了让突然变冷清的街道重新热闹起来。
爹参加完皇宫的宴会回来，看起来有些疲惫，几个人无比公式化地用完了年夜饭。而后时迁说觉得累，想早些休息便提早回房间。尹丞相念及她病好不久，生怕再得病，也没有勉强她留下来守岁。
爆竹的声音此起彼伏，绵延了一整条街。
当时迁披着厚厚的斗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秦路远还是诧异了一下。
“快、快、快让我进去！”时迁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要说起来，这个冬天还真是特别地冷。
立刻侧过身让她进来，飘进屋来的几片雪花，又迅速融化。
他接过了她解下来的披风，抖落了上面的雪花，将它挂起来。在她稍微缓过来之后询问道，“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
时迁蹲在火炉旁边，用一副“好想跳进去”的表情盯着火苗，头也不回地说，“没办法，已经算很早啦，偷偷跑出来的，怎么说也要假装一副‘我睡着了，勿扰’的样子稍微撑撑台面吧？因而，一个不小心就弄到了这么晚了……”
“不，我不是指这个意思。”——之前不是还很生气的样子么？他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嗯哼？”时迁面色不善地抬起头，“请问你是在玷污我诚实守信的好名声么？”识相的话就不要再提令我生气的事情！
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果然就没有再提。
“在我来之前，你在干什么？”时迁环视着房间询问道。街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另她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
然而他还是听清楚了，“还能是什么？看看医书，下下棋，然后时间便这么过去了。”
“……你是在养老么。”时迁有些无语，指正道，“过年——！这是过·年好不好？！你能不能做些有过年气氛的东西？！——比如，一个人很傻地买了鞭炮跑去街上和大家一起放鞭炮。（——虽然会这么做的人一定不是秦路远。）再不然，像小媳妇一样忙忙碌碌准备团圆饭等我来和你一起过年。（——那估计是被女鬼附身。）或者，写好春联等我一起去贴（——嗯，这次是书生附身）……”
时迁换成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一副母亲教训儿子的样子摊手，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多美好而有意义的事情你不做，偏偏是‘看·医·书’‘下·棋’！”
她说的简直有些咬牙切齿。
秦路远却微微笑了起来，说，“如此看来，即使你一个人也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时迁忽而叹了口气，像是泄气一般耸了耸肩，“好吧，我也不指望你像我这么思维敏捷心思玲珑——”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吃过团圆饭了么？我为你煮吧？”
“你……会煮饭？”
“嗯哼？”她挑眉冷哼，“你居然敢小看我？！”
于是一个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白煮蛋就这么诞生了。——还真是外壳焦得像煤炭一样黑，秦路远敲开来一看，蛋黄立刻流了出来……
“咳、咳，书上说了生的比较滋补。”
他只是诧异于怎么能有外面这么“焦”里面这么“嫩”的白煮蛋出来，还有，“‘团圆饭’——就一个白煮蛋么？”
“嗯，”时迁神情认真地点头，“不然怎么‘圆’啊？”
正在他们说话的此时，远远地听到了打更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越来越响的鞭炮声。——不用走出去看便能想象出红色的碎纸屑被风雪卷起来覆盖一整个长安，落满每个街道，夹杂着淡淡的烟火味，吹散在冬日的寒风里。
天慢慢亮起，清晨的青烟总是散发着令人酸涩的孤寂。
每一年都如此度过——
“听到更声了么？”她说。
时迁的声音忽而沉静下来，脸上映衬着朦胧的火光，而后缓缓抬起头朝他微笑，像是带着极大的欢喜，说，“真好，我们一起守岁了呢。”
笑容安静地绽放在鞭炮声中。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的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伤感，说话时过于柔和的音调从另一个方面来听，就显得不怎么有精神。
而后，时迁侧过了头，说，“既然这样，那我也该回去了。”
斗篷上的雪花融化，透着微微的潮湿，她拿过来，重新披上。煮失败的白煮蛋还在桌上无人问津，散着热气。
她转过头朝他微笑，挥了挥手，姿态优雅，礼仪周全，“打扰了。再见。”
门打开，一阵寒风涌进来。
“——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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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时迁愣了一下，门外的风雪狠狠地刮在脸上，微微的疼痛，斗篷上的帽子被吹飞，黑如绸匹的青丝在风中飞舞。
手依然扶着门，却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不明不白的话语——你说过的话。
她貌似说过很多很多话吧？比如生气时愤怒之下骂出的“你去死吧”比如他纵容她的时候便说“师傅你真是个好人”比如更多有时候说出来自己都忘了的话，谁知道他提的到底是哪一句？！
“你说过喜欢我的话，还算数么？”
看不见对方的脸，时迁迎面对着风雪，脸“唰——”地一下红了，幸而有寒风帮她降温。
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他的反应，如若连百分之五十他会接受自己的把握都没有的话，再冲动，时迁也决计是不会开口的。而此刻，他询问的是“还算数么”而不是直接拒绝，明明应该是很欣喜，可是此刻心下慌乱得连欣喜的感觉都荡然无存，如同背后是猛兽，自己正如临大敌。
“那、那个……”
她有些结巴地说。
“嗯？”
恍然觉得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时迁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他在笑，墨绿色的眼睛里流转着千万种风情。她喜欢极了这种温柔又凉薄的气质，像是湖水一般慢慢浸满她的心，若是平时必然会去夸赞一番美男的一笑倾城，然而此刻，时迁只觉得生气——简直气死我了！我窘迫你很开心么？！平时也从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过！太气人了！
于是时迁跺了跺脚，不去理会秦路远的话，转身往风雪里跑去。
四周响起的鞭炮声终于传递到耳朵里，鼻间充满了刺鼻的烟火味，原本是不喜欢这样嘈杂的，然而此刻却觉得热闹一些也不错。
就像是在心里埋下的种子终于发芽，开出花朵。
雪地上留下一排因为兴奋蹦蹦跳跳深浅不一的脚印，而后风雪吹过，平复了走过的痕迹。
有时候回想起来，人生是不是也一样呢？那些走过的路，不一定都留下我们的足迹。在茫茫旷野中迷失方向，而后渐渐地背离了我们原本想走的路，亦无法回头。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会是这般甜蜜么？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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