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柒熙

20、第二十章：新年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深夜里。掌心贴住额头，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热度，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发热的人掌心也会一起变热，因而才感觉不出来。

　　而后她发现了搁在床边的一只手——巧儿靠在床边睡着了。

　　时迁摇了摇她，却没有醒。可能是这些日子照顾自己累坏了。只是她这样子睡着，难免醒来会腰酸背痛或者不慎着凉。于是手下放重了力道，将她叫醒。

　　“……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巧儿揉着眼睛醒过来，随即又立刻想起了什么，说，“我这就去通知丞相和夫人……”

　　时迁及时地抓住了她的衣袖拦住她，却被那股力道带得差点跌下床——

　　“三更半夜，你不好好在自己房里睡觉准备干什么？”时迁故意绷着脸指责。

　　巧儿也意识到此刻的时间，却微微红了眼眶，哽咽着说，“小姐，你突然晕过去简直吓死人了……体温高得不行，又一直昏迷着喂不进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时迁翻了个白眼，任何活着的人都不希望听到别人说“我以为你要死了”吧？更何况此刻她活的好好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之感。于是将其归为是巧儿小题大做了。自己从小到大身体都不是很好，这次只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生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要喝水。”时迁打断了巧儿的话说道。

　　巧儿闻言立刻跑去倒了一杯水递给时迁，不冷不热的温度。刚刚好。

　　时迁口干舌燥，一口饮尽，又问巧儿，“对了，封无量什么时候走的？”

　　“小姐退烧之后才走。”

　　时迁沉默了一下。他应该是有事情才来的，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是什么事情时迁就已经昏迷……到底是什么事情。她忽而想起了见到封无量时有些异样的感觉，就仿佛是突然之间沉稳了许多。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如若说是“长大了”之类的话，一定会让时迁笑到抽。

　　事实提醒我们，做人要低调，废话不宜多，看来如果他真有什么事情的话只能再来一次丞相府了。

　　“小姐，你已经睡了两天，大家都担心你再也……”

　　“停。”时迁有些郁闷，怎么巧儿说着说着就会谈到这么令她无语的话，难道要她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没死真是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么？……不过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既然这么严重，“我怎么会退烧的？”自己好的？有些不太可信。喝药好的？昏迷中怎么喂进去？针灸？……还没听过这个可以退烧啊。

　　“哦，是这样的。”巧儿解释道，“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来了一位大夫，是他治好了小姐。”

　　“……是不是什么祖传灵丹妙药？”

　　八成是江湖骗子吧。时迁语气里有些不屑。

　　“这倒不是很清楚。”巧儿说，“不清楚大夫配了什么药方，只是他要求亲自去厨房熬药，其他人不许靠近。所以……”

　　“所以你们就这么放心让一个江湖骗子给我灌下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东西了？”越是这样神神秘秘越是难以保证原料啊……！不久前看的什么民间药方里面还有什么老鼠屎、蟑螂、蚯蚓……呕！不行，千万不能想，想想就想吐了……

　　“可是小姐你不是病好了么？”

　　老鼠屎！蟑螂！！蚯蚓！！！我宁愿继续发烧下去！！！！

　　时迁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而后对巧儿说，“我要下床。”

　　“小姐，你要做什么？是要吃东西还是要喝水？我为你端过来就行了。”可是看她的眼神明显就是“让你下床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死都不放”的神情。

　　时迁摇了摇头，坚持道，“但是这件事情只能我自己来。”

　　“小姐你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请一定要让我代劳！”真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无私奉献舍己为公的好奴婢——

　　时迁决定成全她，于是说，“那好吧，你代替我去趟茅房，记得拉的是小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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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时迁一直介怀于“老鼠屎”“蟑螂”“蚯蚓”之类的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大夫的药方还是很有效的，热度退下来，咳嗽也没有了，原本打算长期抗战个十天半个月的病情却在短短时日内急剧好转。吓得时迁以为是自己“回光返照”了。

　　而令她意外地是那日之后封无量没有再来找她。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以前不也是经常没事窜门的么？

　　时迁极度不喜欢冬天，更讨厌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出门，更郁闷的是她想起了不久前一时冲动下的告白。前几天自己还在生命，尚且有光明正大逃避的理由，而今又要怎么去面对呢。

　　——冲动是魔鬼！

　　于是时迁继续义务无精打采病怏怏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看书，只可惜翻着的那一页半个多时辰过去也依然没有翻动过，无聊地拿发簪去拨蜡烛滴下来的蜡油，有几滴流下来，溅到了书页上凝固成一个个小小的圆珠。用手指压扁，微烫的温度冷却，而后定型成薄薄的一片。

　　新年快要到了。府里都已经开始在准备过年时的春联，仆从走了大半回家过年，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可惜皇帝陛下勤政爱民，决定奋斗到除夕最后一天。他不休息，时迁的爹自然也还是要早朝。于是更加冷清。

　　在时迁发愣的时候响起了几声敲门声，时迁转过头，望着纸窗上印出的薄薄的人影，问道，“谁啊？”准备收拾掉满桌狼藉的蜡油，结果慌乱之下蜡烛打翻几滴蜡油落到自己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毁尸灭迹，那书本压住。

　　“是我。”

　　女子温柔娴静的声音，虽说上了年纪，却透着一种端庄与柔和。

　　“娘？进来吧，门没关上。”

　　时迁从椅子上站起来，与此同时门也被推开来，一个梳着流云髻，温婉得体的女子迈着小步走进来。

　　“娘，今天准备出门？”时迁有些疑惑地询问，如果是在家里的话，完全不需要这么盛装打扮吧？其实是时迁不清楚，除了她，所有的大小姐即便不出门也是精心打扮而不是她这般糟蹋，连头发都披散着没有梳理。

　　“快过年了，打算出去买些东西。”女子解释道。

　　时迁点了点头，而后道，“不是所有物品下人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么？娘还缺什么让人买好了。”

　　“不，”女子摇了摇头，说，“我来是想问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的话可否陪我同去？”见时迁沉默不语，她微微垂下了头，说，“……其实你大病初愈，出去吹冷风也不太好。还是……在家里休息吧。那些东西，果然……还是让下人们去买好了。”

　　言罢，转过了身准备走出房间。

　　“我没有说我不去啊。”时迁叫住了欲离开的女子，微笑说，“不过起码要等我梳发、换衣之后再走吧？”

　　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酸。出于同情，或者是悲悯。她不希望拒绝她的邀请。一年也才只有一次，微小的，请求而已。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说不出来，到底谁，活得比谁更艰辛，谁比谁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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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商铺为了过年已经关门。女子坚持要为时迁添置过年的新衣，其实她的衣服已经足够多，好几件穿都没穿过的还积压在箱底。

　　于是两人进了店铺，认真地挑选衣服，谁让女人总是认为自己衣服不够多呢？

　　“这件粉色的怎么样？颜色看起来很新，布料也很舒服。”店内的伙计只想着回家过年，已经没有心情理会前来挑选衣物的客人。

　　“不是很喜欢粉色。”时迁有些尴尬地说。

　　女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样啊，果然……”

　　“——但是可以试试，说不定穿了会漂亮。”时迁补充道。

　　女子微笑起来，“既然这样，那一定要试。”

　　几分钟后——

　　“这件红色的看起来很喜气，过年就该穿这类吧？”

　　“可是……”时迁挣扎了一下。

　　女子叹了口气，幽幽道，“这样啊——时迁果然不喜欢太艳丽的颜色。”

　　“可是这件看起来我还挺喜欢的……”

　　“真的吗？太好了。”她露出了笑容，“那就一起买下吧。”

　　不久——

　　“嫩黄的颜色看起来很有朝气，不如试穿看看？”

　　时迁瞄了一眼衣服，斟酌着说，“呃……那个……会不会买太多了？”

　　“怎么会，我还想再为你多买几件。”女子看起来兴致勃勃。

　　“……”

　　不久之后，两人将大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扔进了马车，而后继续逛街。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逛的，街上的人很少，出来做生意的更少，还要顶着冬日的寒风。应该没多少人会喜欢在这种时候逛街吧？时迁想回去，却又不好意思先提出来，只能一路默默陪着继续逛。

　　“呐，糖葫芦。”女子忽而对时迁说。

　　时迁看向了不远处的路口，果然有人还在卖糖葫芦，不少小孩问家里人要了零用钱跑来买。这种食物还真是永远不会淘汰。

　　“嗯。”

　　“不过去么？”女子说。转过头来看向时迁。

　　时迁不理解她的意思，挑了挑眉，“嗯？”

　　“不想过去买一串吃么？”女子说。而后看到时迁真的没有丝毫对那东西有兴趣的样子，微微低下了头，而后又抬起来，对她笑了笑，说，“抱歉……一般的大家闺秀都不会喜欢那种东西吧。”甜腻而廉价的东西，吃起来又会沾在嘴上。

　　“突然觉得想吃——我去买两串吧。”一边说着一边往那里走去。

　　……而后时迁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尴尬地看着摊主，因为她发现自己忘了带钱。

　　“抱歉……这个，可以用簪子换么？”

　　“算了，”摊主倒是很大方地摆了摆手让时迁拿了走。笑起来给人忠厚老实的感觉，“今后路过再给吧。”

　　“谢谢。我不会忘记的。”

　　时迁微微点头致谢，而后拿了糖葫芦朝女子走了过去，将一串递给她。女子接过了，却没有马上吃，而是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种近似于怀念的神情。

　　“这东西好多年都没有吃过了。”她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平时给人很安静的感觉，而此刻却滔滔不绝地对时迁说着，“以前，因为喜欢吃还特地学会了做的方法。我记得那个时候卖一文钱一串，不过这两串看起来大一些，多少钱？”

　　时迁说，“因为忘记带钱了，赊账的。以后看见再补给他。”

　　女子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他是送给你了。像这种移动的摊位，怎么可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呢？”

　　“诶？”

　　“时迁长得真漂亮。”女子感慨着，“方才在为你挑选衣服的时候就有一种雀跃的心情，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我可没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等到有了的时候，却已经不适合那些明艳的颜色。”她叹了口气，看向时迁，说，“当然，你长得比年轻时的我还要漂亮很多，假以时日，必然倾国倾城。虽然我不是你的母亲，却也欣喜于你的成长。”

　　时迁沉默了一下，望着街上一排挂着的红灯笼。有几个灯笼里面的烛火，已经被寒风吹灭了。

　　时迁微微仰起头，红色的小圆点落入了瞳孔里，说，“我不也是，叫你娘么？”

　　女子愣在了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激动地抓着时迁的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时迁扯出了一个笑容，对她说，“我突然，还想去一个地方。我们的马车就停在那里，自己回去可以么？”

　　“那你什么时候……”说到一半顿住了。

　　“晚一点吧。会回来吃饭的。”而后朝她挥了挥手，往街角深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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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出现在医馆门口的时候时迁手中拿了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脸冻得通红，站在门口呆呆地，简单地两个字形容就是——特傻。

　　更加尴尬的是，秦路远一开门，就看到这幅“特傻”的场景。望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扔也不是藏也不是，于是只能一咬牙，一横心，态度无比诚恳地问他，“——你要吃么？”

　　可惜，脑子里想象出“吃糖葫芦的美男”立刻就……无语了。直接在此画面上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看着秦路远伸过来的手琢磨着在他抢过去之前随便怎么样处理掉它吧！破坏美男形象的罪责你是担待不起的！

　　幸而他没有伸过去接糖葫芦，而是伸出手擦去了时迁嘴边沾着的红色糖屑。（某七：迁儿你放心，他不屑这东西— —偶尔老娘也露个脸。哈。哈。……请无视。）

　　时迁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那、那个，我是来说，新年快乐的。”

　　秦路远点了点头，而后侧身让开，说，“进来吧。外面冷。”

　　屋内燃着暖炉，一进来，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而时迁依然很傻地拿着糖葫芦不知道怎么处理它才好。

　　其实自己不喜欢吃这种太甜腻的东西。

　　“如果不吃掉的话最好还是拿纸包起来。”秦路远提醒说，而后似是早就看出了时迁不想吃，在屋内找了一下，然后递上了一张油纸。

　　……总算解决掉这东西了。时迁简直欲哭无泪，那张油纸，简直是神一般解脱她的存在！

　　“病刚好就乱跑，又生病怎么办？”秦路远的语气里有些许的指责。

　　时迁微微诧异，而后恍然大悟，“啊，原来巧儿说的大夫是师傅你啊……”随之而来的松了口气。“太好了，这至少证明了药里绝对不会有类似于‘老鼠屎’‘蟑螂’‘蚯蚓’一类的东西……哈。哈。”

　　她坚信，师傅大人这么优雅而有洁癖的人，是不可能用这种药引的。

　　“老鼠屎？蟑螂？蚯蚓？”秦路远看起来一头雾水，“……什么玩意？”

　　“药引啊。”时迁回答。“民间土药方里面看到过……唉，不提了，真是恶心死我了。”她挥了挥手。

　　“不过有蜈蚣腿。”秦路远说道。

　　“……”时迁张大了嘴巴。

　　“不过你有可能以为是根须没看出来。”

　　靠……洗肠都晚了！

　　时迁的面色立刻变得五花八门。而后不经意间看到了秦路远嘴边的笑意，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为了挽回一点面子，说，“这么说来我觉得蜈蚣腿还是一样很美味的东西。如果还有剩余就多给我一些拿回家当煮菜调料。”

　　秦路远却没有接她的话，转过身说，“虽说你病好了，但现在还是会畏寒，容易发病。”顿了顿说，“稍微等一下，我去为你熬药。”

　　“是药三分毒。”喂喂，没事乱喝药不好吧……况且他医术这么好不应该不知道这个道理。

　　秦路远却说，“这药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