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琅琊榜]代君受命》岁既晏兮

27、诊治

　　萧景琰走在前面，叶琬和晏大夫落后他一步，叶琬本想接过晏大夫的药箱，她刚一动作，晏大夫就一眼瞪了过来，冷声道：“老头子我还没到不中用的时候！”

　　叶琬怔了怔，不知道晏大夫为何是这个反应。不过还是温和地笑了笑，应和道：“您的身子向来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还健朗。”

　　听了这话，晏大夫不由想起了苏宅里那个病殃殃的年轻人，再看了一眼这个腕间绷带扎得漂漂亮亮的年轻人。他脸色一黑，冷哼一声，兀自大步上前，摆明了不想和叶琬说下去。

　　叶琬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晏大夫了，思索半晌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出了密室，进了靖王府，萧景琰脚步微缓，想要同晏大夫解释一番聂锋此时的情况。可他刚一转头，就看到晏大夫已经停下了脚步，药箱也被他放在一旁的廊座上，不知道在里面翻找些什么。

　　他凑近了看时，晏大夫已经从药箱内拿出了一个红褐色的瓷瓶，往叶琬那边一递，示意她接着，也不说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叶琬倒是认得这药，对外伤有奇效。她料想晏大夫这是发现自己腕间的伤口了，因而只是恭敬地接过伤药，笑着道了谢。

　　只是心中有些不确定的想着，晏大夫莫不是因为看到自己受伤才生气的。

　　晏大夫仍是冷着一张脸，“你们以后少折腾些就是谢我了。”

　　他确实是因为看到叶琬腕间的伤口才生气的，不过和叶琬的猜测不同。他气得倒不是这道伤口，而是伤口的处理。

　　晏老做了一辈子的大夫，经过他手的伤患无数，他只一眼就看出了叶琬的伤口是自己上药包扎的。单手包扎本就多有不便，但是叶琬却是处理的近乎完美，一看就是练过千百次的。

　　若非经常受伤，怎么可能练就这手功夫。

　　作为医者，看到有人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自然不会高兴，况且这人又是一直被自己认定为再乖巧不过的小辈。看了眼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对的叶琬，他脸色愈发不好。

　　叶琬倒是没想太多，仍是笑着道：“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谢玉已经没有了翻身的希望，太子这一年下来可谓损失惨重；誉王那方势力的折损虽是不及太子，但在梁帝心底的地位怕是已经跌到了谷底；而与此同时，靖王却屡屡在梁帝面前露脸，宫里的静妃也有复宠之意。

　　晏大夫对叶琬的这话不置可否，转而向萧景琰问道：“病人情况如何？”

　　从萧景琰的第一句话开始，晏大夫严肃了神情；待听到了此人“身上长了白毛”，他眉毛微微一颤，但也没有出声打断，只是凝神听着他继续说了下去。随着萧景琰的叙述，晏大夫眉间的褶皱愈加地深了，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地快了起来。

　　聂锋本就安置在萧景琰院子的西厢，三人的速度又不慢，萧景琰未能说得十分详细，只是大略地说了一下聂锋现今的形貌。

　　晏大夫一路上都是神色凝重，不过待他见了聂锋，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见了萧景琰和叶琬带了大夫过来，聂锋发出几声呜咽，其余人虽是听不明白，但也知道他是问好之意。

　　旁边守着的列战英也忙上前行礼，面上却并无多大的喜色，从昨夜至今，来的大夫也有十来个了，也都未诊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见萧景琰和叶琬二人对这位老大夫都十分尊敬的样子，他到底还是燃起了几分希望。

　　晏大夫倒是并不关心列战英到底是如何想的，径直上前，拉过聂锋的右手，略微捋了捋腕上的毛发，就搭上了三根手指，凝神诊治了半刻，尔后，又换了另一只手，动作却顿了下来。

　　这人的左腕上有一圈显眼的凹陷，显然在这之前他的腕上必定佩戴过什么。晏大夫看着这圈凹陷，微微皱眉，眸中露出些许复杂，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将手指搭了上去。

　　把完脉后，他又让聂锋张开嘴，对着光看了看舌根，思索了片刻，才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棕色的小包裹，在床沿上展开，里面由长到短，整齐地排列着上百根银针。

　　酒焰消毒之后，就是行针，他下手极稳，施针速度也不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停了手，坐到了一旁，可是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阖目沉思。一旁守着的几个人俱是不通医术，此时也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又过了一刻钟，他才重新起身，缓缓地收了针。然后走到一旁的几案上，借着桌上的纸笔，就地写起了方子，他写得并不快，下笔断断续续，时有斟酌。

　　良久，他才放下手中的墨笔，对叶琬道：“叫蔺小子过来吧。这毒他也能解。”

　　“毒？！”列战英惊呼了一句。

　　晏大夫瞥了他一眼，解释了一句：“是火寒之毒。”

　　“他中毒不深，并不难解，只是有些麻烦。我要顾着苏先生那边，没法守着他，难免会有些疏漏。你写封信给蔺小子，就说我让他过来。”说着，将写好的方子递了过来，“这个方子能暂时压制一二，让他不必饮血。我隔几日再来看看他的情况。”

　　叶琬接过方子，躬身道谢。晏大夫说得轻描淡写，在场的众人也都放下心来。

　　他也没有久待，又嘱咐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萧景琰留他不住，只得和叶琬一同送了晏大夫到了密室之内。

　　晏大夫出了密室，就看见梅长苏正站在出口处等着他。

　　没等梅长苏问好，他就冷着脸问了一句，“药可是吃了？”

　　梅长苏笑着应了句是，见晏大夫脸色稍缓，他才开口问道：“靖王府的病人情况如何？”

　　晏大夫闻言，语气不大好地说了句，“他可比你的情况好多了。”

　　尔后又瞪了他一眼，“有时间关心别人，还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说着，也不管梅长苏什么反应，径直迈步走了出去。

　　******

　　晏大夫来过一趟后，靖王府的气氛倒不似先前的那般紧绷。列战英被萧景琰强行赶了出去，叶琬因着要去给蔺晨写信也告辞离开，聂锋这里独留了萧景琰一人。

　　看着聂锋喝过了药，萧景琰这才有了几分踏实感，这才有闲心思索其它。

　　他踌躇了许久，几次张口欲言。

　　惹得聂锋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才终于咬牙问道：“聂将军……你知不知道……小殊……”

　　聂锋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一僵之后，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中也泛起了红色。萧景琰本以为他再次发病，正要再度放血，抽刀的手却被按住了。

　　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地松开了手，眼神也空茫了起来。

　　片刻沉默后，聂锋突然伸手抓住萧景琰，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萧景琰被他唤回了心神，却仍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他还是从聂锋急切的态度中猜到了一些，抱着几分希望问道：“小殊还有可能活着，是吗？！”

　　聂锋重重地点头。

　　“小殊他武艺那么好，头脑又灵活……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奇谋诡计，总是能够看破的……他一定能活下来的……”萧景琰喃喃自语，似是在说服自己。

　　眼前浮现出那少年笑得张扬的面孔，十三年过去了，少年的五官早已在记忆中模糊。萧景琰努力回想，可是就连那张扬的笑意也缓缓地褪去，隐约地变幻成了另一张低眉浅笑地面孔。

　　不过他此时心绪纷乱，也无暇细想这其中的缘故。

　　聂锋闭了闭眼，他亲身经历过梅岭的惨剧，自然比萧景琰更加知道，能在那个炼狱中活下来是怎样一件渺茫的事。

　　但他宁可相信，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能够活下去。

　　半晌，萧景琰方才平复了心情，他拍了拍聂锋的肩膀，道：“我认识一位苏先生，应当也是赤焰的人，不过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他叫‘梅长苏’，在京里化名‘苏哲’，方才的这位大夫就是他府上的。不知将军可认识他？”

　　聂锋想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萧景琰到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他点头道：“想来这两个名字都并非真名。不过他那般人物，将军若曾见过，定然会记得的。等你身体稍好些，我就带他来，让你见一见。”

　　聂锋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还有夏冬大人……”

　　萧景琰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突然情绪激烈地摇起了头。

　　他怔了怔，但也很快意识到这其中的缘由，半起身按住了聂锋肩膀，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夏冬大人不会在意这些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活着……便是对她莫大的安慰了。”

　　聂锋摇头地动作渐渐地缓了下来，但仍旧没有点头。

　　萧景琰本就不是擅长安慰人的性子，见聂锋如此坚持，也是无计可施。

　　他皱眉想片刻，方道：“夏冬大人手上有件案子，我应当能提供几分线索，我明日请她过府一叙……若是你仍不愿与她相认，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

　　聂锋松了口气，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悬镜使查案向来奉的是密旨，旁人无从得知，但还是可以猜测一二的。比方说，那桩仍旧没有结果的内监被杀一案。

　　萧景琰有九分把握，这事是谢玉指使卓鼎风所为，夏冬一向敏锐，也能够定然能够猜到这一点，只怕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谢玉已经是人在天牢，卓家也已经与其反目，取证自然容易了许多。

　　不过，萧景琰微微眯了眯眼，想到了刚刚回京的夏江……只怕也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他又安抚了聂锋几句，命人好生照看着他，这才离去。只是，他回房还没过多久，密室里就有响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