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琅琊榜]代君受命》岁既晏兮

16、大胜

　　未等到梅长苏所说的来年三月，在他拜访靖王府后，不过月余，收到梅长苏身体抱恙消息的叶琬，就携琴到了苏宅。

　　迎上前来的人十分面熟，叶琬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似乎在廊州见过几次，但她也确实是许久未去廊州，自然也记不得这个人在江左盟到底是何职务。不过连守门的家仆都是从江左盟总部调过来的，可见梅长苏对于此次来京思虑之周全，她当下又添了几分放心。

　　“叶姑娘。”来人明显也是认识叶琬的，远远地见到，就上前行礼，随后在叶琬前面引路，走的却不是那条青石主路。

　　叶琬虽不知苏宅的构造，但也察觉出这小路，并非是前往主院的。

　　“宗主正接见誉王，还请叶姑娘到偏厅稍候。”那人边引着路，边向叶琬解释道。

　　叶琬也没想到自己竟来的如此之巧，竟和誉王撞到了一起。虽然京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靖王府中有她这么一个人，但是为防万一，还是避开来的好。

　　她这般想着，也就加快了脚步，随着这人前往了偏厅。

　　誉王毕竟是得势的皇子，临近年关，自然是忙得很，不可能在苏宅久留。彰显一番自己礼贤下士，没过一会儿便就告辞离去了。

　　他走后，叶琬自然就被引进了主院。

　　进去的时候，梅长苏并未起身，半靠在躺椅上，笑着向她招呼了一句，虽然脸色并不十分苍白，但眉宇间终究还是透露出淡淡的疲色。

　　叶琬行礼后，也不用梅长苏多言，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以前常坐的位置上。

　　虽然就这院子里的景致而言，金陵的苏宅和廊州的江左盟总部相比，相差了不止一筹，但这屋内的摆设却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见了那些明显簇新的家具，她都要怀疑，这是盟里的人将全套东西从廊州运了过来。

　　知晓他应付誉王花费了不少精力，她坐定后，并无它言，只是低眉敛目，素手轻抬，不多时便有袅袅的琴音在屋内荡起，似是要涤尽于尘世间沾染的满身铅华。

　　一曲终了，梅长苏的疲色渐消，出言赞了一句，“几年不见，阿琬的琴技越发精进了。”

　　“苏兄谬赞了。”叶琬谦辞。

　　“只是些小毛病罢了，不想竟劳烦阿琬前来。”梅长苏歉然道。

　　“谈不上什么劳烦，能得苏兄指点琴技，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叶琬忙回了一句，紧接着解释道：“靖王殿下不方便前来，我却没有什么大的关碍。这京里并未多少人知道我是靖王的人，况且我也是有自信避开那两方人的耳目的。”

　　对面的人淡淡一笑，“阿琬思虑周全，我自然是放心的。”

　　梅长苏毕竟有病在身，叶琬也希望他能够安心静养，因而绝口不提朝堂上的事情，以免他耗费心神。

　　不过，叶琬不提，并不意味这梅长苏不提，他这稍一恢复精神，开口就是朝中政事，“还望阿琬通知靖王殿下，让户部的沈尚书快些了结手里的那桩案子。”

　　叶琬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很赞同梅长苏于病中还如此操心劳力，不过她还是仔细思索这话中的含意，想到刚刚到访的誉王，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因为誉王发现私炮坊一事吗？”

　　沈追和靖王甚是投契，因而有些消息他也不会瞒着靖王府，叶琬也知道这位沈大人刚刚接手户部，正忙着处理前任尚书楼之敬留下的烂摊子，听说最近正在追查私炮坊的事情。不过这个私炮坊毕竟建立多年，早就有一套独立的运转模式，楼之敬倒台后，它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沈追查起来甚是艰难。

　　但是誉王和太子是死敌，他自然巴不得私炮坊这件事被宣扬开来，他就算知道也……

　　等等，宣扬开来……

　　叶琬想到了一个可能，她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冒起，整个人如坠冰窟，不由得抬头看了梅长苏一眼。

　　梅长苏唇角还微微勾起，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点点头，肯定了叶琬之前的疑问，语声如冰，“这位誉王殿下肯定希望这事闹的越大越好……你猜他会怎么做？”

　　那可是一座全是火药的作坊，若是想要闹大，有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只要让它爆炸就好。只需要一瞬间，保证半个京城都会知道这桩事情，到时候太子就是想藏也是藏不住了。

　　至于这其中搭进去多少人命，想来这位高高在上的誉王殿下是不会在意的。

　　想到靠近北门那林立的屋舍，和人头攒动的街道，叶琬心头更冷，也顾不得许多，匆忙道谢后，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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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带着洋洋的喜气开始准备起了年节的一应事务，可是户部的新任尚书沈追大人，却并未被这气氛所感染，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脸难得的绷了起来，脚不沾地的忙了十多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总算赶在了梁帝年底封印前，将私炮坊一案给报了上去。

　　到了年底，大家都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得梁帝不快，让自己连个年都过不好，所呈上的奏章上也大都是些个歌颂功德的废话，梁帝单手撑着下颌，半垂着眼睛一封一封地扫了过去，屋内热气蒸腾，看着看着便有了几分睡意。

　　等他翻开沈追的上奏的折子时，双目已经缓缓闭上，一旁侍立的高湛见梁帝久久没有动静，不由得硬着头皮，上前轻唤了几句，“陛下……陛下……”

　　梁帝毕竟年纪大了，若是真放着他就这么个姿势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必定身体不适。梁帝受罪，他们这些个奴才也绝对不会好过，高湛只得大着胆子，上前将其叫醒。

　　“恩？”梁帝本身睡得也浅，高湛叫了没有几声，他便醒了过来。

　　“您是要移驾养心殿呢？还是在这就寝？”高湛小心翼翼地问道。

　　梁帝初醒，脑中还有些混沌，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就这吧。”说着，就撑着桌案准备起身。

　　高湛回头看了一眼，外围侍立的内侍忙动作了起来。

　　梁帝起身的时候，低头瞄了一眼案上摊开的那份奏折，动作顿时一顿，重新坐了下来，细细地看了起来，眉头也越拧越紧。

　　“让太子过来见朕。”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来喜怒。

　　高湛连忙领命，退了几步，招来了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又重新回到了梁帝身边侍立。

　　太子近来诸事不顺，因为比武招亲一事，得罪了云南的穆王府，母妃越贵妃也因此被贬为嫔；紧接着户部尚书楼之敬下马，他更是在朝堂上损失了一大助力；和誉王争了半天，那个麒麟才子终究还是倒向了对方那一边；好不容易拉下了一个庆国公，誉王却不知怎么拉拢到了那个油盐不进的萧景琰。

　　接到梁帝口谕的时候，他正愁着没了楼之敬这个钱袋子，他年尾的打点到底该怎么办。

　　虽不知道梁帝到底是为何宣他，但是定然不会是好事。他一路忐忑不安，等真正见到了梁帝，看着对方阴沉的表情，他更是脚下一软，行了一个大礼。

　　上首却并无叫起的声音，知道梁帝想要故意地晾着他，他也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跪在了那里。

　　不过，太子毕竟娇生惯养，跪的久了不由地就有些不适，偷偷瞥了梁帝一眼，发现他似乎正在看手中的奏折，并没注意自己，便打算悄悄地动一下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

　　可他刚一动作，顶上就传来一阵清咳，顿时将他吓得僵在了原地。

　　“萧景宣！”听到梁帝连名带姓地喊他，知道这次定然是个大事，太子立即反射性地浑身一抖。

　　“你自己看看你干得这些好事！”伴随着这句话，一封奏折被掷到了他的身侧，太子哆哆嗦嗦地拾起来，将其展开，略略瞥了几眼，顿时眼前一黑，上面写的是私炮坊一事。

　　楼之敬在户部多年，自然是有多种搂钱的渠道，但是这私炮坊也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对梁帝来说私炮坊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在于由私炮坊的盈利所联结起来的那一干官员。

　　刚才他粗粗瞄了一眼，就发现了好几个花了大价钱笼络起来的官员的名字。

　　不过，他也是反应快速，连忙收起文书，就那么膝行上前，他也知道既然折子已经递到了梁帝这里，就说明已经证据确凿，他喊冤也是无用。

　　因而他只是哀哀地哭求道：“儿臣……儿臣一时糊涂啊……”

　　梁帝对于太子和誉王私底下笼络朝臣的小动作，不说是一清二楚，但是也是知道大部分的，只要不影响他的权威，他乐得看热闹。

　　因而对于私炮坊这事，到也没有太子想象中的那般生气，而且，他这几日也感受到太子的势力日渐疲/软，在朝堂上也渐渐无法和誉王相抗。为免誉王做大，梁帝也打算稍微扶植一番太子的势力，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刻，因为私炮坊这种小事，让太子在朝堂上再受一番打击。

　　见了太子有悔过之意，他便只是略略训斥了几句，让他严加约束手下，除此之外只是削减了些东宫的用度，再无其他惩罚。

　　太子大松了一口气回了东宫，没料到此事却并未结束。

　　梁帝不打算深究此事，誉王却不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它，第二日朝堂之上，誉王一脉人自然是对私炮坊一案揪住不放，步步紧逼，太子平时做下的一些污糟事也被翻了出来，竟是暗指太子德政不修，不堪为储。

　　连平日里中立的大臣们，此刻竟也是表现出了偏向誉王的态度。

　　梁帝面色阴沉，看着座下众臣请命，最后迫于压力，寒着一张脸，令太子迁居圭甲宫思过。

　　誉王得此大胜，自然志得意满，仿佛看到了自己坐上龙椅的场景，沉浸在喜悦中的他，自然是注意不到梁帝看他的眼神早已没有了一丝柔软，冰冷中带着审视。

　　宣了退朝，梁帝看着鱼贯而出的臣子，微微眯着眼，轻声说了一句，“朕竟是小看他了。”听到此话的高湛心里一沉，但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仿若什么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