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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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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瑱抹了抹泪,这才又抬起了头:“她说那人谋害她时,她曾拔簪相刺,后来簪子虽被夺走了,但有一粒珠花她却一直紧握着,未曾放过手……”
直到说到这刻,裴恕才真正坐直了身子,脊背由下往上,寸寸发寒,冷汗淋漓。
人死则僵,若珠花真在,一定不是事后才放进去的。
在听到这般指向性如此明了的话时,裴恕心里也不是没有恶意的揣测,他想要么就是沈衡暗中了解了这事,顺水推舟叮嘱了裴瑱这番说辞,要么就是裴瑱身边人借机挑拨。
但吕肃的话犹回响在他耳边“只是臣冤哪,陛下想想,就算是臣糊涂到当真指派人杀了人,又岂会闹的人尽皆知?”
冥婚已是礼法不容,更何况是杀人?吕家就算有胆子做这事,也定是嘱咐亲近之人所为,再怎么谨小慎微都不为过,怎么会闹出去弄到裴瑱身边的人都知道这点细节的份上?
再说沈衡,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可他远在北方,等知道了吕家冥婚之事再筹谋安排,一来一去也要一月。
除非这一切——早就在沈衡谋算之中!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知道吕浩清的死讯,才能一步步引君入瓮,杀人嫁祸,再派人散播传言,把这事儿捅到他跟前来。
漫天的权势也入不了沈衡的眼,他终于还是不肯放过这朝堂上唯一能与他沈家分庭抗礼,互相制衡的吕家。
只是,裴恕瞧着眼前这个眉眼和沈衡有三四分相似的裴瑱,有两点还是决计想不明白。
他为了夺得这个位置,就连可能会牺牲亲侄儿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了吗?而如果真是沈衡所为,能让裴瑱大改脾性,沈衡究竟做了什么?
裴恕抱着裴瑱的手略微紧了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瑱儿所说有理,寡人自会派大理寺的人查明。”他说完这句,语气才放柔了一点“你呀,还是赶紧先喝点姜汤驱驱寒气吧。”
能牵扯到吕家的烫手山芋,整个大理寺又有谁敢接手?
裴恕也知若他真的传旨下去让大理寺办案,一则彻底凉了吕肃的心,二则此事必如石沉大海,官官推诿之下,最后难免会不了了之。
他思来想去,最后把温良叫到了身前,让他第二日借着出宫探亲的名义去暗中查探。
温良办事从来利落,不过一天就了解了个七八成。
“那姑娘唤作翠翠,前年才被卖到吕家当丫鬟,年十六。听吕家下人说,就在他们知道二公子没了的后两天,翠翠也正巧暴毙而亡了。大概是这样阴差阳错,才让吕家人动起了冥婚的心思,暗地里请了阴媒定了这门亲事,把两人合葬在了一处。”
“翠翠?”裴瑱轻轻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并不叫珠儿。
温良又道“是,吕家本是瞒住了所有人秘密发丧,但是不知怎的传出去让翠翠的爹知道了,就闹着上门要个说法。据说吕家的大管家私底下给了几次钱都没拦住他,结果让他真跑到衙门去击鼓鸣冤了——这才闹了个人尽皆知。”
裴恕听到这里,冷然轻笑了一声。
温良也不多问,顿了顿就要继续,恭俭却是个难耐的性子:“陛下在笑什么啊?”
“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翠翠户籍册上只有她一人吧。”裴恕开了口
温良道:“正是。”
恭俭不是第一次听这两主仆天一脚,地一脚的对话了,但还是急得有些抓心挠肝,眼睛眨了眨想问,又不好意思再问。
好在裴恕不是个爱卖关子的人,善解人意地为他答了疑:“即使卖作仆婢,签了卖身契,但凡是有父母兄弟的仆婢没了之后,尸身依旧会送还给家人安葬。吕肃就算动脑子动到这上面去了,也不是个傻的,必定会重金抚慰好家人,不会弄出这一出来。”
“那这个爹原来就是个普通讹诈的啊?”恭俭点了点头,心想吕家要说倒霉也真是倒霉,偷偷摸摸做点坏事都被这档子人找上门了。
“不是,”裴恕在他们面前惯常直言不讳“寻常地痞哪敢打吕家的主意,就算真有人敢铤而走险,求得也只是财,拿到钱财就该停手了,又怎么会自投罗网去告官鸣冤,在京城掀起这般的风浪?普天之下能做到这样的,也只有沈衡了。”
裴恕说这话时语气极为淡然,只是语气里还是不免露出一点讥讽。
恭俭听得悻悻,温良却只是又点了点头,接着很快就奉上了锦帕包裹的一个物件。
是米粒大小,两头穿了孔的一颗珍珠。
这点大小的珍珠,匠人嫌做项链略显寒酸,多数用来做珠钗之物。
不算特别圆润,却也光滑莹润,熠熠生辉。
这和裴瑱的话便对上了。
裴恕在心里暗暗地记了下来,看见今天温良一直刻意把手大半拢在袖中,不肯露出手,就连奉上东西也是匆匆,便知道定是他手上经年未好的冻疮又犯了。
温良有意避而不谈,裴恕却觉得有些愧意:“当年你冻伤就一直未大好,寡人这次又劳你去跑这项苦差事,实在是对你不起。”
“陛下不必自责,”温良难得地笑了笑“温良自小便发过誓,一生愿为陛下手足,受陛下驱使,更何况这些本就是我们的这些……的分内之事。”
他似乎咽下了一些话,但这短短的一句话也足以勾描出两个人之间的往日的交情。
裴恕心中一热,连眉眼都带的略为温和了一些。
温良稍顿,又说:“我跑了个空后才知道,翠翠的尸身已经转到周如海周大人那儿去了。好在我爹当年曾与周如海有些私交,他顾念旧情,才带我去看了一看。这颗珠子就是我在那时候偶然发现,偷偷藏下的。”
周如海,沈衡一派的人。
裴恕清楚沈衡的插手只是早晚的事,却也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便问“沈衡回来了?”
恭俭忍不住抖了抖,好在温良摇了摇头道“听说离长安不远的一个小县爆发了疫情,沈相恐怕正忙着往回赶呢,不过……短时间内该不会回朝中了。”
“那就好。”
裴恕本来只是在心里想想这话,也不知怎么的,这话竟然真的脱口而出了。
好在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外人,也清楚裴恕一向和沈衡不对头,虽然都忍不住笑意,但还是都默契地各别过头去假装未曾听见。
裴恕咳了咳,道:“吕家那儿还好吗?”
“吕大人这次颇为配合,还主动提出要让管家也跟去,只是周如海拒绝了,只象征性地带走了几个仆婢。”温良又道“吕大人好像真病了,听说这几天的事务也全部交给了吕大公子操持。”
这句话说到后来,恭俭脸色几变,已经频频给温良使神色让他止住,可温良偏偏像没看见一样,说得依旧坦然而平缓。
裴恕若有所思,轻轻嗯了一声,道:“寡人也颇想生病。”
恭俭狠狠瞪了温良一眼,立刻跪倒了,恳切道“陛下福寿绵长,这样的话还是少说吧。”
“不,寡人不是这个意思,”裴恕笑了“寡人只是想到趁着最近朝中无事,沈衡又不在,寡人也该学学吕大人装一场病,溜出去走走了。”
裴恕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第二天便“病”了,起初还能咳着坚持上朝,再接着便“缠绵病榻”,连早朝都推了。
私下里百官自然议论纷纷,有说裴恕是当真得了和先皇一样的怪病,恐怕时日不久了。也有人说裴恕恐怕是少年心性,玩心大,生病是假,玩乐是真,更有人说裴恕是被后宫那个姓薛的狐媚妃子迷乱了心智。
总之,都没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