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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周行臻 ...

  •   方立翁没有当场揍他。等到两人给权正送了酒,得了权掌门一通表扬,再赶回家以后——他就开始作妖了。

      “你还敢让我!”他愤怒地一拍桌子,“我用得着你让?!我是会哭啊还是怎么着啊?跟你说话呢,看着我!”

      聂子隐手拿一卷书,头也不抬,敷衍地说:“没让没让没让。”

      “看你娘的书!”方立翁扑上去,一通胡闹,最后硬是把聂子隐揪起来拖到院子里去了。

      “……行行行,好好好。”聂子隐叹了口气,整理好凌乱的衣领,潦草地一拱手,“来,请公子赐教!”

      方立翁一掌掴在他背上,发出一声闷响,“你‘行行好’什么你,站直了,端正态度!……让你揍我你还不乐意。”

      “我打不过你啊。”聂子隐话音刚落,方立翁一腿过去,轻而易举就把他给扫倒了——还是倒在他自己身上。

      你来我往过了几招,聂子隐连躲都没点诚意,动作懒死了,活像没骨头,偶尔爆发出精妙的一招,下一秒就一定是准确无误地撞进方立翁怀里。方立翁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他,“你怎么老对我投怀送抱?”
      聂子隐反问:“难道不是你每次都精准地绊我一下?”

      这真是颠倒是非黑白!方立翁难以置信地说:“我绊到过你?!”

      “不信我们到屋里去,你看我裤子上肯定全是鞋印。”聂子隐信誓旦旦地把他扯进屋里,要在光下在他展示一下所谓的鞋印。但一进屋,方立翁就看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回了椅子上,“不打了不打了,累死我了……歇一会。”

      方立翁看清了,他那裤子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他又是七窍生烟,又是气得想笑,“你把我当傻子耍呢?”

      聂子隐还很无辜:“我是不敢跟你动手。吃着你家的,住着你家的,把你惹恼了再赶我走怎么办?权正他是个酒鬼,还是个修为高深的酒鬼,谁敢跟他住一块……”

      “我不恼。”方立翁把他桌上那本书远远丢开,瞪着他,“你过来,跟我好好过两招。”

      聂子隐双手垫在后脑上,不吭声。方立翁大拍桌子:“我就这么小肚鸡肠吗!”

      这回聂子隐正眼看了他一眼,放下手,突然凭着腰力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出手招呼也不打——快到方立翁只觉得疾风扑面,猛一激灵,却来不及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含了七成力道的手刀堪堪停住,就停在他剧烈一颤的睫毛前端。
      简直惊心动魄。

      聂子隐突然撤手,改为捏了捏他的鼻尖,略带着一点笑意说:“公子这么挺的鼻骨,我可下不去手。”

      “……”方立翁一把扫开他的手。
      他倒是真没发火,就是转身闷闷地想走,当然也没走成功,半道给聂子隐拖住腰,硬拖回去了。

      -

      翌日,方立翁提着两串纸包,一路掩人耳目地去了段不归住的白衣观。他探头看看,见里面没人,顿时大松一口气,翻墙进去了。
      那两串纸包,都是些火腿饼、乌梅糕、咸黄酥、糖炒栗子之类,他还在大药铺买了一罐菩提子糖汁,据说是以西法提取的,每次取一小匙冲一瓶水饮下。他在药铺试了一口,被齁得直翻白眼。

      方立翁偷溜进段不归的房门,环顾一圈,将纸包和糖罐放在了他衣橱里,又撕下一小片纸头垫到茶杯下面——这是他们以前的暗号。

      待他出门,没走两步,迎面遇到了另一观的几个弟子,行色匆匆地和他擦肩而过。

      “茅山派掌门当真来了?据说是个女的……”
      “昨日曹师兄轮值,说她一个人没带,来拜访咱们掌门……”
      “快些走……不然赶不上……”

      方立翁停了脚步。周行臻来了?
      来干嘛?

      他瞬间想起山下那散修跟他们说“跟着茅山派来蜀中”的话,当即转过身,跟着这几个弟子往主峰那边儿跑。

      一个时辰前,七政台。

      周行臻是出了名的“武痴”。
      跟权正一比,她不能算是从小的天资卓绝,只能算资质上乘,略略高出茅山派收弟子的标准线一点。但她是近乎自虐的勤奋,自十四岁入道以来,苦修不辍,未曾有一日懈怠。
      她大器晚成,名扬天下的一役是收复浙地的万妖窟,携手佛门高僧,手中白拂尘一招就荡清了数万妖怪。但她当年遇到叛逃出寒山寺的疯僧噬天,也曾因为见对方出手不凡,便只顾着喂招拆招、沉迷切磋,在城中打得天翻地覆,导致钱塘百姓死伤无数,也让她在江湖中毁誉参半。

      在京师和权正联手时,她出口赞过一句“好内功”,权正当时只顾着自谦并卖弄,没想到她居然真因为那一招“拨云见日”上门拜访了。

      人在信里说得很谦卑,独自登门,只是来看看权掌门的绝世功法,欣赏欣赏,切磋一下,完事立马滚蛋。
      她连那柄凶名远播的拂尘都没带,孑然一人,光棍一样上了山,也不怕被权正挟持。

      武痴之名,当之无愧。老命都暂且不顾了。

      权正亲自作陪,八位大护法全都在旁客客气气。周行臻却是个很省事、也很会避嫌的,直言说游览五峰不必了,咱们直接找地方开打吧。

      ……于是就在七政台“乒乒乓乓”打了一上午。

      还好七政台别的没有,空地够大,方便两位大能动手,但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周围。
      周行臻周身真气化为狂风骤雨,直接扫平了七政台方圆十里的花草树木。
      她缓缓收手,余光瞥到不远处有一棵大榕树,在一片草木狼藉里却还枝繁叶茂的,只被她的深厚内力震下了几片树叶,明显有什么东西护体。

      她皱了皱眉,“那是什么树,为何不倒?”

      权正也看了一眼,“那是我院子里的。可能是整日跟我相处,因而韧性卓绝吧。”

      “哦?”周行臻似乎来了兴趣,权正暗道不好,但还没等说话,她已经人影一闪进了那院子。
      而聂子隐正在运气炼形,来不及收手,周行臻便看到了无数条元神之剑凝聚成形,飞沙走石间,面前这少年竟颇为眼熟。

      -

      等方立翁赶到时,发现七政台已经围了不少人头。他定睛一看,只见场中竟然摆好了两排兵器,蟠龙柱仍旧黑漆漆地立着,将此地一分为二。
      左边站着段不归,右边站着聂子隐。

      ……这是怎么回事?

      方立翁傻了两秒,一眼看到张汝熙也在人群中,连忙冲过去,抓住她急问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嘶——”张汝熙本来目光热切地盯着场内,被他抓得一抽气,“不知道!他俩可能要干一架大的吧?啧,掌门都在那站着观战呢。”

      方立翁,“……”

      他转头看到八位大护法站在七政台外严阵以待,姚师伯赫然在列,于是在人群中拼命向他挥手,喊道:“师伯——!!!”

      姚长老看到了他,眉头一皱,嘴唇微微掀动,声音便顺风响在了方立翁耳边,“……你在这做什么?……”
      方立翁狂打手势,先是指指聂子隐,又是指指段不归。

      待不经意间回头,他看到了周行臻。

      麻衣道姑袖手而立,清癯峻冷,面容淡漠,大宗师一般仙气凌尘。而旁边的权正也没有一丝笑痕,也是盯着场内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伯的声音响在耳旁,“这姓周的说,一定要见识见识权掌门关门弟子是何等奇才……本来她要亲自来试,掌门却叫了不归过来,说不如让内堂弟子里的佼佼者来试他一试……大概是护着他……”

      方立翁想起陶山庭里的种种,又想起聂子隐说她“未必肯善罢甘休”,心下不祥的预感大盛。
      再见段不归面沉如水,聂子隐目光熠熠,两人俱是棋逢对手一样,场内死寂无声,但杀气都隐隐弥漫开来。

      “这周掌门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为什么要试探聂子隐的深浅?”方立翁想道,“是她还是想要那龙魂,还是来试探龙岳派的深浅?师伯上次说……日他仙人板板,还真打!”

      左边段不归浑身真气暴涨,利刃般的罡风几乎肉眼可见,呼啸着刮向聂子隐四面八方。

      聂子隐没有正面硬杠,长/枪反手一点地,一个后仰翻,衣角擦着锋利的风而过。
      段不归没有急躁,只是不断拿真气试探着他,接二连三以风当刃。聂子隐凭着一把兵器架上拿的长/枪,不知踩着什么步法,行云流水一般地躲了过去,巧妙周密,在旁人眼里走得惊险至极。

      方立翁看得入神,一时都忘了外物。旁边有人絮声议论:“这小白脸不敢跟段三拼内力。”
      “也是,他入门才多久……真拼内力岂不要他小命。”
      “这内功深厚才是根本……”

      另一边看段不归不惯的人则说:“妙,就这么遛他。待这姓段的内力耗尽,看他如何是好!“
      “兵器都不拿,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

      方立翁心知,段不归修的是元神一道,十几年苦功全花在内力上,一遍遍冲刷经脉、一遍遍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是用神兵利器,拿着还碍手碍脚。聂子隐要是想等着段不归内力耗尽,只怕要耗到天黑。

      如此兜了数十个来回,场中还未见高下,人群中的年轻子弟却都耐不得了,“使枪”、“走坎位”、“攻他左脚”等话充盈耳边,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不知聂子隐是不是受了这些指点江山的影响,旋身避开一道罡风时慢了半步,顿时“嘶拉”一声刮破了胸前衣服,脸上也挂了彩。
      他脚下仍走得稳当,只是又两个回合后,胸前碎布被风激起,飞到了眼前;就这极短的一刹那,方立翁见段不归蓦然猛虎扑食般,掌风一变,直击向聂子隐胸前!

      聂子隐的动作似乎是要后仰躲避,但他手中长/枪光华流转,以不可思议的灵巧转到眼前,正好挑破了段不归的掌风!
      众人这一声惊叫还没出声,长/枪在空中舞动如飞,空气撕裂,转为横砍,要将段不归当面腰斩。后者拧身一踢,以腿劈断了坚硬的长/枪!

      这一掌、一挑、一斩、一踢,只在电光火石间。方才指点江山的弟子们连看都看不清,更不知道他俩是如何出手的。
      方立翁的手指深深掐进了旁边的断树里。

      聂子隐根本没停,手握半截断枪原地纵跳,将断枪直插进段不归周身凌厉又鬼魅的罡风中,借力甩身,单腿扫向段不归的头。段不归格挡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腿,正要将人摔出去,却被聂子隐卡住脖子,也滚倒在了地上。
      修士干架极少贴身肉搏,这也是部分修士尤其是元神修士的弱点——卸去一身真元,他们几乎与凡人无异。
      而聂子隐外家功夫精湛无比,三两下就把段不归牢牢锁在地面上。段不归被箍得窒息,两眼充血,手指僵硬地抓在地面上,最后喉咙里爆出一声嘶吼,猛地把身上的聂子隐甩出去老远!

      他从没有被人当众摁在地上打,狂怒无比,一招递一招打向对方周身大穴,聂子隐居然又开始花样闪避,每次都是堪堪擦着真气攻击过去,却只挨到个边。
      段不归的耐心被他消耗得越来越厉害,两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聂子隐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腮帮子肌肉紧绷,仿佛也在强弩之末。
      然后他误判了形势。

      段不归手中烧起了一大团流窜燃烧的白光——这不是真气,而是引雷诀。

      而七政台上弟子比试,两条死线是不准用符、不准捏诀。因为这能要了人命。
      引动天地五行,即使大长老也不一定截得下来。

      电光劈裂云层,聂子隐已经避无可避。

      后面权正的手抬到了半空——

      “吼——!!!”
      一声龙啸撕破长空,震天撼地,蟠龙柱上千年无声的铜铃居然疯狂摇晃起来。

      “叮!……叮!……叮——铃!……”

      仿佛冥府的门洞开,索命人要来勾走人的魂魄。段不归双手捂住耳朵,鲜血已经从指缝里涌了出来;聂子隐始终压抑的威压终于露出了獠牙!
      强横至极的内力卷成一记重拳,卷着飞沙走石,朝着已经站立不稳的段不归轰然下砸——这时候权正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行了。”

      已经成形的重拳半空凝滞住,僵持半晌,瞬间瓦解了。

      场外鸦雀无声。
      场中两个人都是脸色苍白,聂子隐看起来也不好过,用力按着胸口,喘得十分剧烈。若不是他低垂着头,定会有人看到他眼底骇人的金光。

      权正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状况。他招招手,“过来。”

      聂子隐有些艰难地挪了过去,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厉害,心慌意乱,脊背不正常地也弯曲着,直到他师父一掌贴到他后心上,低声说:“凝神,安心。”

      “……”温和的灵力涌入身体的时候,聂子隐耳边隆隆直响,好似有巨车碾过。

      透过扭曲的视线,他看到周行臻似乎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白色的东西,在他侧脸伤口上擦了一擦,“不过是比试……”
      一股针扎的刺痛突然顺着伤口处扎了进来,让聂子隐猛地躲避了一下。

      周行臻仿佛没看见,替他擦干净淌了半边脸的血迹,若无其事地将那方巾收了回去。

      片刻后,聂子隐眼神终于清明了些。
      他第一时间去看场外,扫视了几圈,却没看到方立翁。但他之前明明听到了方立翁的声音。

      段不归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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