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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劫匪 ...

  •   屋内光线昏暗,聂子隐的面容盖在暗影下面,看不分明,声气依然很柔和:“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立翁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点距离感,说不清楚。他摇了摇头,“随便问问。”

      他进了房间,摸索着想要点灯,灯烛却无火自亮了。身后聂子隐说道:“我当然是自愿的。”

      当然是自愿的……方立翁带着嘲弄地想,先有他的救命之恩,后有八派虎视眈眈,聂子隐当然会想要龙岳当他的靠山。这么一想让他感觉很不是滋味。

      方立翁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心神动荡,倒不是担心聂子隐哪天也跟他决裂,而就是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尤其是听说了他和段不归如何闯禁制、如何杀巨蛟。
      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有点很拧巴的羡慕……其实是嫉妒。

      聂子隐天资如此之好,日后所见必然是天大地大,什么地方都去得,什么事情都做得。而他日复一日地呆在书斋里,身为凡人,哪能潇洒快意得起来。

      方立翁迅速回神,转身看到聂子隐还站在原地,正盯着他看。
      “看什么?”他说,“叫店小二打水上来,洗把脸睡觉。”

      “你在想什么?”

      方立翁甩甩手,“没想什么,就想睡觉。”

      聂子隐一撩衣摆,在桌边大马金刀地坐了,“你想什么就说什么,拧巴个什么劲,一脸欲言又止的。”
      方立翁恼怒道:“我什么也没想说!”
      “真的?“聂子隐看着他,转了转眼珠,“那我有话说。”

      他伸了一根手指,“第一,我进龙岳,完全自愿,没人按着我的头。我要不想入道门,早跟张厚他们动手了。但我要进龙岳,就要考虑后果,就得对他们客气——不代表我真怕他们。”
      他伸了两根手指,“第二,我去取玉,本来也只是撞运气,但是既然找着了,我没有空手而归的习惯。挟恩图报,也不是我的本意。”
      他伸了三根手指,“第三,我天天猜你心思,很麻烦。之前是不熟,现在咱俩觉也睡了……”

      “……”方立翁打断他,“你刚说什么?”

      “随口说说。”聂子隐从善如流,“让我说完——我的意思是,以后你生气了,骂我没问题,打也没问题,你尽兴。捉弄我也没事。但是能不能别一脸闹别扭,然后不理我?”

      方立翁:“……”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沉默着舔了舔牙尖,真是没遇到过这种“我知道你混蛋但没关系”的路数。
      他师父永远只会骂他混账,他也自认是个混账,没人要他敞开心扉。

      “说什么说,”方立翁心想,“那些话能说出来吗?娘们叽叽,显得我像是多舍不得他一样。”

      聂子隐见他不说话,叫了他一声:“方兄?”

      方立翁没话可说,就背过身,重重地“哼”了一声。

      “……”聂子隐愣了一下,“方兄?”

      方立翁负着手站得很直,硬邦邦地说道:“你想多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还有事么?没事睡觉!”

      ……可能这就是他敞开心扉的方式。

      敌军太硬,软化不了。聂子隐只好调戏了他一句:“那……再哼一声给我听听?”

      敌军答道:“滚!”

      -

      两人在崇州城又逗留了几日,最后雇了辆马车,拉了十几坛子酒往回走。
      这一趟下山,方立翁敏锐地发现外面不大一样了。
      物价飞涨,粮油尤贵,他们所经之处良田不少,但却无人耕种,流民却一波接一波涌进城里。沿途村庄迎节大集,却相当萧条。

      行经鹿原庄的集市时,方立翁看到有个布摊在地上摆着些字画,一个老人穿破旧的黑棉袍,戴破旧的黑棉帽,盘腿端坐,一动不动。

      方立翁见他卖字为生,头却不抬一下,很有骨气,忍不住停车下马。
      “老伯,劳你写一幅字。”他走到摊前问道,“多少钱?”

      老人大概是上年纪了没听见,方立翁就弯下腰,提高了声音:“老伯!我来买字!”

      老人还是一动不动。
      旁边的摊主懒洋洋地说道:“莫要再喊了,他都在这坐了一晌午了。”

      方立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走近了,才发现这老人是真的一动不动,胸膛都没有起伏,只是低着头、揣着手。
      他犹豫着,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伯?”

      聂子隐也跳下车,凑近了一看,便说道:“饿死了。”

      “什么?”方立翁大吃一惊。

      聂子隐摘下了那顶棉帽。只见这老人头发全部脱落了,骨瘦如柴,瘦得就像皮包在骷髅上。
      “雍州闹蝗灾的时候,到处都是饿殍。”他语气司空见惯一般平静,扭头问那旁边的摊主,“这附近可有棺材铺?”

      那摊主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向前一指,声音低哑暗沉,“往前走吧。这年头,也就做死人生意的撞运气喽。”

      直到两人拉着这老人到了棺材铺,付钱教他们帮忙埋葬之后,方立翁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真有人……会活活饿死。”

      聂子隐反问道:“你没读过府志县志?史书里也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验应,都是灾祸。”
      “我就是没想到……”方立翁沉默片刻,“居然龙岳山脚下都成了这样。”

      “就是太平盛世,这种事也不少。”聂子隐扬鞭策马,“家破人亡的,易子而食的,清官变污吏,良民落草为寇……处处都有,既非廉政能救,也没法靠道理教化。就算家家都富足了,人心难道不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么?”

      “……”方立翁头一回听他说话这么不舒服,但也无从反驳。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我若是掌门那般大能,不说济世安民,起码不能袖手旁观。见一个恶人,我就杀一个!”

      聂子隐轻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方立翁估摸着他心里不以为意,只是没拂自己的面子就是了,手心开始发痒,想找由头揍他一顿。
      偏偏他们快走到龙岳山脚下时,路上居然碰到了土匪打劫。

      两匹马本来在好好地并驾齐驱,左边那匹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骤然倾倒,哀鸣一声——是折了蹄子。

      还好方立翁眼疾手快,一剑砍断了缰绳,不然整辆马车都要被它掀翻。

      马车还没停稳,他眼前一花,听到头顶疾风尖利,立马提剑向上一格,“锵”一声硬生生架住了三四把大砍刀。
      方立翁大喝一声,手中剑挽了个剑花,狠狠向前一送,同时纵身让到了一旁——那三四把大砍刀便齐齐砍断了车架。旁边只听几声惨叫,有两个偷袭的土匪直接被聂子隐踹进了沟里。

      方立翁扫视一眼,只见是五六个草莽汉子,一击不得手,收了刀退到车旁,仍旧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为首的见两人都会些功夫,便先谨慎了两分,横刀道:“两位小爷,兄弟们也是出来讨食的,银子拿来,咱们两不相犯!”

      “天爷。”方立翁啼笑皆非,“我们像有钱的?”

      聂子隐用手肘轻轻一顶他,“还有二十两银子呢。”

      几个土匪一听二十两,眼睛都亮了——现在山下是铜钱贱价,金银天价。二十两,都够在城里买一间好宅子!

      方立翁一听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回头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你这么厉害?你打啊!”
      聂子隐无辜地看着他,眼神回望:“真我打?”
      方立翁直接收了剑,跳下车辕,冷冷地走到后面去看酒坛子碎没碎了。用行动告诉他:“你嘴贱,你收拾。”

      那聂子隐就得打了。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轻轻一抛,啧了一声,“这么轻,大姑娘耍绣花针么?”

      掉刀的正是被他一脚踹进沟里的,闻言面皮紫胀,却没立刻上来砍他——大概是聂子隐那一脚踹得着实太狠。

      聂子隐提刀上前走了一步,正走到那匪首面前,彬彬有礼地说:“指教。”

      匪首早在他提刀过来时就做好了准备,立马横刀,挡住了他向下劈来的刀尖。

      但只见刀光一闪,居然远比他想象得快,匪首只来得及在头顶一寸扛住刀锋——他的头顶都已经刮过了寒风。

      力道从刀锋处传来,让他腕骨巨震。他尚未从这力道极重的一击里回过神来,第二刀已经到了,一刀重似一刀,毫无技巧,只是单纯的暴力的叠加——匪首在电光火石间硬接了聂子隐十二刀!

      “乒!”

      匪首猝不及防连退数步,几乎抬不起手来,但见聂子隐舌尖一舔嘴角,双手持刀,银光再次毒蛇一样缠了上来。
      他已经吓破了胆子,狂叫一声,就要弃刀逃跑。但是聂子隐只是虚晃一招,没让他血溅当场,脚跟一旋,刀尖所过挑翻了所有人的武器,画了个极其流畅的圆。

      方才那掉刀的人冲上来,他赤手空拳,居然一头撞向聂子隐背后的空门。聂子隐顺势丢刀,近乎写意地侧身一让,伸手抓住他的后衣领,膝盖狠狠向前一送,正顶他的胃部。

      与此同时,他一抬左手别开了一拳,再度把那掉刀的人一脚踹得滚地数圈,手划为掌,掌沿为刀,正中劈出了两注鼻血!

      紧接着右腿一旋,聂子隐急速回身,左手顶右拳右拳顶右肘,肘尖一点重重撞在了背后那人的心口上,看得人血液倒流。

      聂子隐一腿扫倒他,卷起的疾风都有千钧之力。力不断而似止,每一招都精密凌厉,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这五六人之中——不过片刻,就全放倒了。

      匪首断了好几根肋骨,现在爬都不敢爬起来,眼睁睁看着聂子隐蹲下身,摘走了他腰间的荷包,还略带嫌弃地掂了掂,一脚把自己踹到了路边。
      他明白是让自己“别挡路”,赶紧往沟里滚了滚。

      方立翁本来随时准备着上前支援,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傻缺。他接住了聂子隐抛过来的钱袋,无言以对,“……”

      这人贵为皇子,但这事干的……方立翁都干不出来打劫土匪这种事!

      他看着聂子隐扔了几坛酒,将伤马拖到车上,突然问道:“长虫,你以前是不是让我了?”

      聂子隐随口应道:“对啊。”
      他话音刚落,心里忽然觉得不对,迅速一回头,只见方立翁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大事不妙。”他想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一更,如果有更新的话就是在修文
    这两天要修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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