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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戏台 ...

  •   妖物不除,可是怎么除?

      皇宫里守阵一夜,十几个大能全靠内力压制,才一点点把半成形的魔龙压制回人身,一晚上还反扑了十几回。
      有佛骨压制,聂子隐不能入魔,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虚弱得很。但是众人相觑,都不大情愿打这个头阵。

      众人议论水涨船高之时,茅山掌门也出声了。
      她还是那一身麻衣道姑的打扮,素极净极,面容仿佛寒山石泉,清远里带着肃杀。
      周真人就用那一把沉而带哑、有如折戟生锈的嗓音说:“葛真人有理。但有一件事,我不提,诸位心里也有数。”
      “八派都在山里清修,不问世事。这一路北上,百姓流离失所,到处是灾民、饥民、流民,到处有强盗烧杀抢掠,但不管善死恶活,无非是被苛政所逼。狗皇帝不治天下,只想着求神问鬼保住他的龙椅……”她缓缓看向武当掌门,“郝公说这位小友不是恶人,我信,但饲龙的是昏君,引龙入魔的也是昏君。郝公自己也说过清修之人不能只图长生,当身在山林,心系天下——天下岂容昏君当道?”

      白胡子老头长声一叹,“万贞并不是昏君……”

      “不管因何而起,”周真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龙魂不能放任自流。神兵利器本不足畏,只是不能听凭它落到小人手里。”

      张掌门的眼角跳个不停。
      这次布阵也好,招待八派、跟魔修打架也好,单论损失,青城派都是首当其冲的倒霉。此刻他听到自己有可能被白算计了,脸色自然好看不起来,直接诘问聂子隐:“你有什么话说?”

      站在庭院里的人听了周葛二人义愤填膺的讨伐,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静静转了一下,站成了一个活靶。
      在旁人眼里,这少年不足弱冠,扛着这么多大能的威压还若无其事,城府深沉如此,不禁看他的目光又都多了几分不安和疑虑。

      寒风将聂子隐苍凉的皮肤刮出了血色,他轻轻呵了口白气,好似是冷极了,随后异常滞涩地弯下腰,一寸一寸,对正前方的张厚行了个礼。
      谢过青城招待之恩,聂子隐又一转身,漆黑的眼与猝不及防的方立翁相撞。后者没想到他一眼就找到了自己,被那目光看得一愣。

      他对方立翁也完完整整地行了个礼,一躬到底,袍带垂地。这回谢的是救命之恩。

      聂子隐再直起身对着张厚时,依旧彬彬有礼,只是嗓音是沙哑的,“聂某百口莫辩。”

      葛掌门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百口莫辩?这是嫌我们不公正哪?小子,在座哪一个都够当你祖师爷!这妖物你留着也是反噬,佛骨留着还白招魔头,不如……”
      方立翁实在听不下去了,脑子里“嗡”一声响。

      “真是岂有此理。”他想。

      散山真人发现徒弟不对劲时,一看他那表情,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
      他出手如电,正要封住这小子的穴,但这小子似乎也料到了他会出手,这么一瞬间,武艺居然就突飞猛进了。
      散山真人暗含力道的两指被他四两拨千斤地一格,就势转身,压下他的这只手,硬是别开了他不依不饶追过来的另一只手。

      “这孽畜!”他慢半拍地在心里怒吼,“非要气掉我最后一把头发!”

      再一眨眼,方立翁已经站在了场内。

      他对着聂子隐一瞪眼,“你百口莫辩?!”说着提高了嗓门,少年人的清亮骤然划破了沉重的空气,“我且问你,你闯太极宫,照贵妃为什么被杖杀?”
      众人被这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给吓了一跳,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演的又是哪一出。

      聂子隐也怔怔地看着他,方立翁伸手重重一按他的肩膀,眼里还含着锋芒怒意,似乎在问:你怎么就肯任人宰割?

      “照姨娘,”他如梦方醒,舌头还有点不利索,“她……”

      “我在朱国舅那看过一封信,上面有火印,因为国舅爷惧怕法术,我才帮他拆了信。”方立翁一字一句非常清晰,“信里说,照贵妃谋、害、皇、嗣。九殿下被龙魂入体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就谋害皇嗣了?如何谋害?”
      他扫了一眼离位葛掌门,“诚如葛掌门所言,龙魂暴起还挑时候挑人,我以为跟那贵妃脱不了干系。”

      葛掌门嘴角冷笑未下,根本不睬他。方立翁只觉得周身原本流动的空气一凝,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走了一样——紧接着厉风扑面,好像是有无数根寒针破空而来,让人避无可避。
      方立翁:“你……”

      “撕拉”一声,耳边传来布帛破裂的声音,方立翁眼前一花,是聂子隐一袖子卷了那道真气,被卷成了个“断袖”。

      堂堂掌门,居然出手就耍流氓!

      乾位坐着的张厚已经脸色铁青,身后的青城派也怒不可遏,有弟子直接拔剑而起,大喝:“葛鸣时!还想当场灭口不成?!”
      葛掌门冷冷道:“没规没矩。我不过教他一点礼数,哪至于下杀手。”

      闹了这么一出,周真人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她险险绷住了脸皮,谁也不看,也不吭声了。

      权正也是皱着眉头,认为这小孩可能是天生招揍。

      燕山山庄是青城的地盘,结果成了别人的戏台,葛鸣时说闹就闹、说打就打,根本不把张厚放眼里。此番他被动了逆鳞,对着场中厉声道:“接着说!”

      聂子隐沉声说:“我原是废后之子,后来交由照贵妃抚育,她之前已经有了两个皇子,一向视我为……眼中钉。我回城时有人来报我父皇病重,速回太极宫复命——正是她在安插在羽林军的人。”

      方立翁没看他,只是继续问:“你早知道那是她的人?”

      “我不知道。”聂子隐说,“假报的人手里有大都督亲笔信,还有他的私印。我九岁就随大都督学武,她也知道这比玉玺还有用。等我回宫以后,才发现父皇和天师的门人竟布了水阵……”

      方立翁思绪转得极快,将整件事一环扣一环地捋通了。
      他先朝着青城和武当拜了两拜,略微躬着身,就着这个“禀告”的姿势说道:“弄了龙魂私藏宫中的是穆朝太/祖,设水阵妄图饲龙的是万贞皇帝;宫闱倾轧,受养母陷害,又遭魔修觊觎,九殿下何错之有?他要是真的包藏祸心,还会站在这里听凭前辈们发落!”
      他说话无畏无惧,声音宏亮,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而且恭敬姿态做得很足。张厚等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但是这主儿没“正气凛然”几秒,就眼皮一掀,话锋一转:“我听说灵宝号称是‘外丹第一家’,走的是‘内外兼修’。外丹这东西据说吃了容易上火,贵派是不是祖传秘丹太多了,吃得葛前辈这么容易上火?”

      修行之道,引气、筑基、结丹这一套属于修“内丹”,也就是修内力化元神。而所谓“外丹”,说好听点是以物辅体,说难听点就是大力丸,也就是根骨不够的凡人走此道,真正的高手谁也不是凭外物提修为的,说出去遭人耻笑。
      说一个高手吃外丹,那相当于说男人不/举偷喝补酒。不仅如此,他还讽刺灵宝派里姓葛的搞一姓独大,内功心法只传自家人,俨然成了一方土皇帝。

      葛鸣时怒极反笑,“你好大的胆子!”

      他身后的灵宝派教众也奋起发声,纷纷声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权正,质问他门下竟有此等无状竖子,最后干脆骂起来“不知龙岳派有何企图,当众拉拢这妖邪”云云。

      聂子隐不参与任何骂架,只是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方立翁侧边。

      有人劝道:“葛掌门消消气,咱们就事论事。你这小道友也是,你师父、你派掌门都在这里,怎么能这么说话?葛掌门不要理他,还是讨论这龙魂的事要紧……”
      这人是堪舆派的老头子,说话极其不慌不忙,一句话拆成十瓣说,终于拖得葛鸣时冷笑起来:“后生仔,要狂也得有底气。就你这个根骨,好生没有自知之明!”

      方立翁“哈”一声,腰也不弯了,在严冬里站成了一根浑不怕死的棒槌。
      他回身一眼,余光轻蔑又骄狂,修长眼角仿佛如洗的新刀,“我就是没底气,也不至于欺软怕硬。”

      “孽障!”散山真人大喝一声,总算打断了他在这肆无忌惮地拉仇恨,“你还不住嘴!”

      方立翁给了他师父面子,闭了嘴。只是他笔杆一样的后背表明:“我听你的,但我不服。”

      场中的乱象一时冷凝了下来。
      葛鸣时说话没人听了,周真人闭眼打坐,张厚也觉得这龙魂成了一碗扎嘴的夹生饭,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武当与皇室亲厚,郝公倒是有意收他,只是也不好开口。
      而权正从始至终没掺和,脸上挂一点十分敷衍的微笑,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神游四海一样;就是方立翁冲出来的时候,他只眉尖一动,又很快恢复了一脸“关我屁事”的置身事外。

      他若是出声阻止,那在别人眼里是“装模作样”;他要是不阻止,那就是“早有阴谋”。都说舌头底下压死人,权正自诩脸皮薄,便省着力气,在腊月里打扇乘凉。

      直到聂子隐忽然朝他一揖到底,“在下愿拜入龙岳门下,求掌门收留。”

  • 作者有话要说:  受这暴脾气,终身落下了爱找死的毛病,希望大家少嫌弃他一点。
    这个榜单,我得开始日更啦,头发渐渐变少,希望大家也少嫌弃我一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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