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甜果》地上有烟花

1、我为上司挨过雷

　　乔下舟坐在桌前，动了动嘴唇：“我真傻，真的。”
　　“呃，咳咳。”桌子对面的一排人忍不住了，咳嗽了几声。
　　通过透明的玻璃门，外面的员工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坐着一排穿着黑西服，神情严肃的考官，还有一个穿着老土的白衬衣的小姑娘。
　　那姑娘长相平平，不过身上透着一股灵气，很伶俐的样子。
　　嗯，面试而已嘛。来他们这儿面试的人多了去了。
　　是的，半小时前，的确有个叫乔下舟的活人来这里面试。
　　但是半小时以后，坐在那里的乔下舟已经是一个......哀怨的鬼魂。

　　这世上人鬼同行，谁也分不清你身边的人是人是鬼。也许，在你上班的地方的隔壁，新开的那家公司里根本没几个活人。
　　南江公司就是这样一家死人多过活人，死鬼到处走的公司。他们的业务很广泛，横跨阴阳两界，能在他们公司干活的，看到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时，第一反应绝对是：
　　“人间太危险，亲，您需要一份保险么？”
　　身为一个通灵师，一个在阳间活不下去的，根本找不着工作的通灵师，二十三岁的乔下舟打好简历，把它拿到路口烧了烧——给南江公司递简历的话，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正常途径，而另一条......要是你想多吃阴间那碗饭，那就得用这种方式表明你的身份不一般，是来干大事的。
　　某天半夜，乔下舟家的门被人敲响了。她揉着眼睛打开门，收到了搁在地上的带血的面试通知。乔下舟往楼梯那儿一看，只见一个没腿的小伙子正吭哧吭哧地抱着一堆信件往下溜。
　　好心的乔下舟把小伙子送到了车站，见他上了一辆满载鬼魂的公交车后，这才挥手说再见。
　　是的，乔下舟心地善良，这点也被她写在简历里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善良让她被雷给劈了。
　　周五，阳光和煦，岁月静好，乔下舟穿着她那件款式过时的白衬衣，搭车去南江公司。她去的有些早，工作人员让她先在会议室里等着。
　　乔下舟坐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兴奋忐忑，直到某个人出现为止。
　　主管阴间业务的顾远顶着一头卷毛，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走了进来：
　　“哟，面试啊？”
　　顾远只是过来拿个东西，可是看到一个求职者坐在这里以后，她起了调戏别人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这个姑娘并非常人，以后应该会在她手底下做事，她决定提前给予新人爱的关怀。
　　于是，顾远退后几步，对乔下舟的坐姿做出了评价：“嗯，不错，坐得挺乖巧的。”
　　乔下舟刚摆出笑容，只听外面响起炸雷。
　　等等，她看过天气预报的啊，今天怎么可能下雨？
　　顾远倒是淡定得很，眯着眼往外一看：“哦，来了啊？”
　　什么来了啊？
　　电光火石间，会议室的天花板破了个大洞。接着，乔下舟看见一道光直直地往顾远的头上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乔下舟以为自己能快过那道光，伸手拉了一把顾远。
　　于是两人就都被雷给劈了。
　　顾远的卷毛卷得更有弧度了，更有弹性了，看上去很有造型感。
　　至于乔下舟，她已经魂魄离体，迷茫地看着顾远。
　　顾远：......卧槽我闯祸了！
　　闯了祸的顾远立刻通知公司，然后她就不知所踪了。
　　半小时后原本要来刁难乔下舟的面试官们排排坐，一个个都吞吞吐吐地不敢说话。
　　“我真傻，真的......”乔下舟继续说道。她的尸体已经被搬走了，她把目光落在刚刚搁过尸体的地方，就这么哀怨地继续说着。
　　对于救顾远这件事，她不后悔。她懊恼的是自己是个天生奇才，算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通灵师，却没有看出顾远根本就不是个人。
　　“那个，冤有头债有主，不如我们给你说下顾远是谁？”
　　顾远的身份很简单，她主管阴间业务，是个还没经历完情劫的半仙。
　　她已经忘了自己曾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但是老天还是按时地拿雷劈她，三年一小劈，五年一大劈，很不幸的，今天劈的是五年的那一大份。
　　憋屈的顾远在公司里找了个情人，觉得不恋爱对不起自己被劈的那些次数。她的情人的身份可不简单，据说来头很大，名字叫洛安。
　　公司里的人管她们俩叫奸夫□□。这俩人平常总是腻歪在一起。每次顾远闯祸的时候，她们更是腻歪，全公司的人都能看见顾远挂在洛安身上，甩都甩不掉。
　　大家都觉得顾远很不要脸，事实上顾远也没说过她脸皮不厚，她承认她无耻还莽撞。
　　而当事人洛安表示：老婆就是拿来宠的 。
　　这会儿面试官们领着乔下舟去顾远的办公室，但是扑了个空。
　　因为顾远正在洛安的办公室里呆着，一边自我检讨，一边......抱大腿。
　　“媳妇儿，公司里来了一个求职的，人好看，能力也好。”
　　洛安冷着脸翻文件：“嗯，那就招进来呗。”
　　顾远抱紧了她的大腿：“但是因为我，她被雷给劈死了。”
　　翻文件的人微笑起来：“你打算怎么补偿别人？”
　　“当然是全靠媳妇儿你啊！”
　　洛安继续翻文件。
　　两分钟后，顾远出现在乔下舟面前，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张纸条：
　　“背下来。等会儿到了洛安的办公室里，你就边哭边背这个，背了有肉吃！”
　　乔下舟还没从死亡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照做了。
　　就这样，洛安让乔下舟进去的时候，乔下舟进门后便哭嚎道：
　　“我为上司挨过雷，我为上司流过血，你们不能不管我啊！”
　　声音到位，台词到位，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洛安把眼神挪到正在门外偷看的顾远身上，挑起眉毛：“写得真烂。”
　　死了已经有一个多小时的乔下舟没被无常勾去地府，而是被洛安带着，一直在下楼。
　　洛安好像要锻炼一下她的吃苦能力，放着电梯不走，非要走楼梯。而且，而且乔下舟她现在是魂魄啊，她可以飘的，一点都不累好嘛！
　　看着洛安额头沁出的汗，乔下舟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
　　洛安走得更快了：“你要是不想重生，我睡在这里也可以。”
　　乔下舟虎躯一震。
　　她是通灵师，见过各种奇怪的事情，也知道重生这一回事。但是，她一直以为重生这种事只存在于各种故事里。
　　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要开始重新过自己的人生。
　　一段实际上重来一遍好像也没什么用的人生。
　　等到了一楼，呈现在两人眼前的不是大厅，而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在这世界的中央，有着一个大圆池子。
　　在池里还有根大理石柱子，柱子上立着个撒尿的小男孩雕像。不过乔下舟仔细看了看，发现男孩用来撒尿的那东西居然是个洒水壶的喷嘴。
　　“老大嫌弃它不美观，自己三更半夜的，偷偷过来改造完成的。”洛安看出了她的惊讶，“那货蠢死了，她说一我们敢说二么，非得自己偷偷来，还贡献了自家的洒水壶。”
　　说罢，洛安往前走了两步，招呼乔下舟过来。
　　乔下舟扒着池子边往里一看，看出了门道。这池子里的水像镜子一样，但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个个黑色的数字。
　　现在她真的相信洛安这个人来头很大了。能够改变凡人命运，让凡人重生的，一定是神仙，而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神仙。
　　“你只要往里面一跳，就能回到五年前。”洛安说，“我听说你二十三了，回到十八岁吧。怎样？正是好年纪。”
　　乔下舟如临大敌地道：“十八岁那年我要高考，我脸上还长痘。”
　　“那，十九岁？”
　　“好。”
　　两人算是谈妥了，一个去拿着符咒发力，一个准备跳池子。
　　跳下去之前，洛安突然叫住了她：
　　“我答应顾远了，这次你重生以后，一定有好日子过。”
　　顾远看了乔下舟的简历，不得不承认，身为一个通灵师，乔下舟是成功的。
　　但是身为一个女孩子，一个凡人，她过得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乔下舟感激涕零地点点头，继续迈腿准备跳。
　　可是洛安又把她叫住了：
　　“重生以后，如果有事，到东风大桥下，顾远会在那里帮你。”
　　“好。”
　　乔下舟继续准备跳。这次她等了等，见洛安没叫停，放心地跳了下去。
　　临走前她还不忘感谢一下洛安，虽然她是因为顾远而挂掉。
　　结果在她跳下去后，洛安又想起一件事，冲到池子边，对着池水大喊道：
　　“乔下舟，醒来后记得说感谢上苍，不说会变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