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的江湖》石小小

2、中

　　树上的年轻男性高手之一，一个叫唐元的英俊青年到了扬州。他收到了一张星子酒楼的传单：
　　“本酒楼女主胡晓叹，年芳一十有九，貌丑。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于剑道更是有非凡之修为……今定于五月十七比武招亲于于本楼露天戏台。望有心之人前来一比……”
　　唐元终于明白胡晓叹那天在树林里呜咽的原因了——她丑得足以让一流高手吓得鬼叫，一个唯有一十九岁的怀春少女怎能不伤心呜咽？可是唐元另有一套想法——他认为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有德女子做妻子，而不是一个可以摆在家中的漂亮花瓶，他闭上眼睛想着胡晓叹的美丽背影。他决定去比武招亲。
　　距离比武招亲还有三十一天，胡晓叹回到了扬州。

　　星子酒楼里，胡晓叹异常愤怒，原因是全楼的人瞒着她替她张罗比武招亲的事儿。传单发得漫天飞，收是收不回来了，只有硬着头皮让人看热闹。她愤怒的最终结果是不言不语。大家是为了她好，她还能说什么呢？
　　星子酒楼的食客忽然多了起来，要求胡晓叹清唱的人亦多了起来。
　　唐元于是听到这一首《清平乐》——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百啭无人能解，只因飞过蔷薇。”
　　唐元竟不知如何是好。如此动人哀怨的歌声，叫人听了为之伤感万分。歌帐后面的人儿似乎如同长线牵着风筝一般牵着所有人的心，包括年轻的唐元的心。唐元忽然想永远拥有这歌声，他想要时时刻刻听到这样动人的歌声。他望着酒楼外四月里飞翔的燕子，低叹道：“要是没有如此悲伤，那多好啊！”　

　　忽听门外一人仰天大笑，随后吟诗一首，居然亦是《清平乐》——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卧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满室悲伤竟被这“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一扫而空，众人不禁回头看去。但见门外立着一个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的乞丐。
　　歌帐后一时没了乐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出来向那乞丐问道：“那乞丐，识字？”乞丐答：“识。”少年又问：“可懂术算？”乞丐答：“懂。”少年既而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道：“冒犯先生了，本楼尚缺帐房先生，先生可愿意……”乞丐未等少年说完，便道：“好。”
　　于是乞丐成了帐房先生，人们管他叫“花生米”，因为他自称姓花名生。
　　花生米换上了儒裳，倒也人模人样仪表不凡。他的术算果然很高明，帐记得整整齐齐。胡晓叹发月钱那日见着他，他施礼道：“花某本月新来，当得十日银钱，不应按月拿钱。”胡晓叹于是收回多给的银子，道：“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花生米应道：“是。”
　　唐元每日都去星子酒楼，却再没听到歌声。
　　唐元经常见到胡晓叹。她蒙着面纱，在清晨的星子酒楼上吹笛子。她的笛声飘得很远很远；她的笛声婉转如黄莺鸣啼……唐元望着楼上的人影，不觉痴痴傻傻地笑了。

　　比武招亲那日，人山人海。
　　果然许多人参加。
　　事后据有关人士透露，参加比武的有两百三十三人，打到最后剩下天鸿宫少主唐元一人。这天鸿宫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武林名宫之一。少主唐元长得是英俊潇洒而且武艺高强，刚刚出道五年江湖上还没有遇到过对手。结果他却败了。败在一个叫叶雨花的年轻人手下。这叶雨花使的不知是什么暗器，能叫唐元立即仰天倒下。后来江湖中一些很有权威的人士找了许多相关资料，他们经过多番考证，认为关于叶雨花的身世有两种可能：
　　一、他是塞外名侠“独行王”叶展叶的私生子，武艺精湛为人极为仗义。但据说叶展叶从不使用暗器，他那个手把手教出来的极为仗义的儿子怎会去碰暗器？
　　二、他是魔教教主花无痕的独生子，为人不知如何。但据说花无痕死后他悲伤过度遂病死，其年唯有一十四岁。
　　两方考证的权威人士争议不断，人人都无法拿出确实的证据说：“啊！这叶雨花就是某某。”

　　事实上那天的状况是这样的：
　　参加比武的人数是三十三人，围观的却有一千多人。将做为比武台的戏台围得水泄不通。鼓乐响起时但见一身着七彩羽衣的女子仙子一般翩翩起舞。千余人的场子登时鸦雀无声。人人都知道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便是胡晓叹。胡晓叹的舞果然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乐声止，一人敲锣：“比武开始！”三十三人跳上台一阵乱打，就如同乡下汉子打架一般。胡晓叹悲叹一声掩面而泣。花生米在一边知趣地递手巾。后来打着打着许多人被打下了台，剩下的八九人居然你一招我一式地打得有板有眼。
　　最后只剩下唐元一人。
　　唐元得意地整整被众人扯乱的衣裳，漫步走到发着抖的胡晓叹面前。胡晓叹战战兢兢地望着这个英俊不凡的青年，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英俊青年唐元深情地道：“晓叹，我赢了。”
　　唐元伸手掀开了胡晓叹的面纱。实际上是他掀动了一下那面纱。
　　于是人们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尖叫声：“啊～～～～”发出尖叫声的唐元仰天倒下，瞪圆了眼睛不会说话了。站在胡晓叹身边的花生米忽然一步跨了出来，对唐元一揖到地：“唐兄，多谢！多谢！承让！承让！”他小心地掀开胡晓叹的面纱，仔细端详着，他擦去了胡晓叹面上的泪水，柔声道：“晓叹，咱们进屋去吧。”他放下胡晓叹的面纱扶着她出了戏台进了星子酒楼。
　　众人都不晓得出了什么状况，却都认为是这花生米使诈暗算了唐元。但人们觉得唐元是活该倒霉，出道这么多年连暗器都不会闪避。
　　不一会儿，但见那花生米走将出来，对众人施礼，道：“鄙人叶雨花，今日娶得贤妻胡晓叹，望众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赏脸喝个喜酒！”

　　后来的事情由于胡晓叹随着丈夫叶雨花的失踪而唐元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知为何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使得人们有了许多种的猜测。最为可信的有三个版本：
　　一、晓叹在新婚之夜后和丈夫决定离开扬州。路遇唐元，胡晓叹掀开了面纱，在唐元的再一次凄厉的尖叫之后她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那面具后的一张绝世容颜足以叫唐元后悔几辈子。
　　二、胡晓叹由于不想吓死叶雨花，在新婚之夜逃到一个湖边投湖自杀了。而痴情的叶雨花伤心之下跑去出家做了和尚。唐元一声尖叫害死了一代奇女子而使得一个好男人出家当和尚，他无法原谅自己。
　　三、新婚之夜胡晓叹发现丈夫叶雨花实际上也是一个丑陋不堪的人，只不过戴着人皮面具罢了。唐元在酒楼之下听见那个动人的声音在鬼呀鬼地尖叫，他认为自己将这样一个好女子推入火坑而无法原谅自己。

　　实际上事情是这样的：
　　当天晚上，新人入了洞房。叶雨花掀开了胡晓叹的红盖头，火光映着那英气逼人的脸，他轻声唤道：“爱妻～”胡晓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为什么娶我？”叶雨花道：“因为你好。”叶雨花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道：“好！爱妻长得果然好！”烛光映红了胡晓叹的脸，这一刻胡晓叹的面孔变得有些动人。
　　卧在床下偷听的人们都被弄得一头雾水。后来屋子里便没了声音。众人爬出床底的时候发现洞房不知何故竟空空如也！
　　据说叶雨花连夜带着爱妻胡晓叹离开了扬州。
　　据说他们隐居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据说他们从此男耕女织。
　　偶尔他会向妻子说起自己的身世，一代豪侠的父亲和柔情似水的魔女母亲。

　　但据说终究是据说，事实和据说总是有一定的不同，就比如叶雨花和胡晓叹这对新婚夫妇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仅仅根据三两个碎嘴的说书先生的“据说”是看不到真相的。
　　其实，胡晓叹逃了。
　　她是忽然离开喜床飞出窗外不见的。
　　叶雨花不禁愕然。他搞不懂胡晓叹为什么要逃，他虽没有在第一时间追出去，但他还是以很快的速度追上了胡晓叹。
　　胡晓叹喘着气，她是用尽全力逃跑的，她不知为何不愿意面对叶雨花的脸。当叶雨花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胸膛迎上她不断胡思乱想的脑袋时，她除了喘气不知还能做什么。
　　叶雨花没有喘气。他的表情是温和的，有点严肃，有点困惑。
　　他问：“为什么要逃？”
　　胡晓叹又喘了一会儿气，终于找到了个勉强无比的理由：“你……没有……参……加比……武……”
　　叶雨花茫然
　　——那个乱七八糟的比武真的如此重要？还是因为那个尖叫的唐元？
　　就这么一茫然，胡晓叹又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她居然还有理由跑，你说这小女子过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