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99、九十九只小傻瓜

　　皇帝悖逆宗法、不顾血脉让他继续做太子，荀宇却无法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

　　他想离开，离开皇宫，离开荥阳，无论去哪里都好。

　　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父皇，父皇的疼爱，父皇的温柔，像丝线一样，在过往的无数个日夜里，一匝一匝缠绕在心上。每当想到离开，想到没有他的日子，线头就不自觉收紧，揪得他心尖一阵阵生疼。

　　进不的，退不得，他逃了。

　　也许冷静一段时间，他能下定决心了却这段孽缘。

　　回到王府和阿圆告别，小家伙敏感的很，像是感应到了他要离开，抱着他的脖子死死不撒手，荀宇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上路。

　　出门时正好遇到胡如意堵在门口，荀宇派管家去把人打发了，听着她口口声声“你会后悔的”威胁，荀宇扯出一抹冷笑，到如今还有什么能让他后悔？

　　抱着阿圆从角门出了王府，支开跟在身边的侍卫，在去马市的路上碰到了千面，看在免费车夫的份上，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父皇的动作很快，他们前脚出城，后脚城门就关了。

　　荀宇回头，远远望着城门缓缓合上，将他和男人隔在两个世界。

　　父皇会生气吧？或许会大发雷霆。想到自己留下的那封信，荀宇抿着唇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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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忐忑地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父皇，儿臣走了，不要来找我。

　　“呵……”

　　皇帝面无表情地抹去嘴角沁出的鲜血，眼神一片阴冷。

　　荀宇，还记得你答应过朕不会一个人离开吗？

　　既然你违背了诺言，就不要怪朕不择手段！

　　“全都去找太子，三日后朕要听到消息！”

　　皇帝话音一落，空荡荡的宫殿里闪过几道人影，下一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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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荥阳已经四天，阿圆见了外面的天地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荀宇每天看着他倒是没时间想那些烦心的事了。

　　天色晚了，前后没有村店，他们在河边停下，千面卸了马鞍随马儿去吃草，自己去捉鱼，荀宇带着阿圆再附近捡柴火，小家伙偷偷向千面的方向瞄去，回头冲荀宇眨巴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荀宇狠心摇头，“秋天的水凉，小孩子不能下河。”

　　阿圆扁嘴，耷头耷脑地蹲在地上，捡了根树枝画圈圈，浑身都透着一股我不高兴的委屈劲儿。

　　荀宇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又不敢放他去玩，只好陪他一起蹲下，一起画圈圈。

　　千面看着这一大一小可爱的模样，眼里浸出笑意，“阿宇，南方天热，河里的水还暖着呢，让阿圆下来玩一会儿吧。”

　　荀宇犹豫着望过去。

　　阿圆已经“噌”地抬起头唿扇唿扇地看着他了。

　　荀宇无奈，拉着人到河边，弯下腰在水里捞了一把，果然还有余温。蹲下身替阿圆除去鞋袜，挽起裤腿，看着他开心地大叫一声冲到水里，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河水不深，只没过小孩的腿肚。河水很清，能看到银色的小鱼在里面欢快的穿梭，荀宇忍不住伸手探去，鱼儿从指间溜走，水流脉脉穿过，在夕阳下汇聚成金色的丝带，斑驳闪耀。

　　千面的刀法很好，三两下就把数十条鱼开肠扒肚，处理得干干净净，且兵不血刃，不愧是做过杀手的人啊！

　　荀宇现在对他曾经的杀手身份已经接受的很平常了，有时甚至还能调侃两句。不过让一个小娃娃面对这么凶残的场面真的没问题吗？荀宇下意识地看向阿圆，却发现小家伙正盯着千面手里的刀目不转睛，嘴里还不停发出赞叹声，“叔叔好厉害哦！”

　　听到有人捧场，千面手里的动作越发快，快到出现残影。即便如此，他还不忘抽空向荀宇挑眉，那里面的炫耀明晃晃毫不遮掩。

　　荀宇嫌弃地撇过头，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呢？

　　“嗬——”

　　阿圆的吸气声传来，荀宇回过头正看到千面手里的刀花落下，端的是潇洒利落，再看小家伙，眼睛都直了。

　　荀宇蓦然失笑，跟个孩子似的，一刻都不忘耍帅！

　　千面在他的笑容里痴了，半晌回过神来，抚着鬓角一甩头发，颇为自恋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英俊的外表征服了？”

　　“啧——”荀宇嗤笑一声，“连脸都没有的家伙还敢说英俊的外表？”

　　千面一噎，凑到荀宇跟前不怀好意道，“阿宇真的想看人家的花容月貌吗？”

　　荀宇牵着阿圆的手扭头就走，用行动表明自己和这个脑袋秀逗的人不认识。

　　千面不气馁地追上去，喋喋道，“阿宇想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阿娘说了，看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阿宇会对我负责吗？”

　　“……”

　　这个疯子是哪里来的？还他惜字如金的冷面杀手。

　　就在这时，阿圆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怜巴巴道，“阿爹，我饿了。”

　　荀宇还没来得及说话，千面已经单手夹着人在空中转了一圈，“阿圆乖，叔叔马上就给你做香喷喷的烤鱼吃。”

　　阿圆咯咯地笑声在半空中响起，“还要飞飞。”

　　千面果然又抱着他转了几圈，两人笑作一团。

　　千面烤的鱼果然像他说得一样香喷喷，荀宇尝了一口，忍住下一口的冲动，剔好鱼刺喂给阿圆，小家伙“啊嗷”一声叼到嘴里，很快又张大嘴等待投喂。

　　荀宇在他盼望的小眼神下，把酥香的鱼肉放进……自己嘴里，看小家伙失望得嘴巴都忘记合上了，坏心地笑了出来，一扫几日的阴霾。

　　看着他的笑容，千面不禁感叹，“这样才对嘛，年轻人就是要多笑笑，朝气蓬勃的多好，看你前两天生无可恋的样子，吓得我和阿圆都不敢说话了。”

　　荀宇一怔，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够好了，没想到千面这么早就看出来了。还有阿圆，小家伙寸步不离地、连如厕都守在他身边，是不是也在不安？

　　荀宇愧疚地摸摸他的头，阿圆蹭着他的手心不说话。

　　千面扶额，“刚夸完你，怎么又来了？”

　　说罢向阿圆招手，“来伯伯这里，伯伯喂你吃鱼。”

　　只见他手中刀光一闪，鱼骨就被完整地拆出来。

　　阿圆惊叹地捂着嘴，露出两只大眼睛看着荀宇无声询问：阿爹，我可以过去吗？

　　荀宇自然点头。

　　片刻后，阿圆坐在千面怀里大口大口地吃着喷香的鱼肉，徒留荀宇在原地一根一根的挑刺，面上是一派苦大仇深。

　　千面趁机毫不留情地和阿圆取笑他，“看你阿爹笨的，连鱼都不会吃！”

　　荀宇没有辩解，他确实不会吃鱼，以前都是父皇剔好了鱼刺才夹给他吃的。

　　小家伙却吸吸鼻子，不满道，“阿爹才不笨。”

　　这个儿子没白养！荀宇看着眼前坑坑洼洼、面目全非的鱼肉，老怀安慰地想道。

　　千面佯装不悦地点点阿圆的鼻子，“小叛徒，吃了我的鱼居然帮别人说话？”

　　阿圆拍开他的手，咽下嘴里的鱼肉义正辞严道，“阿爹才不是别人，还有，别想用一条鱼收买我，这是原则问题，我不会妥协的！”

　　听着他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反驳，千面像被点了穴一样僵住，“这娃子不是成精了吧？”

　　看他吃瘪，荀宇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出来。

　　千面也不恼，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在阿圆身上摸个不停，就在荀宇准备把他当变态暴打一顿的时候，男人突然大笑，笑声直干云霄，惊起了树上的几只飞鸟。

　　荀宇淡淡地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千面的笑声还没有停下，只听他激动道，“八脉具通，天生的武学料子，阿宇，让这孩子拜我为师吧！”

　　荀宇是大夫，自然知道十二正经之外还有奇经八脉。可他却不知道八脉具通之人，是武学一道的天纵奇才，毕竟江湖离他太远。

　　荀宇的目光在千面和阿圆之间来回逗留。千面的本领他是知道的，即便达不到千军万马直取敌首的地步，却也差不离了。阿圆要是能跟他习得一身本事，以后也能多条出路。只是练武太苦，他舍不得孩子受罪。不过一切还要看阿圆的意思。

　　想到这里，荀宇走上前蹲下去看着阿圆的眼睛，认真问道，“阿圆，你愿意拜——”

　　荀宇抬头看了千面一眼，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千面十分默契地报出了自己的大名，“钟渝，金中钟，矢志不渝的渝。”

　　荀宇低下头，继续道，“你愿意拜这位钟伯伯为师吗？”

　　“……”阿圆歪头，一脸迷惑，表示自己没听懂。

　　荀宇被他萌到，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就是跟着伯伯学习武艺。”

　　“什么是武艺？”阿圆摇头，还是不懂。

　　荀宇想到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就是伯伯刚才杀鱼的样子！”

　　杀鱼的样子？千面觉得他师父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阿圆却觉得他杀鱼的样子好看极了，重重点头道,“我要拜钟伯伯为师，跟他学，嗯武艺，还有杀鱼！”

　　“……”

　　一脸憋闷的喝下“拜师酒”，其实是荀宇煮的鱼汤，千面就此多了个“杀鱼”徒弟，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得意的，以阿圆的资质，假以时日，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父的一身本领终于后继有人了。

　　夕阳坠下，晚风习习，荀宇和千面围坐在火堆旁，阿圆已经在阿爹怀里睡熟了，千面听着远处几道微弱而平稳的呼吸，突然开口，“要不要我去解决了他们？”

　　荀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马摇头，“不用，他们是我父皇派来的。”

　　昨天暗卫统领就避开千面见过荀宇了，在他说了不回去之后也没动手，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荀宇估摸他应该是派人回去给父皇报信了。

　　父皇如果知道他的行踪……荀宇揉揉发胀的脑袋，没有继续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