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95、（修）九十五只小傻瓜

　　庄子建在半山腰上，荀宇弃了马车，和昕辰徒步上山。

　　先到一步的禁军统领已经从四面把庄子围起来，只在庄门口留下一个豁口，静待太子到来。

　　荀宇和他汇合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太阳像流星一样猛然坠下去，映得天边红彤彤一片，明明是霞光万里的景象，却无端惹人寂寥。

　　荀宇命人上前敲门，半天没有回应。

　　再敲，还是没人出来。

　　如此反复三次，他的耐心和气度一同告罄，带着昕辰和数十名禁军破门而入。

　　脚刚迈过门槛，忽的山风大作，沙土扬起，眯的人睁不开眼。荀宇扶着门框，等这一阵邪风刮过。

　　风落尘歇时，周围的人全都不见了。

　　眼前也换了天地。

　　茫茫沙漠，太阳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

　　热，渴。

　　漫漫黄沙，荀宇拔脚，深陷，再拔脚，艰难而没有方向的往前走。

　　好渴，好累。

　　他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直到再也流不出汗水。

　　他的腿脚精疲力竭，到最后终于抬不起来。

　　他要死了。

　　荀宇跪在荒漠里，膝盖仿佛要被烫熟，他舔着干裂嘴唇上的血丝，绝望而清醒地认识到——他要死了。

　　忽然有潺潺的流水声在耳边响起，顺着清风，他似乎闻到了山泉的清冽味道。

　　他费力地睁开眼，——是绿洲，是青草，是鲜花，是清风流水。

　　猝不及防的幸福，让荀宇喜若癫狂，他几乎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以飞蛾扑火的热情扑向了那片可爱的绿洲。

　　“小心——”

　　一股力气将他从幻境里拉出来，荀宇看着近在咫尺的山崖，惊恐地倒退一步。

　　“障眼法而已，王爷不要害怕。”

　　顺着声音，荀宇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正抓着他的手臂。

　　“你是谁？”荀宇确定他没有见过这个人。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拉着荀宇后退。

　　景象再次变幻，原本深不可测的悬崖变成了埋着竹刺的陷阱，就在不久之前，它还是一片鸟语花香的绿洲。

　　荀宇惊叹着，和男人在陷阱的不远处站定。

　　暮色浓重，四周树木林立，荒草丛生，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隐藏着什么神秘又危险的东西一样。

　　荀宇绞着手指，环顾四周，打量出路。

　　不知道昕辰他们有没有遇到危险，还有阿圆——到底在哪儿，荀宇踟蹰了片刻，最后捡着树木稀疏的一边迈出脚步。

　　“咻——”

　　利箭擦着耳边飞过，最后在男人的刀下拐了个弯儿，落在地上。

　　男人收刀入鞘，再次把他拉回来，提醒道，“不要乱动，这里被布下了杀阵，到处都是杀机。”

　　荀宇后怕地抚着胸口，闻言抬头道，“你到底是谁？”

　　“王爷，不，现在应该是太子了，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说我们也同生共死过，现在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男人突然一改刚才严肃的样子，翘指跺脚，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怨妇气息。

　　荀宇蹙眉，他认识的疯子里面好像没有病得这么严重的！不过男人熟稔的态度，装X的气势确实很熟悉，可惜就是想不起来。

　　“难道我的功力又深厚了吗？”男人轻抚着面颊不要脸道。

　　荀宇脑子里灵光一现，“千面！”

　　千面顿时笑得像朵花一样——花枝烂颤，“正是人家啦。”

　　荀宇闭上眼，不忍自己明亮的大眼睛受此荼毒，“一别五年，你重新去投胎了？连话都不会好好说！”

　　千面立刻抿紧嘴巴，收起笑意，又回到刚才的高人形象，只是不停眨动的眼睛好像抽筋了一样。

　　荀宇不理他作怪，“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人。”

　　“不是杀人？”

　　荀宇自认脾气算是好的，对上千面却总忍不住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一番。

　　千面神色一黯，半晌矫揉道，“当然不是，人家已经金盆洗手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几年不曾听说杀手千面的名声。

　　荀宇又道，“你要找什么人？”

　　“慈幼院的孩子被掳到了这里，我来找他们。”

　　“慈幼院？”

　　慈幼院是遍布三国的善堂，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和老人，荀宇和皇帝还猜测过它背后是哪方的势力，没想到竟和千面有关系，荀宇一阵惊奇，上下打量着他，“天下第一杀手居然改行开善堂了？”真是天下奇闻。

　　千面不言。

　　荀宇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下意识问道，“你做赏金猎人不会就是为了养活慈幼院吧？”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千面却没有反驳，荀宇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他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是济世救民的大善人，这真是，真是太荒唐了。

　　荀宇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觉得世事无常，好人坏人居然全让他一个人做了。

　　对千面的感觉也从单纯的不喜抗拒变得复杂难辨，甚至生出了几分钦佩感叹，不过他还是不赞成男人用杀人来救人的手段，尽管有些人确实该死……

　　荀宇沉默下来，千面也不说话，一时间只剩下轻风拂过树叶的婆娑声。

　　半晌，荀宇突然开口，“你知道掳走孩子的是什么人吗？”

　　千面转过身，面容沉静，再不复之前的嬉笑无赖，荀宇却觉得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只听他道，“是一个道士，这杀阵应该就是他布下的。”

　　真的是那个道士，荀宇喃喃，“他到底想干什么？”

　　千面抬头望着完全暗下来的天空，说道，“他掳走的孩子都是阳日阳月出生的人，今天是九月初九——极阳之日，又有九星连珠的极阳天象会降临，我猜测，他应该是想以人命为祭，窃取齐国强盛的国运，逆天改命，得道成仙……”

　　看荀宇一脸惶急，千面笑道，“不用担心，他成功不了的。纯阳逆天大阵——要功德无量，且出生在阳年阳月阳时阳日的纯阳之人的心头血才能开启阵眼，功德无量之人百年不出一个，纯阳之人千年难得一见，至于集二者于一身的人，我至今还没有听说过。所以我说他是痴心妄想！”

　　夜色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的漆黑幕布，月亮还没有出来，上面点缀的几颗星星寂寥地眨眼。

　　荀宇强作镇定地看向千面，“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千面以为荀宇不信他，淡淡地解释道，“收养我的人是一个术士，是他告诉我的。”

　　荀宇身形一晃，颤抖唇低声道，“也许他不是痴心妄想……”

　　千面没听清，“什么？”

　　荀宇几乎绝望地开口，“我就是阳年阳月，阳时阳日出生的，五年前有一个道士取走了我的心头血……”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功德无量，不过看那道士千方百计骗走他的心头血，应该差不离吧。

　　他当然功德无量，千面头一回见荀宇的时候就被他浑身的金光闪了眼，否则也不会违背原则放过他，要知道杀手千面，一诺千金，不止是千两金，还是千金诺。那是他第一回出尔反尔，当然也是最后一回，因为之后他就金盆洗手了——一个言而无信的杀手是没资格当赏金猎人的。

　　千面满脸惊奇地看着荀宇，像是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纯阳之人，身负无量功德，他居然见到了活的。

　　就在他上下打量的时候，又听荀宇道，“他要是成功了，会怎样？”

　　千面的神色一凝，“他要是成功了，自然得道成仙，齐国会国运衰败而亡，而这一切因果——都要你来担。”

　　看着荀宇面色灰败，千面有些不忍道，“纯阳逆天大阵是绝阵，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你不要太担心。再说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都是那老头告诉我的，他整日疯疯癫癫，说的话没几句能信，也许这纯阳逆天大阵根本就是传说，那道士也被人骗了……”

　　听着他满是漏洞的安慰，荀宇勉强一笑，最坏的结果已经知道，他现在反而镇定了，“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千面摇头。

　　荀宇见状，也没有太过失望。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先走出这个杀阵。

　　他试探着迈出一步，冷箭立刻“咻咻”地飞射过来。

　　千面抽刀替他挡掉，拽着胳膊把人拉回来，怒吼道，“你想找死吗？”

　　“找死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荀宇甩开他的手，吼回去。

　　一想到齐国会因他而亡，荀宇就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

　　千面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然后握住他的手道，“我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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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跟着千面轻松穿梭在刀光箭雨里，即便荀宇再怎么涵养好，也忍不住骂娘了。

　　“既然能出去，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千面委屈道。

　　荀宇脚下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