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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三只小傻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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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有负王爷重托，请王爷降罪。”
荀宇看着单膝跪在他面前的近卫统领，意料中的失望，半晌叹气道，“起来吧，怪不得你，玉芝草若是好找，就不会这么稀罕了。”
“谢王爷。”薛海紧绷的脊背松懈几分，当日被皇帝赐给九州王做近卫，他便心里暗暗叫苦，伺候被宠坏了的王爷，就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样，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消停几天，这位王爷就开始作妖了，在茫茫雪山里找一株小草，不是胡闹么？怨念归怨念，他还是带着人上山了，毫无意外，空手而归，还死伤了数十兄弟。
上任的第一件差事就办砸了，他破罐子破摔地回来复命，本以为不死也要脱层皮，没想到这位主儿虽然任性却还讲理，也许他能期待一下在任上寿终正寝！
事关皇帝，荀宇没露半点口风，却不想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一个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了，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的。
到底怎么才能找到呢？荀宇摸着下巴思索，不经意间看到薛海手上的伤口，突然开口，“你们此行可有伤亡？”白雪皑皑，山峰险峻，他就这么贸贸把人派去，是不是太草率了？
“……”薛海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抱拳道，“伤者三十八人，亡三人。”
荀宇心里一沉，片刻后干着嗓子道，“凡上山者，赏银五十。受伤的着人医治，赏银百两。”
他闭了闭眼，继续道，“亡者，尝家属千两……好生安葬。”
死了的人尸首都留在山上了，薛海嗫嚅着唇，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垂眼道，“谢王爷。”
荀宇吸了口气，摆手，“退下吧。”
“属下告退。”薛海退到门边，转身出门后才敢把头抬起来。
“是我害了他们。”荀宇使劲眨眼，泪水还是溢了出来。
行至窗前的薛海脚步一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人哪，天生就分贵贱，谁也怪不了谁！
……
“狗王爷，拿命来——”
“狗王爷，还我命来——”
“狗王爷——”
空荡荡的大殿里，魂幡飘动，索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荀宇捂着耳朵，一时间天旋地转。
“哥哥，哥哥，妞妞饿。”
衣襟一重，荀宇睁开眼，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不见。一个五六岁，扎着羊角辫，豁着门牙的小女娃，正拽着他的衣角喊饿。在她身后，是饿殍满地，尸横遍野。
荀宇吓得倒退两步，小女娃嘴角一瘪，瞪着黑黢黢的眼睛，咧出诡异的笑容，声音僵硬，一字一字咬牙，“哥——哥——妞——妞——饿——”
小女娃边说边靠近他，闻闻嗅嗅，张开嘴裂到耳根，豁口的牙床上瞬间长出黑色獠牙，眼珠泛白，脸上的血肉一缕一缕往下掉，直至露出森森白骨……荀宇想逃，像灌了铅一样拔不开腿，想喊人，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摇头。
“哥哥，妞妞好饿啊！”骷髅咔哒着牙齿，含着指骨撒娇，声音软糯，黑洞洞的眼眶却幽幽地看着荀宇。
它吮吸着指骨“啧啧”作响，刮完最后一层油水，咔嚓一口咬断，咔嚓咔嚓嚼着吞了下去，荀宇反胃干呕，它却将眼眶对准了他垂在两侧露在外面的，干净的，白嫩的手。
“啊——”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睁眼，白茫茫一片大雪，遍野无人。
冷，好冷。
身上的血液一寸一寸结冰，双脚失去知觉，他裹紧薄衫，麻木地往前走。
“王爷王爷——”迎面有人招呼，看起来有些眼熟。
走近了，才发现他穿着近卫的衣服，荀宇惊喜，抖唇打牙地吐出四个字，“我记得你。”
“嘿嘿……”男人憨憨的摸头，手臂僵硬的来回摆动，脸色铁青，许是冻得狠了，见荀宇冻得抖擞，热情地邀请，“王爷，来我家暖暖吧。”
荀宇下意识地跟上去，好奇问道，“你家住在这里，不冷吗？”
“不冷啊，凉凉的躺着可舒服嘞，王爷待会儿去了就知道了。”
躺着？大概是在说床吧。荀宇继续跟着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忍不住开口，“你家还有多远呀？”
“不远了，就在哪儿。”男人指着前面，胳膊伸得笔直，半点儿不打弯儿。
荀宇顺着往前看，还是白茫茫一片，正欲细问，却看到他没有脚的腿，猛地回头，路上果然只有一对脚印，心里一打颤，哆嗦道，“你家太远，我还是不去了。”
男人转身，眼睛一眨不眨，嘴一张一合，“去吧，我家有件宝贝，正想献给王爷呢！”
荀宇瞥见他唇角的诡笑，连连往后退，“不了，宝贝我不要，我要回家。”
“玉芝草也不要？”
荀宇愣住，被男人推推攘攘地往前赶，“走吧，马上就到了。”
果然是“马上”，荀宇还未挣扎几下，男人就停下脚步，“到了，进去吧。”
四野空旷，除了一个小雪丘，什么都没有，荀宇壮着胆子问道，“进去哪儿？”即使惊惧，他还是放不下玉芝草。
“这里。”
话音一落，便转换了天地，四周全是雪，连头顶都是白雪皑皑。
原来他住在雪丘里啊！荀宇恍然，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揉揉额头想不起来，索性不管，打量起男人的雪屋。
真是家徒四壁啊，荀宇扫了一圈，不由感叹。
咦！角落里缩着两团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睡着的人，蜷曲着身体。紧闭的眼睛，近卫的衣服，铁青的脸色，荀宇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禁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男人当他好奇，解释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就住在对面的山上”
“哦。”荀宇迷迷糊糊地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还是尽快拿到玉芝草离开吧。
“那个，玉芝草……”荀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男人。
男人有些诧异，直勾勾盯着荀宇，片刻后张嘴，“哦，在下边。”
荀宇低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哪里——”他抬起头，眼睛倏地睁大，“啊——”
三个青面紫唇鸡爪的怪物狞笑着，按住他的头狠狠往雪里填，“下地狱去吧——”
“不，不要……放开我……”
荀宇呓语着惊醒，昕辰跑进来，“王爷又魇着了？”
自从见了刺客，王爷夜夜梦魇，后来陛下来了，日日陪着才逐渐好转，如今怎么又犯了？
“嗯。”荀宇不欲多说。
昕辰想安慰几句，又怕戳了他的伤口，只好转开话题，“陈氏求见，要不要属下回了她？”
荀宇摇头，“叫她进来吧。”
……
“民妇拜见王爷。”陈氏牵着两个孩子给荀宇见礼。
荀宇斜靠在床榻上，“坐吧。”
他脸色苍白，额头的冷汗还没有干透，陈氏猜道，“王爷做噩梦了？”
“嗯。”荀宇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王爷还是要想开些才好。”陈氏劝慰，虽然在她看来，九州王没什么可烦忧的。
荀宇抿唇，“我害死了许多人。”这要如何看得开。
燕国的事陈氏也有闻言，不过她却不像坊间的一些愣头书生一样，认为九州王贪婪恶毒，没有君子之风。死道友不死贫道，战争赔款，搁在后世，再寻常不过了。只有读书读傻了的人才会“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有能耐他们不要用王爷赈灾的钱啊！
陈氏在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是老母亲般的慈笑，“但王爷救了更多的人。”
荀宇被她看得不自在，低下头却忍不住思考她的话。
齐国连年天灾人祸，国库空虚，有了燕国的赔偿，至少近年不用担心内乱……玉芝草，是用来续父皇的命，救了父皇就相当于救了千万人……
尽管知道这些都是强词夺理，他还是好受许多，打起精神招两个孩子过来，抱在怀里逗弄，轻笑道，“阿庭和阿轩又壮了。”
“小孩子就是见风长。”陈氏笑完，说起正事，“民妇是来向王爷辞行的。”两座子爵府都是买了富商的庭院改造的，已经修缮完成，他们不日就要搬进去了。
荀宇原想挽留她多住几天，转念一想，玉芝草没找到，自己很快就要回荥阳，她一个人住在州衙也不方便，就没开口，转而问道，“都安顿好了？”
“都便宜了。”
“乔迁的时候本王会去贺喜。”荀宇点头，陈庭和陈轩一人搂住他一条胳膊，乖巧地窝在他身边。
陈氏看着这一幕，心软的一塌糊涂，却还是不忘提醒他，“还请王爷着便装来。”
“知道了。”荀宇无奈，别人都是巴不得和他搭上关系，陈氏却深怕有人知道他们相熟，连治瘟献方的功劳都推了，害他“平白”封了两个子爵，坊间都猜他是看上了母亲贿赂儿子，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重陈氏，除了因为她献计有功，因为她是轩辕小白的夫人，更重要的是因为，她身上有母亲的温暖——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陈氏起身，“那民妇就告退了。”
荀宇牵着两个孩子把他们送出门外，蹲下身摸摸他们的头，“以后有事就来找哥哥。”
“嗯。”两个小娃儿重重点头。
“王爷请留步。”
荀宇目送着他们母子三人转过门廊，两个小娃娃又“咚咚咚”跑回来，拉他蹲下，“吧唧”两下，一人一口，才一步三回头的跑掉了。
荀宇摸着面颊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写噩梦把自己吓得不敢睡了: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