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五十八只小傻瓜 ...
-
齐国有一个传说，如果有万人点亮长明灯七日，诚心祈祷亡人归来，就能解开黑白无常的勾魂锁，从阎王那里将人拉回来。
在九州王遇刺生死未卜的这段日子，尹州百姓自发点亮长明灯，日夜守护，祈求王爷早日平安。
千家万户，灯火如豆，像星星一样在夜空里闪烁着。
“王太医，王爷他什么时候能醒？”
昕辰紧张地看着王留春，这些天他一直守在荀宇床前，寸步不离，眼睛熬的通红，下巴上的青茬黑熏熏，衣服皱巴巴的挂在身上，整个人瘦脱了形。
王留春放下荀宇的手腕，摇摇头，站在对面的男人失望地垮下肩膀。
“昕大人不要太自责了，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料不到。”
昕辰面露痛苦，要不是他转身吩咐人把王爷壶里的酒换成白水，那贼人也不会有可趁之机。
“其实王爷的脉相已经稳定，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应该醒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没醒，王留春也觉得奇怪，然而他更惊奇的是九州王居然没死。
荀宇是他徒弟，他说这话当然没有诅咒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大夫单纯的惊奇。荀宇的伤势他最清楚，一剑穿心，断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然而奇迹就是发生了。
金疮药撒上不过一刻钟，血流便止住了，一个时辰脉相平稳，一天伤口就开始收敛，三天结痂，十天后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痕迹……可以说除了昏迷不醒，荀宇就跟没受过伤似的。
昕辰是被愧疚糊了眼睛，才没看出异常，想到其他人佩服的眼神，王留春就想呐喊：他真的没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啊!
…………
天界，墟芜。
五六岁的胖娃娃穿的花红柳绿，托着腮一脸忧伤，“小鸟，你说我这样做会不会被天道销毁啊？”
“切~还真当自己是系统了。”同样五六岁的娃娃，身着合体的黑白竖纹小西装，眉间一点红痣，精致贵气地撇嘴，“那鬼天道不会销毁你，只会把你劈了烧柴。”
“嗬——”胖娃娃倒吸一口凉气，头上忍不住开出一朵小花儿，他怎么忘了自己的本体是一株桃树啊!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一想到自己会被拆的七零八碎放进火里烧，胖娃娃拍着大腿哀嚎起来，一时间树叶、嫩枝、花瓣儿，扑簌扑簌地从他身上往下掉。
“别嚎了!”
西装娃娃不耐烦地大吼一声，胖娃娃瞬间噤声，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嗝儿——”
西装娃娃戳他的脑门儿，“桃夭啊桃夭，几万年了你就不能成熟点儿？”
“几万年人家也还是个孩子啊！”桃夭委屈地捂着被戳红的额头，哼哼唧唧的瞅着西装娃娃。
桃夭本是神尊门前的一株小桃树，神魔大战时，有幸染了神尊的血，得以化形成精。他没修炼过，先天营养不良，化形时身量和心智都不高，几万年来又一直被天道困在墟芜里，没有灵气，没有人烟，说是个孩子也不为过。
西装娃娃剜他一眼，“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孩子，有你这么坑爹的孩子吗？要不是你偷溜下界，怎么会被天道捉住，害得主人有家归不了。”
桃夭被他瞪得心虚，却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这怎么能怪我？要不是你说人间有多好玩儿，我会忍不住溜出神宫，被天道抓住？”
桃夭刚化形，神尊就追着魔尊去三千界了，偌大的神宫里只有一只仙鹤和一棵桃树。仙鹤名绿鹤，是神尊的童子，以前仗着神尊的宠爱经常溜下界玩儿，现在忍不住向新伙伴炫耀自己在人间的见闻。
桃夭是棵没见识的小树精，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偷偷溜下界，没想到被天道抓住，用他威胁绿鹤走出神尊布置的结界，将他们丢进墟芜之中，还利用桃夭体内神尊的精血，误导神尊干扰三千界的秩序。
绿鹤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当初的幼稚，黑着脸示弱，“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
桃夭见他认错，反倒凶不起来了，挠挠头别扭道，“其实确实怪我。”
“可是我真的不想被劈了当柴烧啊……我还没见过阿父啊……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我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绿鹤啊人家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绿鹤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他一个熊抱扑倒在地，再听他这琼瑶式的哭诉，只觉一排乌鸦飞过……
“放心，天道不会烧了你的。”绿鹤嫌弃地把桃夭推下去，“所谓‘亡国任务’还没有完成，神尊的神格还在，你救了神尊在凡间的化身，他说不定还要感激你。”
神尊无上，却不能随意干涉凡间。擅改国祚，是要陨落神格的。天道阴险下作，也只能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陷害主人了，绿鹤不屑地想道。
“真的？”桃夭揉眼睛的小胖手顿住。
“真的。”绿鹤抻抻衣领，不小心瞅见落到他衬衫里的桃瓣，帅气的表情龟裂，天知道桃花为什么是桃树的眼泪啊! 他辛辛苦苦耗费灵力幻化的衬衫啊，就这么毁了？
桃夭看不懂他的嫌弃，得知自己安全了之后又想起神尊，“那阿父怎么办，我是不是又做了坏事了，阿父的神格会不会有事？”
“主人肯定不会有事，你跟了他这么多世界，还不清楚？”绿鹤没好气地丢着地下的石头，这破地方连根草都不长，让他这只素食鹤怎么活下去？
“对哦。”桃夭想了想，点头，又亲亲热热地挽上绿鹤的胳膊。
绿鹤神烦地瞪他，抽手，抽不出来，“松手! ”
“不松。”桃夭抱的更紧了。
绿鹤威胁：“再不松我吃你了。”
“吃吧。”桃夭偏过头，大方地露出头顶的一枝嫩芽。
“……”
…………
荀宇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仙气缭绕的宫殿，举杯对饮的朋友，翩翩起舞的白鹤，万千花雨的桃树……场景忽然一变，宫殿被围，佳朋不再，身上蓦然一痛，他手中的剑穿透对方的胸口……
“啊……”
荀宇惊醒，昕辰欣喜地叫人，“王爷，您终于醒了？”
荀宇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仔细回想却什么也记不得，听到昕辰的声音，下意识牵起唇角，却发现浑身僵硬得厉害，记忆回笼，才想起自己是被刺杀了。
“我，睡了，多久？”一开口嗓子哑了，磕磕绊绊地问道。
昕辰递上水，一眨不眨得看着他，“十二天了。”
“这么久了？”荀宇诧异，抬起手臂却感觉不到疼痛，低头一看胸前连纱布都没缠，解开衣衫，彻底沉默了……他记得没错的话那短剑是穿胸而过，现在这个月牙儿似的胎记是怎么回事？
抬头看向昕辰时，却发现眼前的人枯瘦如柴，罩着空荡荡的衣服，仿佛要被风吹走一样，头发蓬乱，眼底乌黑，脸色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受伤的人。
荀宇指着他干菜一样皱巴的衣服，“你这是，怎么弄的？”
昕辰“咚”得一声跪下，“属下有罪。”
荀宇连忙下床扶他，不想双腿发软，摔在了地上。
“王爷——”昕辰飞快地将人扶上床，又退回去跪下，一副请罪的模样。
荀宇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昕辰沉默。
这时王留春进来，边为荀宇把脉，边将昕辰的愧疚说出来，还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我不怪你，快起来吧，还当是什么事呢! ”荀宇闻言，精神一松，又想起另一桩事，“那刺客呢？”
昕辰站起来，身姿挺拔，好像连精气都多了点，“骨头很硬，还在讯问，什么都不肯说。”
“本王去看看。”荀宇撑着胳膊，脚踩在地上，腿都是虚的。
昕辰赶忙上前扶着他，“殿下，要不过两日再去。”
荀宇摇头，他自问与人为善，从不结怨，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什么要杀他。
他想知道。
昕辰见劝不动，只好叫了一顶轿子来，让昕月代替自己守着王爷寸步不离。
…………
州衙的牢房很黑很潮很暗，偶尔有老鼠、蟑螂跑过，和荀宇上次进来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次他是犯人，这次他是审犯人的人。
“你到底说不说？”狱卒凶狠的话混着“噼里啪啦”的鞭打声传出来。
“哈哈……”犯人猖狂的、虚弱的笑也传出来，“有本事你弄死我啊，老子下了地狱亲自和那狗屁王爷解释。”
刺客笃定荀宇已经死了，也笃定这些人为给皇帝交代不敢杀了他，至于皮肉之苦，大丈夫何惧之？
“不用下地狱那么远了，本王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荀宇从阴影里站出来，看着刑架上血肉模糊的犯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