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120、一百二十只小傻瓜

　　干州城门口。

　　“停，干什么的？”

　　守门的侍卫又拦下一辆马车，有些无精打采地说着这几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要知道圣旨刚下来的时候，他们还做了两天生擒贼寇、营救王爷，然后一步登天的美梦，可惜时到今日，干州大牢的“贼寇”满了又空，他们却连王爷的一根毫毛都未见。失望了太久，如今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

　　车夫拉住缰绳，马车稳稳地停下来。一只手探出来扶住车框，手指枯瘦修长，带着好像没吃饱饭的蜡黄色，指缝里藏着些微污垢，只见这只手轻轻挑起帘子，一个二十多又像三十多的瘦小男子探出头来，看着几个扶刀的守卫下意识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官爷，俺娘子生病了，俺要带她去尹州寻医。”

　　说着从怀里掏出刻着身份信息的铜牌小心翼翼地递给守卫。

　　那守卫接过铜牌，里外翻看了两眼，然后仔细打量着对面贼眉鼠眼，笑得谄媚的男子，目光落在他肥大青灰的破棉袄上有些不屑地皱起眉头，没想到齐国竟还有穷成这样的人家？不用说又是一个好吃懒做想去尹州发大财的傻瓜，殊不知无论身在何处，想要过得好还得靠自己努力经营，虽然这两天他自己也想着要不要脱下这身皮投奔宇国？

　　守卫摇摇头，把身份牌扔回去，正打算放行时突然想到，穷得裹烂棉袄的人居然能坐得起马车，守卫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忙喊道，“慢着！”

　　还未缩回脑袋的瘦小男子被他一声高喝吓得打了个激灵，小心问道，“不知官爷还有什么吩咐？”

　　看在那侍卫眼里却是他心虚了，上前一步拍打着车辕道，“下车！”

　　那瘦小男子磨磨蹭蹭地下了车，略微驼着背畏畏缩缩的站在一边，欲言又止地看这车厢，眼睛里的担忧掩藏不住。

　　守卫越发笃定刚才的想法，突然用刀鞘挑起帘子，满怀激动地向里面望去。

　　“……”

　　笑容一寸一寸僵在嘴角，对面的妇人与他对视了一瞬，慌忙地将攥着帕子的手藏在身后，尽管她动作麻利，守卫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帕子上猩红的血迹，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咳嗽从妇人的唇间溢出，守卫如梦惊醒般“哗”地放下车帘，掩着口鼻骂骂咧咧道，“快走快走，真是晦气！”

　　那瘦小男子点头哈腰地朝守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手脚并用的爬上车，随着一声鞭响，马车缓缓穿过城门，所过之处明眼人无不退避三舍。

　　马车远去，回过神的守卫看着城墙上张贴的悬赏告示，突然觉得刚才的妇人好像忒丑了些，正要细想又是一波人来人往，于是很快便忘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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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饭桶！”皇帝摔了手中的折子，指着灰头土脸的侍卫统领骂道，“十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你是姓朱不是猪！”

　　经过十天的反复轰炸，原本战战兢兢的侍卫统领面不改色的抱拳，“陛下息怒！”

　　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皇帝越发烦躁，“还不滚下去继续找！”

　　“是。”

　　侍卫统领木着一张脸退出去，坐在一边儿的肖谨之有些夸张地咂了砸嘴，“别这么大火气嘛，看把小朱子折磨的，连人气儿都没了。”

　　皇帝别他一眼，“你还有事？”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肖谨之不可能听不懂，他收起嬉笑的脸色，站起身看着皇帝，前所未有地正经道，“阿柏，先放手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既然御林军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就说明他不想见你，又或许他已经出了齐国，更何况就算真的找到了，又能如何？”

　　要知道不是所有亏欠都能弥补，也不是所有伤害都值得被原谅，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燕皇瞎搅和，这局除了放手基本无解。看着满是颓唐的君王，肖谨之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支持他废黜太子，还用了那般下作的手段！只是当初谁又能想到世上真的有延年益寿的神药存在——还被荀宇找到了，何况当命不久矣的帝王和好友生平第一次低头恳求时，谁又能拒绝，方太师和净月先生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一步错步步错，直至再无回头之路，到如今，除了叹一句造化弄人，肖谨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日方长，但愿陛下能将那人忘掉，否则岁月悠悠漫长，真不知此刻救命的灵药会不会变成蚀心跗骨的毒药？

　　皇帝听了他的话愣住，是啊，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关着他囚着他，看他恨自己，可至少他在自己身边，如果没有阿宇，所谓长命百岁变成了讽刺，他该如何挨过？

　　皇帝按着眉心，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肖谨之心下稍安，只当他听进去了，施礼告退，还不忘带上门。

　　“吱呀”一声，光影被赶出门外，皇帝“唰”地睁开眼，眉宇间的疲色尽数掩去，再开口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决绝冷酷，“尹州是阿宇的必经之地，让所有暗卫撤出山庄，在他昭告天下之前将人带回来，谁先找到朕就给谁解药，若是都没找到……”

　　剩下的话皇帝没有说，藏在粱上的暗卫统领却打了个冷颤，想到刑堂里的各种手段，他抿着唇单膝跪下，抱拳道，“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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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终于出来了，你说他这样出尔反尔，发的是什么疯？”燕北向摸一把脸上厚厚的白粉，又有些得意地道，“还好我机智，要不然就真成‘贼寇’了。”

　　那天皇帝虽然一时被他的威胁震住了，可燕北向知道，就像他这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的离开一样，皇帝也一定会后悔的，所以一出荥阳城他就立刻换了马车。果不其然，追兵很快就朝着应无羁去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这么卑鄙——没找到阿宇就编造谎言在全国搜捕他们，幸好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否则阿宇就真的被抢走了。

　　燕北向庆幸地拍拍胸脯，不小心碰到兜在亵衣里的大馍馍，脸色一黑，一手一个掏出来，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委屈道，“明明阿宇你扮起来更漂亮……”

　　荀宇别他一眼，“谁让你腿脚不便？”

　　燕北向恨恨地捣了两下失去知觉的腿，暗道不争气的东西，要是没受伤就能喊阿宇娘子了，心里不禁对那几个挑了他脚筋的人更恨几分。

　　“你发什么疯？”荀宇看他突然捶打起伤腿，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握住他的手腕，眼里划过一丝歉疚。

　　燕北向多有眼色啊，立马反手抓住荀宇的手，顺着杆子往上爬，“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在你和阿圆面前出了丑，以后你也要穿给我看。”

　　听到自己名字的阿圆抬起头看看荀宇又看看燕北向，突然开口道，“阿圆也要看。”

　　荀宇轻戳他的脑门儿，“看，看，你知道他在胡说什么就要看？”

　　说完抽出手，狠狠瞪了燕北向一眼。

　　燕北向被瞪了也不气馁，反倒一脸傻笑地凑过去抱着荀宇的胳膊轻晃道，“既然阿圆想看，你就穿给我们看看嘛，好不好嘛？”

　　荀宇拍他一巴掌，没好气道，“起开，想看去找别人，我这儿你就别指望了！”

　　燕北向闻言，委屈地绞着手指，“不给看就不给看嘛，天地可鉴，我只喜欢阿宇你一个，你怎么能——”

　　“闭嘴！”荀宇黑着脸轻斥。

　　燕北向悻悻地摸摸鼻子，半晌突然正色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反悔，不过尹毓青潞四州的确不能呆了，你先跟我回燕国，再昭告天下把绎心王的名分定下，他就奈何不得你了。”

　　荀宇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

　　燕北向缓缓吐出一口气，也许他该感谢皇帝，要不是他步步紧逼，阿宇也不会轻易答应跟他回燕国。

　　至于以后，只要进了他的门，再想出去……燕北向轻轻勾起唇角，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