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118、一百一十八只小傻瓜

　　荀宇挑起车帘，燕北向和阿圆直勾勾地望过来，一个担忧，一个懵懂，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走吧。”

　　车夫轻拉缰绳，马车向前驶去，荀宇默默地攥紧拳头，他真的要离开了。

　　男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木板，直直落在他身上，荀宇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父皇……阿爹……全都没有了。

　　“咳咳……咳咳……”

　　一口气岔开，他猛地咳嗽起来。

　　燕北向拍着他的背，把人圈在臂膀里，阿圆坐过来，小手拽着他的衣角。

　　荀宇对上他清澈的眼神，眼泪忽地落下，“我再没有父皇了。”

　　再没有人无条件无限度的包容他宠爱他了，再没有人给他堆雪人放爆竹了，再没有为他种下满院桃林了，再没有人送他桃花灯和他分食一碗汤圆了，再没有人为他遮风挡雨等他回家了……

　　他呜呜抽咽起来，哭得像个孩子，燕北向手足无措地替他抹掉泪珠子，离开那个人真的让你这般难过？嫉妒酸楚一时涌上心头，终究敌不过心疼二字，燕北向抱紧荀宇，用手轻抚他的脊背，安慰道，“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阿圆见状，也用小手拍着荀宇，嫩声道，“还有阿圆，阿圆也会一直在阿爹身边。”

　　听着他嫩声嫩气的安慰，荀宇终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推开燕北向，有些逃避地转过身抱起阿圆，轻声道，“阿爹也会一直陪着阿圆的。”

　　“嗯。”小家伙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抬手为荀宇擦去未干的泪痕。

　　荀宇揉揉他的脑袋，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无端被父子二人隔绝在外的燕北向眼色变暗，默默放下欲为荀宇拭泪的手，半晌突然问道，“阿宇你打算在哪里定都？”

　　“……”

　　燕北向问得实在突然，荀宇愣了一下才开始仔细思量。在哪里定都，不仅关系到宇国今后的发展，还关系到他自己接下来何去何从，确实要好好想想。

　　宇国现有高方、乌月、晋阳三城和尹、毓、潞、青四州。其中，晋阳城和尹、毓二州原本是燕齐两国的内城，高方、乌月二城和青、潞二州分别是燕齐的边关重镇。高方、乌月两城南北相连，高方在北；青、潞二州亦是南北相接，潞州在南。两城两州左右相邻，芒砀山自中间横穿而过，北方山势高，于高方城和潞州间自成屏障，南方山势低，乌月城和潞州各有燕军和齐兵把守。

　　如今，三城四州外加芒砀山脉，连为一片，建成宇国。除却乌月城和潞州，其余两城三州都或与燕国或与齐国交界，自不能做都城考量。如此一来，宇国的国都就只能在乌月和潞州中间二择其一了。最后，出于人熟地熟以及其他原因，荀宇还是选了潞州。

　　“潞州？”燕北向攒起眉头，阿宇选了潞州，是不是对那人还存着念想？

　　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劝道，“为何不选乌月，若是以潞州为都，芒砀以西怕是不好控制！”

　　荀宇哄着阿圆入睡的手一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般着急地把自己的东西往外推、甚至手把手教别人赶快来拿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禁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你这么平白给我三城，不怕朝野造反？”

　　“谁说是平白给的？这是我讨媳妇儿的聘礼，有谁敢说半个不字，看朕不灭了他！”燕北向枕着胳膊朝后一仰，挑眉道。

　　荀宇看他嚣张的样子，不禁莞尔，后又忍不住道，“以后莫要再开这般的玩笑了。”

　　燕北向以三城为聘已是荒唐，若再为此大开杀戒，怕是真要沦为史官口诛笔伐的昏君了。

　　玩笑？燕北向笑笑不做声。

　　荀宇又道，“如今，七城立国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不好立刻收回，等再过几年风声淡去，我便找个由头将高方三城还给你。”

　　那日，皇帝晕倒后醒来，又和燕北向谈了片晌，之后便昭告天下，将尹、毓、青、潞四州赐给荀宇，与高方、乌月、晋阳共立宇国，封荀宇为绎心王，以宇国为疆。如此，便算是默认了燕国的求婚。燕北向也没有得寸进尺，知道荀宇不愿做什么皇后，便在承认荀宇绎心王地位的同时，只添了“位比帝后”四个字，再未提什么求娶婚嫁的事。

　　这是皇帝和燕北向互相让步又互相紧逼的结果，却也是他们瞒着荀宇较量的结果。所以，待荀宇知晓时，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再无变更之法。

　　荀宇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忽然妥协，却知道尹、毓、青、潞四州是他的补偿，所以这四州他收的心安理得。可高方、乌月、晋阳三城不同，这是燕北向给他的聘礼，可他却知道自己不可能做燕北向的皇后。

　　荀宇虽不是商人，却也懂得等价交换的道理，给不了别人想要的却抱住人家的东西不还，他自问还没有这么厚脸皮。所以，荀宇一直在想怎么把三城还给燕北向，立刻还、直接还肯定不行，一国之君最忌朝令夕改，他这么做无疑是让燕北向自己打自己的脸。那么，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法就尤为重要了。

　　荀宇一开始想，等再过两年大家将这事忘得差不多时，他可以策划一场战争，宇国作为“战败国”，顺理成章的把三城献给燕国。不过燕、宇两国有永世修好的盟约在，短时间内兵戎相见好像不太妥。

　　于是荀宇又想，或许他可以以国库空虚为由，向燕国举债，顺便以三城出质，也算一举两得。可惜荀宇想到了各种情况，独独没有考虑燕北向的心意，所以在看到燕北向脸色突然大变时，他是茫然无措的。

　　“你要把高方、乌月、晋阳还给我，那尹、毓、青、潞四州呢？你可会还给他？还是说你只跟我分得这么清楚？”

　　荀宇拍了拍睫毛颤动的阿圆，等他再次睡熟，才低声解释道，“这本就不是一回事，我也不是要跟你分清楚。燕国十五城，是你的先祖一砖一瓦打下来的，怎么能轻易送给别人？像你这样今天送我三城，明天送他五城，没几日燕国就得玩儿完，到时候小心你的祖宗从棺材里爬出来打你！”

　　燕北向听他这么说，表情略有几分松动，不自觉压着声音道，“你是我媳妇儿，不是别人！再说除了你，我也不会送给任何人！至于燕国，完就完了吧，那些死鬼要是敢爬出来，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摁回去，然后带你远走高飞，过你想过的生活——闲云野鹤，村舍人家。我一直记得的。”

　　燕北向前面混不吝的话让荀宇下意识看了阿圆一眼，小家伙握着他的衣襟睡得正熟，应该没听到这人的浑话。荀宇松口气，正想警告他不要在孩子面前胡言乱语时，忽然听到他后面的几句话，浑身顿时一僵，闲云野鹤，村舍人家，连他自己都觉得恍如隔世的愿景，燕北向居然还记得？

　　荀宇眨了眨眼湿润的睫羽，抬头看着燕北向，这个人，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愿意放下一切带他走，都愿意扛起一切守着他，从未改变。

　　然而，他却变了，人变了，心也变了。他已经跟不上燕北向的步伐，亦回应不了燕北向的情意，他太累了，只想找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好好休息。

　　情爱，一生一次便已足够，而他落到如此地步，或许就是因为贪得太多。

　　荀宇垂下眼，敛去所有心思，轻声道，“你受了伤，还不远千里赶来救我，我很感激，你以三城为聘，助我离开齐国，我很感激，你能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我也很感激，可是感情不是只有感激就行了。男子相恋，本就不容于世，何况你有你的担子要扛，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们都不是当时年少了。高方、乌月、晋阳三城我会尽快还给你——”

　　“那过去呢？我们过去的感情约定，水乳交融，还有我的等待守候，你又打算怎么还？”燕北向打断他的话，却罕见的没有发火，他的脸色掩在角落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听得他的声音平静又冷漠。

　　“……”荀宇哑然，半晌涩着声音开口，“往后，往后你有任何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定不推辞……”

　　“哈哈哈……”燕北向突然笑开，怕吵醒阿圆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更显诡异森然，“其实你说这么多，只是不想忘记那人，不想跟我在一起罢？”

　　“我不——”

　　燕北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手撑着车厢将荀宇困在角落，贴着他的面颊冷声道，“我不会放手的，也不会再愚蠢地等待，想要什么就要主动去拿，然后紧紧攥在手心，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明白，怎么到你身上竟忘记了，真是不应该。”

　　燕北向说完，退开一步，捏着荀宇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对视道，“阿宇，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土匪，我不在乎家国百姓，更不在乎手段卑鄙，我只在乎你，所以，不要跟我赌。”

　　听着他残忍得近乎温柔的话，荀宇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吐声道，“你这个疯子！”

　　“我就是个疯子。”
　　燕北向歪头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笑得十分畅快。

　　荀宇侧头，同时攥紧拳，就在他忍不住想给燕北向一拳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

　　荀宇皱着眉瞪了燕北向一眼，后者回去乖乖坐好，他这才隔着帘子开口道，“怎么了？”

　　“启禀王爷，路边积雪深厚不能行走，我们的马车和前面的有些错不开。”

　　“让他们先行。”

　　“是。”

　　……

　　王留春看见对面的马车让开路，对传话的侍卫道，“代老夫向你家主人道谢。”

　　“……”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王留春对捻着佛珠的和尚道，“师兄，我好像听到了太子殿下的声音。”

　　那和尚念珠的动作一顿，后又心无旁骛地继续数了起来，只有那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佛号，无人听见。

　　王留春没得到回应，兀自呵呵一笑，拈着胡子摇头道，“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和尚念珠的声音加快，王留春有些无趣地催促车夫，“再快些！”他手中的药可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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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快点完结，可惜速度渣，只能时不时皮一下寻开心了，被皮到的宝宝见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