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116、一百一十六只小傻瓜

　　皇帝突然出现，荀宇脸色一变，下意识抽出了被燕北向握着的手，后者攥紧空荡荡的掌心，眸光渐暗，看着皇帝略带挑衅地说道，“陛下来得真快！”

　　皇帝这才将目光从荀宇身上挪开，冷哼道，“比不得你。”

　　燕国与齐国相隔三千里之遥，应无羁日夜兼程地骑马驰行，也花了五日才到荥阳，而燕北向拖着这副残躯病体必然是骑不得马的，却也只比应无羁迟来了两日，怪不得皇帝自叹不如。

　　燕北向笑，“事关阿宇，不快不行啊！”

　　眼见皇帝脸色变黑，燕北向继续道，“我的来意想必应丞相已经跟陛下说过，不知您意下如何？”

　　皇帝闻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不同意！”

　　燕北向弹了弹锦衾，抬头对上皇帝斩钉截铁的眼神，向后靠在椅背上凉凉道，“陛下拒绝得这么干脆，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皇帝想也不想地回道，“不需要考虑，宇儿是齐国的皇子，不可能做什么燕国的皇后！”

　　“皇子？”燕北向玩味的笑道，“阿宇已经不是齐国的皇子了罢，废黜他的旨意好像还是陛下您亲口下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罢？再说阿宇的去留，是不是应该遵从他本人的意愿？”

　　这话说得就有些没脸没皮了，合着刚才逼迫荀宇的人不是他一样。

　　可惜皇帝来得晚，没听到他前面威逼利诱荀宇的话，只顺着他的意思看向坐在一旁垂首沉默的荀宇，轻声道，“阿宇，你要离开父皇吗？”你答应过朕不会的。

　　居然打感情牌，燕北向撇嘴，眼珠子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荀宇：阿宇你会怎么选呢？你会选我的对吗？

　　在荀宇犹豫思考的片刻里，皇帝和燕北向原本各自笃定的心都被高高吊起，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不安动荡着，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他。

　　荀宇抬眼，目光与皇帝和燕北向两人灼灼的眼神交汇，有些尴尬，有些局促，却没有退缩。

　　“父皇，对不起。”荀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或许是为了过去曾经受过的宠爱，或许是为了将来将要失去的相守，又或许是因为分离淡化了所有的亏欠和不甘，只留下美好和遗憾，难舍难忘。

　　皇帝心下一沉，惶惶弥漫。燕北向却是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父皇，您应该已经知道儿臣五年前就和阿北在一起了，当初我们分别时儿臣答应过他，等齐国安定下来就随他离开——现在齐国海晏河清，儿臣该践诺了。”

　　荀宇这话半真半假，五年前的承诺是真，五年后的践诺是假。他之所以会跟燕北向离开，当然不是为了履行之前的约定，而是想远离日后的纷争，为阿圆谋一条生路。至于为什么要和皇帝这么说，一来是想皇帝死心放他离开，二来是不想把真正的原因摆上台面让彼此难堪，三来，三来是他那点见不得人的报复心了吧，有什么会比喜欢的人答应跟别人离去更痛苦？皇帝又怎样，皇帝就能只手遮天，玩弄人心了吗？皇帝就能随心所欲，肆意伤人了吗？

　　想到这里，荀宇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一声，果然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在意，心里到底还是恨着怨着的啊！

　　不得不说，他这一刀确实捅到了皇帝的痛处，然而此刻首先涌上男人心头的却不是痛苦，而是愤怒，被愚弄被抛弃的愤怒，他大跨一步拽着荀宇的手将人拎起来，四目相对后狠声质问道，“你答应过他要离开，那你答应过朕要留下呢？你说要朕退位两人双宿双栖呢？你说你爱朕要跟朕白头偕老呢？这些都是假的吗？都是骗人的吗？”

　　此言一出，荀宇和燕北向的瞳孔都是一缩，脸色瞬间涨红，前者是因为羞恼，后者却纯粹是气的。

　　“我……”荀宇用力挣脱皇帝的手，想出声辩驳，却发现无从开口，他是答应过皇帝要留下，也说过要皇帝退位，更说过心悦皇帝，可从未说过要跟他双宿双栖白头偕老啊，也许潜意识里确实想过，可那都是之前的事了，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地说出口，尤其是当着别人的面？

　　所以，荀宇的吞吐不过是因为不想在第三人面前把他和皇帝的恩怨抖出来，看在燕北向眼里却是无言以对的意思。

　　所以，他这些年所谓的退让、等待和守护，竟是成全了荀宇和另一个男人的双宿双栖白头偕老吗？

　　荀宇，你这个三心二意的骗子！

　　那他这般急匆匆风雪兼程地赶来救人，又是为了什么？看他们打情骂俏，最后重归于好？或者所谓废黜所谓圈禁，也是他们父子二人设下的圈套，只等着他这个的傻瓜一头栽进？

　　荀宇，我该怎么样才能报答你这份狠心？怎么样才能让你悔不当初？

　　燕北向看着荀宇，脑海里闪过千百种让他痛不欲生的法子，最后却都舍不得，既然舍不得又放不下，那阿宇以后就对着朕一个人罢，这样应该就不会见异思迁了？

　　荀宇看着他嘴角的邪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燕北向滑动轮椅，绕过皇帝来到他跟前，握着他的手温声问道，“是不是冷了？”

　　荀宇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愣愣地摇头。

　　燕北向抓紧他的手，十指交缠，似是无意地在皇帝眼前一晃，而后看着皇帝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就算阿宇答应过陛下和您——”

　　说到这里他手上的力气蓦然加重，攥得荀宇生疼，忍不住皱眉，燕北向歉然一笑，让荀宇本就不大的怒火瞬间熄灭，他才继续把那如鲠在喉的八个字吐出来道，“双宿双栖白头偕老，那也是在我之后了。何况阿宇现在选择跟我走，陛下若真心爱他，就该随他的心意。话再说回来，陛下能为了江山社稷废掉阿宇的太子之位，想必对他的情意也不深，不如放他离开各自安好？”

　　燕北向明朝暗讽的话句句戳在了皇帝的心窝，他盯着两人交缠的手拍案道，“闭嘴，朕和他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眼见皇帝失去冷静，燕北向从容开口，“怎么轮不到，阿宇是我燕国未来的皇后，若是他愿意，就连皇位朕也给他坐，这样作为他的夫君，我总有资格指手画脚了罢？”

　　他的一声夫君刺得皇帝瞬间猩红了眼，荀宇也忍不住掐他一把，自己是让他叫皇帝放手的，不是让他胡说八道的！

　　“宇儿，你当真要跟他离开？”皇帝突然开口，却不等荀宇回答又道，“朕不会答应的，你若是走了，朕便发兵攻打燕国，除非你回来，否则不死不休！”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荀宇的心里却涌上一股寒意，“你不能——”

　　燕北向打断他的话，回头看向皇帝面露嘲讽，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

　　不过一开口却是义正辞严的责问，“陛下这是在逼迫阿宇？”

　　荀宇闻得此言，突然有些想笑，燕北向这是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只可怜他自己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就在气氛僵滞的时候，花儿叩开了门，“殿下，小公子醒了，吵着要找您呢？”

　　皇帝和燕北向同时看向荀宇，后者先开口，“去看阿圆吧，这里有我。”

　　荀宇犹豫了一会儿，没去看皇帝的表情，抬脚离去。

　　屋里只剩下皇帝和燕北向两人，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剑拔弩张。

　　燕北向突然笑出声，“陛下当初利用阿宇的时候没想到会爱上他罢？还记得二十万燕军一夕被俘时您答应过我的条件吗？阿宇是我的，您放手罢！”

　　皇帝的眼睛瞬间睁大，复又微微眯起，“你那时就看出朕对他的心意了？”

　　“当然！”燕北向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陛下对阿宇毫无底线的宠爱，闻鹤造反时陛下独独带了阿宇出来，还有在尹州陛下明明带着暗卫，却故意让利箭射中了背心……这些难道还不够明了，只可惜您当局者迷，我旁观者清。”

　　皇帝彻底愣住，最开始对荀宇毫无底线的宠爱，不是为了蔽人耳目吗？闻鹤造反时独独带荀宇出来，不是舍不得这枚棋子半道夭折吗？故意受伤拼死带荀宇逃生，不是为了让他感激涕零更好为己所用吗？

　　他扪心自问，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对宇儿毫无底线的宠爱是想博他欢笑，闻鹤造反时独独带宇儿出来时不想他受到伤害，故意受伤拼死带宇儿逃生是想他感激涕零对自己敞开心扉。原来他这么早就想走进荀宇的心底了，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不是吗？可他之后又干了什么？皇帝不敢去想，心里蓦然生出一股绝望，也许他是真的留不住荀宇了。

　　燕北向没有放任他逃避，开口将他的绝望变成了现实，“我指使二十万燕军一夕被俘，解齐国边境之危，溃闻鹤于旦夕，陛下将阿宇交给我，我的承诺一早做到了，陛下如今却要食言了吗？白纸黑字尚未褪色，恕朕不能答应，想必阿宇也不会答应的。”

　　皇帝铁青着脸攥紧拳头，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他却不得不受着，如果让阿宇知道……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回到过去杀了那个与愚蠢的自己。

　　燕北向见状，假意安慰道，“陛下不要担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把它拿出来的，毕竟让阿宇知道他一直敬爱甚至爱上的父皇居然为了利益把他卖给了我，他一定会很伤心，而我会舍不得。”

　　“你……”皇帝惊怒交加地指着燕北向，半晌忽然抚上胸口，向前倒在榻上。

　　燕北向一愣，驱车探上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气后嗤笑道，“竟是气晕了，朕还当是死了呢，白担心一场。”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纠结完了，下章就要开启新地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