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112、一百一十一只小傻瓜

　　皇帝回到养心殿，过了一会儿，李英匆匆进来，回禀道，“陛下，查出来了，弹劾殿下的御史欠了赌坊一大笔钱，就在昨天这笔钱还上了，而在此之前，长宁宫的太监曾和他接触过。还有，您前晌在御书房召见几位大人的时候，贵妃娘娘去了凤栖宫。”

　　吴贵妃已经被贬为庶民，李英口中的贵妃娘娘自然是新官上任的李贵妃。

　　话说御史突然弹劾废太子，阿宇突然知道当初的事，皇帝把两件事串在一起，立刻便猜出有人想浑水摸鱼。而且他还能肯定这个人的身份不低，否则也不能同时在前朝和后宫兴风作浪。原本他以为是吴家的余党想趁机报复，却没想到是——

　　“长宁宫，李贵妃，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对于这个表妹，皇帝一贯的印象是没有印象，只记得她当初随着母后找上门，在母后的要求下做了自己的妾室，后来流掉几个孩子，变得木木愣愣，之后在阿宇的掩护下生下了荀慕，再之后就彻底成了隐形人。

　　本来以为只是个木头桩子，哪曾想上面还盘着一条毒蛇，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倒是小瞧她了。

　　“朕不是让人守着凤栖宫的大门，无诏任何人不得进出吗？”

　　“这……”李英不知道该如何跟皇帝解释这个太子殿下的生母，一夕之间连升四级的女人在别人眼里不是“任何人”。

　　所幸皇帝也不傻，没等李英想好说辞，自己就先想通了，只听他冷笑道，“朕还没死呢，这些人就想着找下家了。”

　　既然她这么会邀买人心，想来这虎符也是用不到了。不过转瞬间，皇帝就改了主意。

　　齐国四十五万大军，荀宇手里二十万南方军驻扎在南方各州震慑地方，荀康领了原本在柳家手里的十万干州军戍守西南抵御梁国，皇帝手中就剩下十五万潞州军抵御燕国。

　　按他原本的打算，在死之前将这十五万大军交给荀慕，然后将齐国一分为二，以巫江为界，荀慕统领北方九州，荀宇统领南方九州。

　　当然在此之前，皇帝会替荀宇洗掉谋反的罪名，至于荀宇并非皇室血脉的事，只要皇帝说是，又有谁敢说不是？

　　然后以荀宇在南方各州，尤其是尹、干、黄、潞、毓等州的声望，再加上他手里的二十万大军，还有他和荀康交好的关系，在没有自己护着的日子里，一定能过得快活舒坦。

　　当然，皇帝会这么安排的原因，除了想替荀宇铺好后路之外，还有就是考虑到荀慕太年幼。主少而臣强，虽然他挑选的几个辅政大臣都是心腹栋梁，可人心难测，总归变数太多，不如荀康镇守西南，荀宇镇守东南来的放心。

　　至于四分五裂的齐国，还有荀慕这个几乎被架空了的未来皇帝，现任皇帝表示，他管不了那么许多。

　　他想和荀宇朝夕相处，想和荀宇光明正大地走在人前，又不愿他死后荀宇被清算，也不愿齐国陷入混乱。既然鱼与熊掌，他想兼得，那么就得有人牺牲。

　　所以在今天之前，皇帝是愧对荀慕的，可有了李氏这一茬儿，他瞬间决定连十五万潞州军也不能交到荀慕手里，否则有这么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以阿宇软弱的性子，有多少底牌都保不住自己！

　　李英在一旁看着皇帝面色变幻不停，辨不出喜怒，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皇帝回过神，看到的就是他这欲言又止样子，蹙眉道，“有话就说。”

　　李英偷偷觑了他一眼，垂首道，“今早有两个宫女在凤栖宫的内殿里嚼舌头根子，好像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授意的。还有，王府的下人招了，故意混淆陛下的旨意，命他们苛待桃苑的人也是长宁宫的意思……”

　　皇帝告诉荀宇他会处理王府的下人，当然不是亲自动手，而是直接把人扔进戒内司里。

　　戒内司，顾名思义，就是惩戒犯了规矩的内侍和宫女的地方，名气虽然没有廷尉的昭狱大，可手段一点儿不比昭狱的差，花样一点儿不比昭狱的少。

　　再加上戒内司的头儿是尹州人，虽然离家十几年，可他的父母亲人都在尹州，一点儿没少受九州王的恩惠，所以一听这些人进来的原因，二话不说，立马把压箱底儿的本事拿了出来。

　　不过一刻钟原本就不怎么硬气的下人就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求饶了，至于为什么不招，是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九州王常年不在府中，小公子又委实太小，所以韩管家这只猴子就成了府中的大王，除了桃苑的人，王府里其他下人都对他唯命是从，至于不从的，运气好些可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刷马桶，运气差些就要去哪口枯井里拜见阎王爷了。

　　所以在王府里，一向是管家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管家让他们诬陷九州王谋反，他们就诬陷九州王谋反，管家让他们苛待桃苑，他们就苛待桃苑，哪管他上面奉得是谁的命啊！

　　折腾晕了几个，在戒内司的头儿准备真正上大餐的时候，韩管家的龟孙子终于忍不住招了。只是招出的人太棘手，头儿有点拿不定主意，就来李英这个老乡这儿探探口风。恰逢李英刚循着御史的线索查到李贵妃头上，还顺道发现李贵妃在皇帝背后对太子殿下使离间计，这下好了，所有事都凑一人头上了，李英索性替他揽了这差事，着急忙慌地找皇帝打小报告去了。

　　“哐当——”

　　皇帝踹倒杌子的声音把李英从回想里拉出来，只听他的陛下咬牙道，“朕竟不知宫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一号人物，把手伸遍后宫前朝不算，连宫外都不放过！”

　　这倒是皇帝高看李贵妃了，她数年如一日在人前装木头，根本没什么机会培植势力，发现那御史欠了赌债纯属是巧合，利用那御史弹劾荀宇也是为了把人从宫里踹出去——以防日子久了皇帝会心软。至于买通宫女在荀宇的屋檐下嚼舌头，纯粹是一朝得志想出两口多年来装孙子的郁气。

　　而去凤栖宫找荀宇摊牌，是因为那御史被赶出朝堂让她以为皇帝对荀宇还念着旧情——甚至可能复立太子，她心下焦急，却对皇帝无计可施，只能从荀宇那里下手。

　　她知道自己找荀宇揭开当年的事，肯定会被皇帝发现，不过李贵妃也不太害怕，因为以荀宇的假清高，在知道皇帝这么多年对他只是利用之后，一定不会再接受太子之位，甚至可能和皇帝反目成仇。

　　到时候就算皇帝再次色迷心窍，甚至不计荀宇的身份想重立他为太子，荀宇也不可能接受了，折腾得久了，皇帝必然会厌倦，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而对阿圆下手，一方面是为了让皇帝和荀宇的误会更深，另一方面是真的想置阿圆于死地。

　　阿圆的身份，荀宇掩藏的很好，却瞒不过当年闻相谋反时被赶出荥阳城外的人，只是皇帝的态度模糊，大家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至于李贵妃，她虽然在闻相谋反之前就出府找谢皇后了，也不在被挟持的人之列，但对阿圆的身份也是心知肚明。

　　虽然母族谋反，让阿圆登上皇位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了现任皇帝的前车之鉴，李贵妃还是决定斩草除根，只是没想到王府那几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甚至把她都牵扯了进来……

　　所以此刻在面对皇帝的质问时，李贵妃不免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道，“臣妾去找太子殿下，是想劝他不要跟您生了嫌隙，陛下作为一国之君，不能不顾宗庙国法，立一个不是荀家血脉的人做储君，何况还有姑母的遗命在，臣妾想劝太子殿下多体谅您的难处，不要跟您置气。”

　　“至于指使朝臣弹劾太子殿下，买通宫女在太子殿下的耳边嚼舌根，那真是天大的冤枉！臣妾一介女流，久居深宫，怎么能驱使得动外臣？”

　　“还有九州王府的下人诬陷臣妾谋害小公子，那更是无稽之谈。慕儿已经是太子，小公子又和臣妾无冤无仇，臣妾何必这么做，凭白惹您厌烦？再说，这么多年，臣妾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心里也应该有数，臣妾何时做过这等心狠手辣的事？”

　　皇帝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她会狡辩了，只是没料到她比自己想的更蠢，也更无耻，果然人不可貌相。

　　突然没了说话的欲望，皇帝摆手道，“明日你就去清风庵替母后祈福，无诏不得回宫。”

　　正想着怎么让皇帝更加相信她的李贵妃愣住，半晌后，不可置信地喊道，“陛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就算看在姑母的份上——”

　　“就是看在母后的份上，朕才会让你去庵堂，否则……”

　　后面的话皇帝没有说出来，李贵妃却能猜到。眼看着男人越走越远，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怨气，太子之位应该是慕儿的，皇位应该是谢家的，你明明答应过姑母的。陛下，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就断送了大齐的江山？

　　李贵妃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喊了出来，“陛下，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就断送了大齐的江山？”

　　皇帝转过身，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什么？”

　　李贵妃看着他惊变的脸色，畅快又不甘地说道，“臣妾什么都知道，比如尊贵的陛下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儿子！！！”

　　皇帝瞳孔骤缩，却听她又道，“如果陛下没有发现荀宇不是皇子，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听从姑母的遗愿——立慕儿为太子？为了一个男人，祖宗家法，孝道人伦你全都不顾了吗？我的好陛下？”

　　“……”

　　皇帝眼中的震惊已经消失殆尽，他沉默了许久，就在李贵妃以为他会否认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既然知道，就管好自己的嘴，朕能立荀慕为太子，也能废了他。”

　　说罢转身离开，徒留李贵妃颓然地瘫倒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居然承认了，他居然承认了哈哈哈……

　　悲怆的笑声在大殿里回想，久久不散。